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梳洗罢,打扮好了,去祠堂拜见萧绎和甘夫人的牌位。
再度唤萧绎和甘夫人为父亲母亲,萧妙磬感慨万千。
待拜见罢了,两人一同去向小甘氏的梦海阁。
今日是喜庆的日子,小甘氏领着丰氏、王氏,还有甄夫人,都神清气爽的在梦海阁里等萧钰和萧妙磬到来。
萧银瓶和萧麒、萧麟也都来了,在萧钰和萧妙磬没到之前,他们围着萧织一起哄。
萧织在毯子上爬来爬去,似乎知道今天吉利,始终笑个不停。
待萧钰和萧妙磬到了,萧织发出兴奋的笑声,拍着手,又朝两人伸手。
萧妙磬忙走过来,把萧织抱到怀里。
小娃娃已是沉甸甸的身量了,萧妙磬抱着她走了两步,笑着说:“小织乖,哥哥姐姐来了。”说罢见几位长辈眼神闪烁瞧着她,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也该改了,便改口说:“大哥和大嫂来陪你了,小织高不高兴?”
萧织开心的拍手,还在萧妙磬脸上亲了下。
萧妙磬不由笑了声,一转眸,对上萧银瓶略显别扭的眼神。
四下仿佛安静了那么一瞬,就听萧银瓶极其别扭、极其不情愿的说:“见过……见过大嫂。”
萧妙磬十分理解萧银瓶的心情。
从前那么多年,萧银瓶都和她针锋相对,嫉妒她,什么都想与她争抢。
萧银瓶还说,大家都是庶出的,凭什么你萧妙磬又是封亭主,又是“再添佳音”,而我萧银瓶却只是个银色的花瓶?
如今可好,被当作那么多年“竞争对手”的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大嫂,身后还有个说一不二的大哥。
萧妙磬觉得她要是萧银瓶,估计也挺绝望的。
好在她和萧银瓶的关系,自从萧绎与甘夫人薨逝后拉近不少,萧银瓶也只是不习惯不情愿罢了,没有对萧妙磬不满。
接着萧麒和萧麟也向萧钰和萧妙磬问候,两个少年规规矩矩,但唇角的促狭一目了然。
算了,让他们促狭去吧。
难得如今打了胜仗,江东恢复元气,又有成婚大喜,一家人也就开开心心的围着萧织,一边逗萧织,一边说话。
其实萧银瓶想说,大哥都成亲了,可不可以帮她早点嫁给吴纪?
只是她阿娘丰氏在这里,萧银瓶没法说,所以便频频看向萧妙磬,仿佛这样就能让萧妙磬明白她的意思,好为她多多劝说丰氏。
别说,萧妙磬还真明白萧银瓶眼神所表达的意思了。
她向萧银瓶不着痕迹的点了下头。
萧银瓶立刻心花怒放,心里对萧妙磬的那点儿别扭尴尬,也抛诸脑后。
一起聊了会儿,大家说到此次征伐袁繇的战果。
不但接手了袁繇的土地,还缴获了大量军备和粮草。
袁繇麾下归降的文臣武将亦有许多,萧钰已经安排姜叙负责接管他们,继续让他们担任原职,好好效忠江东。
至于夏侯阕,被召到建业来,萧钰为他赐下一座宅邸,许他先行入住。另外关于夏侯深老将军的厚葬事宜,也都有文臣在有条不紊的置办。
过了会儿,有个侍卫到梦海阁,说是有要事通报。
萧钰传他进来,侍卫行了一礼,脸上是愉悦的表情,说道:“启禀王上,荆州传来消息,说是大小姐不日将回来省亲,齐侯爷一道相随。”
听闻这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小甘氏,当即兴奋呼出声:“令致!我的令致要回来看我了!”
丰氏连忙道:“是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咱们可要好好准备着呀。”
“嗯。”萧钰和萧妙磬对视一眼,都很高兴,萧钰向侍卫道,“传我的命令,好好准备,迎接令致与齐侯爷。”
有了这道好消息,一家人更喜悦融洽了。
萧令致是在五天后抵达建业渡口的。
萧钰当然亲自去接。
一众建业文武亦都来了,这是萧钰给萧令致和齐徽的排场。
萧妙磬看见萧令致时,萧令致绾着妇人发髻,穿一身洋红色的镶金襦裙。
这样的颜色萧令致很少穿,平日穿的大多是冰蓝、丁香紫这样的冷色,然她穿着洋红色却更显好看,衬得肤白貌美,极有气质,像是雪地里开出的一枝红梅般,不落凡尘。
萧令致也看到萧妙磬了,她当然早就听说萧钰和萧妙磬大婚的事,也知道萧妙磬已经正式嫁给萧钰。
望着同样绾起妇人髻的萧妙磬,萧令致在瞬间的恍惚后,唇角勾起浅浅的平静的弧度,柔化她一身清冷气质。
齐徽牵着她的手,与萧钰等人会面。
双方互相问礼,萧令致唤了萧钰:“大哥。”然后又面向萧妙磬,唤道:“大嫂。”
萧妙磬很自然笑道:“令致。”
此番萧令致和齐徽一起来建业,省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来恭喜萧钰吞并袁繇的。
是以,待一行人回到建业宫后,萧钰带着萧麒和萧麟,在明玉殿同齐徽说话。
萧令致则在小甘氏的梦海阁,与自己的生母和一众女眷们在一起。
看萧令致的气色,就能推断出她的生活不错。至少萧妙磬看着,萧令致比嫁出去那会儿丰腴了些,显然是吃得不错,睡得不错,也比较少操心。
更重要的是,萧令致比从前开朗了,还穿上了洋红色的裙子。
不知道萧令致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
午饭是一家人共同在宁生殿用的,气氛很好。
齐徽坐在萧令致身边,拿着筷子把菜直往萧令致碗里堆,堆得萧令致的饭菜犹如一座塔。
萧妙磬看在眼里,颇感欣慰,再一低头,自己的碗里也快被萧钰堆成塔了。
她持筷子,在“塔”里翻了翻,发现几乎所有的菜都是她喜欢吃的。而她不大喜欢吃的菜,萧钰也给她夹了点,用意是保证营养的均衡。
用过午饭后,齐徽和萧钰又去说话了。
萧令致来到萧妙磬身边,问她:“能陪我走走么?”
萧妙磬温宁笑道:“当然的。”
这一走,就走出了建业宫,一路走到秣陵湖畔。
秋日的建业,凉爽而清新,适合登高。
秣陵湖畔周围有好几座低矮的山坡,都可攀登。萧妙磬和萧令致随意走着,随意攀登其中一座小山坡,慢悠悠的往山上走。
这一路上,她们没说什么话。
依稀间,萧令致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冷淡寡言的萧家长女,但当秋风吹起她的洋红色襦裙,当她时不时因为看到美景而露出笑容时,萧妙磬更确定自己的看法。
萧令致是真的开朗一些了。
许久后,她们停在半山腰的一座四角亭下。
从这里可以看到秣陵湖清澈的湖水,和散落在湖边随处可见的钓鱼翁。
“还未向你道声恭喜。”萧令致开口了,她面对萧妙磬站立,“终是你与大哥走到一起,也是缘分。”
萧妙磬有些不好意思,想当初还对萧令致信誓旦旦,说自己对萧钰没有那样的心思,而今却是食言而肥。
萧令致却也不在意了,“其实我想向你道谢,如果当初不是你拉我一把,我不知道能否走出来。”
话中的意思,两个人心知肚明,萧妙磬静静询问:“那你现在觉得,走出来的感觉好吗?”
“不赖,至少,是一天天变好的。”萧令致眼中漫上点雾气般的柔和,“也有赖于望舒吧,他是个……能带给人开心快乐的人。”
望舒便是齐徽,齐望舒,这是他的字。
“望舒……很爱玩,我以前……从未和这种人打过交道。起初我都不敢相信他是一方诸侯,后院里空荡荡的,说是嫌麻烦,阻碍他游山玩水。他总是将事务丢给一干臣属,自己跑出去玩,我嫁过去后他便不论去哪里玩都拽着我,经常还是出远门,带着我一走好些天。”
“他带我去云梦泽捉乌龟,上黄鹤楼登高望远,去汉水边堆沙子,连孩童都玩不过他,而荆州的属臣们习以为常。我起先……有些抗拒,即便去玩也放不开,时常傻傻的在旁边看,现在倒是稍微好一些。”
“是哪里好一些?”萧妙磬笑问,“发现了四处游玩的乐趣?”
“不是,”萧令致抚上亭外伸展进亭子里的一根树枝,边抚边说,“是我被他带着接触了许多新事物,不知不觉迷上盆景。望舒便为我寻来各色花盆、花木、石子,教我闲来无事就能自己做盆景。”
正说到这里时,萧令致停了一下,面色微怔。
她刚巧看到齐徽了,从这里能看到秣陵湖边的种种,她看到齐徽在湖边走来走去,还靠近水面,低着头像是寻找什么。
萧妙磬也瞧见齐徽那探头探脑,似乎在水边找东西的模样,她说:“那不就是齐皇兄吗?他在找什么?”
一个人找不够,还带了两个帮手在找。
萧令致想了想,蓦然想出答案,笑着呼出口气,“望舒应该是在找卵石吧。来建业之前,他说我新做的盆景里缺点好看的卵石,要是加上卵石,能画龙点睛。听说建业盛产卵石,他记着这事。”
萧妙磬不由笑了:“卵石的话,溪水里比较多,秣陵湖畔好像不大好找。”她提议:“令致,我们去会合齐皇兄吧。”
萧令致无声点点头。
她们离开四角亭,沿着山路下行,向齐徽的方向走去。
其间齐徽一直在找卵石,左看看右看看,看起来爽朗好动,行为上却是很耐得住性子。
他忽然喊了声:“找到了找到了!”正巧这时,看见远远走来的萧妙磬和萧令致。
齐徽捏着手里折扇,快步向两人过来,直接拉过萧令致的手,带着她就往湖边去,走得像一阵风般快,边走边说:“我找到好看的卵石了,快来瞧瞧,放进你那盆景里是不是正合适!”
“望舒,慢、慢点……”萧令致刚下山,腿有些酸,被齐徽带着走这么快,她花了会儿功夫才跟上齐徽的节奏。
萧妙磬看着两人的背影,慢悠悠跟上,唇角不禁扬起一道发自内心的笑。
齐徽的爽朗爱玩,与萧令致的冷淡寡言,恰是互补。
连令致自己都没察觉吧,她在被齐徽拉过去时,眼底是有光的,那是逐渐打开心扉的光芒和柔软。
有一种花叫作忍冬,它没有芍药的倾城,没有海棠的艳丽,没有山茶的芬芳。
但它只要熬过漫长的冬天,就能开花,同样繁花似锦,有它的美好。
萧令致被拉到湖边,顺着齐徽手指的方向,看到几枚幽绿色的卵石。
她不禁带着笑意说:“还真是,我在建业生长二十年,都不曾留意到建业的卵石能有这么漂亮。”
“瞧瞧,放进盆景里,是不是刚好?”齐徽将折扇往腰间一别,双手撸起袖子,又弯腰去别裤腿。
“我给你把石头捞出来啊。”
他们身后,萧妙磬静静凝望。
这朵忍冬,她已经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