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妙磬伫立片刻后,便向萧令致和齐徽告辞,说要回去。
萧令致想着自己将萧妙磬从宫里带出来,现在却留在这里,让萧妙磬一人回去,这不太好。
萧妙磬心思,这哪有什么不好的?她若是留在这里,才是做个明亮的烛台,影响人家夫妻两个捡石头摸鱼。
萧妙磬便想了个借口说:“我去吴家走走,自从敏晶回来,我还没去看过她呢。”
如此,才算安下萧令致的心。
萧妙磬这方离去。
不过,的确是许多天没去见吴琪,萧妙磬在回建业宫的路上,顺路拐了个弯,去吴家看看。
这次吴琪在战场上表现出色,劝降夏侯阕,这都是战功。论功行赏,她得到许多好东西,萧妙磬正好去祝贺她。
不想,到吴家后,被吴纪告知吴琪不在。
吴纪气色也照从前好了不少,他对萧妙磬说:“敏晶去拜访夏侯阕了。”
萧妙磬发现,吴纪在提到夏侯阕时,语调有些古怪。
像是……防着隔壁的狼叼走自己家的羊。
仔细想想,对吴纪来说,吴琪可不就是他家的小羊羔吗?不过是比别的小羊羔多长一对犄角,会顶人,威风些,那也不能一个人跑到隔壁的狼家里。
吴纪就是这么认为的,故对于吴琪跑去找夏侯阕,吴纪越想越脸黑。
他坐不住了,正要去夏侯阕家看看,恰好萧妙磬过府。
萧妙磬瞧着,如今在吴纪眼里,除他和萧钰之外的男人大约都是隔壁家的狼。
他见不得自己妹妹和哪个男人走得近。
不怪吴纪如此想,委实是吴琪此次攻打袁繇大放异彩,江东众武将们认可她,完全放下男女成见,更将吴琪视作众多粗糙汉子中的耀眼珍珠。
最近已有好几位武将蠢蠢欲动,或为自己,或为家中男丁,试探吴纪的口风,想与他结亲。
吴纪是脸上迎风笑,心里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打残。
他唯一的妹妹,耀眼的珍珠,就这帮鱼目也敢肖想与她配对?
还有那个夏侯阕,也是鱼目之一。别以为身负“神射手”之名,就不是鱼目!
往夏侯阕家去的路上,萧妙磬感受着吴纪这股怨念。
离目的地越近,吴纪脸色越黑。
待他们到夏侯阕家,吴纪拦住下人,不许其通报夏侯阕。
他要亲自突击,看看夏侯阕是不是打他家敏晶的主意!
萧妙磬觉得,吴纪可能想的有点多。但当接下来,两个人走到后院校场附近时,响起的夏侯阕的话音,将萧妙磬都险些唬住。
“啧,非要我教你拉弓?月神穿云,我是能教你拉动它,那得看你能付出什么与我交换。”
“就拿你的身体来换吧。”
萧妙磬心中一惊,身旁吴纪顿时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就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豹子,颈部肌肉绷紧。
眼看着就要扑出去咬人,硬是被萧妙磬眼疾手快,拦住了。
萧妙磬快速向吴纪使眼色,武将私自斗殴是为大忌,萧钰极忌讳这个,好歹先听听吴琪怎么说!
吴纪不是莽夫,接收到萧妙磬的顾虑后,他狠狠一咬牙,先行忍住。
两人此刻在校场边的一座房屋后,吴纪从墙根探出头,看见自家妹妹果然和夏侯阕在校场上。一高大一娇小,相对而立,吴琪手里还持着月神穿云。
吴纪红着眼睛看吴琪。
自家妹妹紧紧捏着月神穿云,显然是被夏侯阕的话惊到。她低着头,双手颤抖,脸色发白。
吴纪左手不由攥成了拳头,夏侯飞羽,这畜生!
被认为是畜生的男人想是见吴琪久不开口,有些不耐,催促她道:“喂,想好了没?换不换。”
要不是萧妙磬在吴纪旁边,吴纪真要忍不住了。
吴琪抬起头来,直视夏侯阕,语调郑重道:“为这把月神穿云,我可以流血,可以牺牲,哪怕是拼上性命我也无悔。但我不会为它堕我吴家清名,家兄不会愿意看到,亡父也不会愿意看到!”
夏侯阕冷笑:“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别赖我家,往右走是大门。”
吴琪稳然而立,向他欠一欠身,“叨扰夏侯将军,对不住,我这就离去。”
她转身要走,夏侯阕这时又问:“以后还来么?”
“不来了。”吴琪背对夏侯阕,“我就不信,凭我自己不能拉动月神穿云。我努力的练,总有一天可以的,添音也是这么告诉我,我不会放弃。”
“等等。”在吴琪又走出七百步时,夏侯阕叫住她。
吴琪头也未回,“夏侯将军还有事?”
夏侯阕哼了一声,极是狷狂的模样,他道:“你过来吧,我教你。”
似觉得夏侯阕在开玩笑,吴琪定在原地片刻,才缓缓转过身看着他。
“你说什么?”
“说让你过来,我教你,别磨磨蹭蹭!”
吴琪铁锈红的直裾衬得她身体笔直,似有看不见的傲骨和刺,“我刚已说了,不会拿身体来换。”
夏侯阕“啧”了一声,不耐的刺了句:“行了,这事翻篇!你惦记着给,我还不想要呢!”
这畜生!吴纪拳头攥得咯噔一声响,看夏侯阕就如看世仇宿敌,满心都在咆哮:
我揍死他!
吴琪略有踌躇,不是很相信夏侯阕。
夏侯阕被她盯得更是不耐,没半晌气笑了:“你学不学了?不学就走!啧,烦人,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我学,请你教我。”吴琪心思一定,走上前去,将月神穿云双手递向夏侯阕。
夏侯阕这才满意些许,他边摆弄月神穿云,边说:“你拉不开这弓,不是力道的问题。诚然月神穿云的确是重弓,但女人也不是拉不开。男人有男人的拉法,女人有女人的拉法,我教你女人该如何。”
吴琪听了有些疑惑,“你怎知……女人该如何拉弓?难道你……”
夏侯阕浓黑的眉头一皱,听听这话,听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在说他有个会挽弓射箭的红颜知己吗?
不就是在说他一边教那红颜知己射箭,一边享用人家的身子吗?
夏侯阕沉着脸道:“你想哪儿去了?是我母亲,她箭术不错,在世时曾与说过女人拉弓的技巧。”
“我没想哪儿去。”吴琪嘀咕一声。
“那你的意思是,我自己想多了?”
吴琪低低的哼道:“应当是吧。”
夏侯阕只觉得肺都疼,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又想男子汉大丈夫,终究要豁达,如何与女子斤斤计较?只得说:“行吧,来,我教你,把弓握着,这么握。”
萧妙磬看了看吴纪,见他左手拳头稍微松开些,但一张脸比之前更沉,仿佛是沉淀百年的墨汁般黑的不透气。
萧妙磬理解吴纪为何如此脸黑,只因此刻,虽夏侯阕的确认真在教吴琪如何拉开月神穿云,但正因手把手教学,两个人便贴得非常近。
吴琪一手握弓,一手勾弦,背对夏侯阕。
她的两只手都被夏侯阕握着,带她去摸索熟悉施力点,帮她调整角度。
这看起来就像夏侯阕从吴琪背后抱住她,高大的男人教授娇小的女人,将女人和弓都揽在怀里。
吴纪能忍得了吗?
但看在吴琪那么渴望拉开月神穿云的份上,吴纪继续忍受,心中也有些难过。
若是自己不曾断臂,也不会让敏晶承担那么多。
这时,夏侯阕对吴琪道:“就这样,记住这个角度和施力点,别动,我松手,你试试看。”
他说着就松开吴琪双手,向后退开两步。
吴琪保持住姿势,缓缓拉动月神穿云。
忽然间她倒吸一口气,那是惊喜、是兴奋,是迫切的激动。
月神穿云正在她手里,一点点的张开,宛如雄鹰张开翅膀,终于要冲向高空。
这是第一次,她亲手赋予月神穿云生命和斗志。
而奇妙的是,往常她用过比这更大的力量,甚至双手都勒出血,也没能将月神穿云拉到位置。而现在,明明力量小了,她却感觉到真真正正是在掌控月神穿云,而不是被它抗拒着相互搏斗。
她一点点的,终于,将月神穿云拉满!
吴琪定住这姿势片刻后,松开弓弦,几乎喜极而泣。
看见自家妹妹红红的眼眶和擦拭眼角泪痕的动作,吴纪彻底松开左手拳头。
萧妙磬知他心间百味陈杂,她轻声道:“吴少将军,走吧。”
吴纪应下,同萧妙磬一起离去。
敏晶得偿所愿,如浴火重生,接下来便是她不断搏击不断高飞的路。
他不必再留在这里了。
两个人远离校场,身后还传来夏侯阕的讲述声。
“女人拉弓,讲的是以柔克刚的技巧,你当要同男人一般使蛮力?你兄长竟然没教过你?”
吴琪抑不住兴奋的心情,却忙替吴纪辩解:“我与家兄自幼跟随家父习武,家中没有擅射的女前辈,家兄自也无法知晓这些。”
夏侯阕道:“也是,我母亲那一套射法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告诉你,我母亲当年用的那张弓,比我的天狼吞日和你的月神穿云都要重,我亦是成年了才有力气拉满。可惜刚拉满没多久,来不及向她展示,她便战死了。”
“你……节哀顺变。”
“行了,这事翻篇。你继续练,再来一次。”
出了夏侯阕家,萧妙磬与吴纪分道扬镳。
回到建业宫,直奔明玉殿。
萧钰正在殿中与几个文臣武将说话。
他们见萧妙磬到来,均齐齐行礼。正好话说完了,他们告退。他们前脚踏出明玉殿,萧妙磬后脚就到萧钰跟前,抬腿一跨,坐在了他腿上。
走得最慢的那名文臣恰好衣摆不慎勾到旁侧花瓶中的山茶,他处理衣摆时,又恰好不慎瞧见萧妙磬跨坐在萧钰腿上,抬手环住他脖子的画面。
文臣脸一红,加快步子出去了。
“和令致去哪儿了?”萧钰含笑问萧妙磬。
她藕臂勾在萧钰颈上,面对他说:“去秣陵湖畔走了走,说会儿话,令致状态好多了。后来遇到齐皇兄,令致被他拉走,这会儿大约四处玩呢。钰哥哥,我看齐皇兄人不错的,能让令致开心。”
萧钰深切道:“我也这样认为,如此也算放心。”
萧妙磬又问:“你叫那几位大人和将军来此,是要安排什么?”
“攻打徐州。”萧钰道,“刚接到探子传来的消息,你怕还不知道。徐州牧的幼子将徐州牧毒杀,与其长子彻底闹翻,整个徐州都乱了。眼下章诏还未腾出手来,我打算速战速决,夺下徐州。”
萧妙磬道:“是,机不可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也是给当初战死在徐州的江东儿郎们报仇了。”
说完正事她莞尔一笑,剔透面容上浮起丝甜美娇羞。这分娇羞存在了片刻,化作娇娆。萧妙磬勾着萧钰脖子的那双藕臂一紧,身子向他一压,献上朱唇。
暖融融的朱唇教萧钰始料不及,却甚是欢喜,忙扶住她腰,一手搂着这娇软身子,任她施为。
毕竟身居轮椅,他也躲不开,只能让萧妙磬想啄哪里啄哪里。
当朱唇离开他时,萧钰莫可奈何笑道:“音音这是欺负为夫动弹不得。”
萧妙磬娇嗔哼笑:“夫君小气。”
赖她欺负人,那她偏继续欺负。
萧妙磬又倾身吻上去,动作更快更急。
萧钰只觉她越来越像一条盘蛇,手臂如蛇般的缠人,修长的腿也箍着,恨不能将他缠得密不透风任她轻薄才好。
某个瞬间,萧钰想,他一定没有哪时哪刻如现在一般想要快快将腿治好站起来。
只有站起来,才能翻身去上面做欺负人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萧钰: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欺负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