第29章 山村喜宴(五)

白日的小山村,又恢复了那风景如画的模样。

三人沿着村中小路慢悠悠走到村子南面的小河边。这条小河穿山而来,途经村子,又穿山而去,如果说要找一条路抵达外面,那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条水路。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算算时间,现在现实世界里将近傍晚,该吃晚饭了。黎和平熟练地在河边的碎石滩上升起了篝火,又从附近人家顺来了锅,而燕月明从包里掏啊掏的,摸出了一小包——大米。

“这个米是免洗的,直接放水里煮就行了。”燕月明酷爱碳水,只有充足的碳水摄入才能维持他的大脑运转,否则他吃得再饱,也只会觉得撑。

煮饭的水来自小河,燕月明到了这时才发觉自己忘记带净水的东西,不过老师说:“缝隙里的天然的水,除非有什么规则限制,否则都是能喝的,不要在意太多的细节。”

燕月明受教了,等到饭煮好,第一碗就盛给黎和平。黎和平很开心,虽然这米煮得有点硬,但好歹是第一碗。

配菜是一锅大杂烩的汤,肉是自带的肉干,放进去煮味道也不错,蔬菜则由小山村各家院子提供,看着还新鲜,反正也吃不死人。

饱餐一顿后,该干正事了。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走,就是黎和平说过的堂屋堆满了行李,像是要出逃的那户人家。

这户人家住在河边,所以养了鸭子。鸭不像鸡一样养在院子里,而是养在河边的,在大树下圈了一小块地出来,鸭圈一半在河里,一半在岸上。

这里的鸭子也淹死了,漂在水面上,挤挤挨挨一团。

想到自己刚刚才喝了河里的水煮的饭菜,燕月明心里有点异样,但也只能安慰自己,不要在意细节。

他随即又想起秀才家那几只死在水缸里的鸡,道:“鸡不会主动跳进水缸里寻死,鸭子也不太可能在水里淹死,那是不是水的问题?我们喝了水,没问题,说明不是水不干净,而是……”

是什么呢?燕月明蹙起眉头来。

黎铮站在河边,轻飘飘问:“水里有什么?”

燕月明这就打开思路了,水里有什么?水草啊、淤泥啊,还可能有水鬼。可河里有水鬼就算了,缸里不会也有水鬼吧?

那水里还能有什么?

蓦地,燕月明灵光乍现,“水中月!”

这村子里最大的最显眼的异象是什么?毫无疑问是那一轮血月啊!

黎和平抱臂,“这些鸡啊、鸭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晚上,水里有血月的倒影,所以死在了水里。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

燕月明:“老师你在王富户家的时候就说过,不能随意在水边行走。那其实现在看来,这条规则适用于夜晚的整个小山村?”

黎和平:“关键还是在这月亮,而不是水。”

燕月明深以为然地点头,因为现在是白天,而白天时他们在河边取水,并没有发生什么异状。想着想着,想到最后,他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学长和老师肯定心里早就门儿清,但他们循序渐进地把规则和线索一条条抛出来,多半是为了自己。

燕月明再次给自己加油鼓劲,他可以的。

紧接着,他们又进屋去。屋子里跟黎和平说过的异样,堆满了行李,能带走的值钱东西都打包了,剩下些笨重家具。

这房子里规则也简单,只要不带走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就可以了。

黎和平先前来粗粗看过一次,这回又仔细翻找一遍,找来找去,发现此人竟然就是“裴郎”,王富户小妾的情郎。

裴郎是知道了什么吗?所以收拾行李连夜出逃?

奸情被王富户发现了?

燕月明怀着这样的疑惑,把每个包裹都打开看了一遍,一无所获。最终还是黎铮在灶膛里找到了一封没有被完全烧掉的信。

信纸被烧得只剩下巴掌大一块,上面的字迹来自于小妾,与小妾房里的一致。她在信中让心心念念的裴郎趁着喜宴之时,与她私会。

裴郎在信的下方写了一句批注:他们是不是疯了!

这句话更偏向于口语,而非书面语,燕月明猜测:“所以小妾邀请裴郎趁着喜宴私会,这时候所有人忙着喜宴,没人会发现他们,是个绝佳的私会时机。可裴郎看到信的内容后,一时激动在信上写了这句话。而最终他没有回信,而是直接把这信烧掉,然后打包行李离开。是什么让他选择直接抛下情人,背井离乡?”

说着,燕月明又看向屋外,“他发现家里的鸭子离奇死亡了?”

“想要搞清楚,我们就得理清这些事情之间的因果关系。”黎和平说着,手不由自主摸向衣兜,想要找根烟来抽。看到燕月明站在自己面前,想起黎铮的态度,又硬生生忍着。

这群臭徒弟,都是讨债鬼。

燕月明沉浸在思考的世界里,毫无所觉,抬眸望向黎和平,眼睛亮亮的,“我觉得是喜宴的问题对不对?一切的源头来自于这场没有新娘的喜宴,然后就有了血月的异象,紧接着,鸡鸭离奇死亡,裴郎出逃。裴郎跟王家的小妾有染,所以这场喜宴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他或许知道了,再加上鸭子死掉,他觉得害怕,所以逃跑。书生不知道,所以书生没逃,他还是去参加喜宴了。”

这番推理合乎逻辑,事情都串上了。

黎和平趁热打铁,“走,我们去郎中家。”

郎中家距离不是很远,只是他家的规则很诡异,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碰,碰了就会中毒,中的毒还千奇百怪。

燕月明在里面行走的速度像龟爬,一边爬一边从背包里掏出无菌手套,还问黎和平和黎铮要不要。

黎铮爱干净,既然燕月明都带了,没有拒绝的道理。黎和平本来不想戴的,看黎铮戴了,他就也无可无不可地接了过来。戴上手套,他将药材架子上的簸箩拿起,想要看看底下是否藏着什么东西。

谁知就是这一拿,扑簌簌的虫子从那簸箩底下掉下来。他面色一凛,立刻将簸箩放下,再摊开手,只见跟簸箩接触过的地方都已经黄了。

幸亏他戴了手套。

“这可多亏了小明,否则你老师我一世英名就要栽在这儿了。”黎和平倒也坦荡,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自己的倏忽,反倒让燕月明有点不好意思了。

三人再看掉在地上的虫子,有些已经死透了,有些还在抻着腿儿。这郎中,可真够毒的。

黎和平和黎铮学识广博,却也分辨不了这是什么毒,只能暂退。三人更加小心谨慎地在屋中搜索,最终在郎中的药箱里,发现了标着“蒙汗药”三字的纸包。

打开纸包,里头是白色粉末。

燕月明:“这就是用来药狗的?”

黎铮拿出刀来,用刀尖挑了一点,仔细在灯下分辨,道:“不能确定,但屠夫家里确实有这种东西,就在他的卧房里。”

这时,燕月明又眼尖地看到了郎中的诊疗日志。他想到王富户的儿子,猜这册子上会不会有他的病例,翻开一看,果然。

王富户的儿子并非天生痴傻,而是小时候掉进过水里,救起来之后,就变傻了。随后十余年里,王富户多次请郎中上门诊治,出现得最多的生病原因是——落水。

傻子落水,情有可原,毕竟他丧失了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如果看护不当,让他不小心掉进河里了,也是有可能地事情。可反复多次落水,就很不寻常了。

燕月明看多了小说、影视剧,想象力丰富得很,这无数线索在他脑子里缠绕,他脑子里隐约有灵光一现,可却没抓住。

没抓住,那就只能继续探。

下一站,是因为香炉倒了而烧掉了半间屋子的那家。

房子被烧了,因此能探索的地方也少。可这不年不节的,村里还有人家在办喜事,这家的人点着香在家里祭拜什么呢?

黎铮站在那焦黑的废墟中,半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抹过地上黑灰。他再回头看向倒在地上,已然烧得只剩下木炭的桌椅,冷冽眸光中透着思量。

“这家的人,是站在里面,朝着外面拜。香烛倒了,点燃了用来跪拜的蒲团。”蓦地,他道。

“站在里面,朝着外面拜?”燕月明重复着这句话,不由地模拟了一下。一般而言,人们在家中祭拜,都是对着里面拜的,亦或是对着灶台,拜灶王爷。

对着外面的……燕月明心中一惊,“拜月!”

八月十五,中秋日,乡下地方还会保留这个习俗。

可燕月明可以确定,喜宴当日不是中秋,因为从村里种的蔬菜、人们晾晒的衣服的厚度,还有各种线索来看,现在是春日。

这是一场春日喜宴。

所以,何以拜月?

“走,去下一家。”黎和平当机立断。

下一家又下一家,他们紧接着发现了死在泥塘里的猪,种种诡象浮现眼前,令人细思极恐。最后他们来到了一栋茅草屋前,这里头住着那条黄毛黑背的狗。

燕月明才被那只狗追过,所以虽然很爱狗狗,依旧有点发怵。他会害怕很正常,让他意外的是,黎铮和黎和平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燕月明狐疑。

“现在看来,村子里的动物能死的都死得差不多了,那这只狗为什么还活着?”黎和平摸着下巴,眯起眼。

“前有屠夫,后有血月。”黎铮的声音则稍显清冷,“它不该活。”

燕月明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