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刘姣之事,在建业宫里就像个水花,惊起波澜之后,就湮灭于无。
小甘氏他们后来得知此事,着实心有余悸,又听说了萧妙磬以自身为药,救治萧钰,不由对萧妙磬生出了浓浓的认可之情。
萧钰手下的暗哨们此番被刘姣蒙骗,算是失职,都甘心领罚,更尽心尽力的为萧钰出力。
所有事都在发展前行。
建业宫也对外放出王上与公主要喜结连理之事。
建业百姓闻之大喜,家家户户烹牛宰羊,放鞭炮庆祝。
有人开玩笑说,王上和公主看起来也要蹭大小姐出嫁的喜气,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就更要蹭起来。希望这份喜气能长久的持续下去,希望战乱早日结束,盼征战沙场的儿郎们平安归来,固我家国永昌。
宫里宫外,添了许多喜色,唯萧妙磬有些怏怏的。
原因是,她伤风寒了。
毕竟她浇了一夜的冰水,就算后来喝姜汤和药,也没能抵抗住风寒入侵。
萧妙磬浑身乏力,不断流鼻涕。
鼻子被她擦得红红的,抹上肤脂后,人中处隐隐泛疼。
她怏怏缩在床上,抱着被子,感觉十分没力气起床,接着又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的甄夫人颇是心疼她,柔声道:“好好养病,早点好起来,阿娘还等着喝你同越王的喜酒。”
萧妙磬想说到那时自己肯定好了,不过这话没说,她说的是:“我会好好养病的。”
甄夫人看着女儿乖顺的样子,眼里满是慈爱柔情。
作为人母,这些年瞒着女儿那么多,委屈她受甘夫人的气,已是自己这生母对不住她。
早在生下她时,便知道她将来多半要被萧绎嫁给萧钰。对此甄夫人没理由拒绝,她和女儿的命,本就是萧绎救的。萧绎完成了灵帝交给他的重托,就算存私心,甄夫人也不怪他。
何况她也想日后带着女儿风光回朝,回到她们的丈夫和父亲生前生活的宫阙。
只是,对于萧妙磬的终身大事,起先甄夫人总归不情愿。但萧钰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是个好孩子,不论品貌还是能力,皆万里挑一。
长久看下来,甄夫人倒也于心底接受了。
只她没想到,到头来不是萧绎将萧妙磬嫁给萧钰,而是两个孩子自己定下终身。
这大概就是缘法吧。
“添音,阿娘这些年对不住你,只盼你往后能幸福。”
“我不怪阿娘的。”萧妙磬说。
甄夫人深深笑了。
就算女儿不怪她,也洗不掉她心中的愧疚。
而她心中的愧疚又何止对萧妙磬一人?
她还对不起甘夫人。
甘夫人临死前最后的执念,就是萧妙磬永远不得背叛江东。
如今女儿死心塌地跟着萧钰,甘夫人在天之灵也当安心了。
甄夫人走后没多久,萧钰就来了。
萧钰刚忙完手中事,听闻萧妙磬伤风寒,眼神沉下。
他亲自来朝熹殿,给萧妙磬喂药。
端着药碗,修长的手指执着勺子,轻轻搅拌药汤,让滚烫的药汤稍微凉那么点儿。
萧妙磬看着这只手,这手骨节分明,抚得了琴,施得了暗器,温柔替她搅药汤,还……细致抚摸过她的脸。
她想着就觉得心尖砰砰跳,然后不知怎么,又打了个喷嚏。
她皱眉道:“钰哥哥,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别过了病气给你。”
因担心过病气,这两天安置在朝熹殿的萧织,也被萧妙磬让小甘氏带去梦海阁照顾。
萧钰却是不介意的,他舀了勺药,试了温度,然后将药送到萧妙磬唇边,“音音,喝吧。”
萧妙磬从善如流的含住药勺,喝下去,然后对萧钰道:“我自己来吧。”
萧钰道:“孤想喂你。”
不远处伺候在一旁的侍婢们,互相对了个眼色,都笑嘻嘻瞥萧妙磬。
萧妙磬无可奈何。
她发现,萧钰只要在她面前自称“孤”,就浑然一种理直气壮的气质。
到最后她也没能拿过药碗,全程都是被萧钰喂的。
喝完药后,萧钰又递给她一盘热腾腾的糖炒栗子,教她吃了好化去口中苦味。
糖炒栗子全是剥好的,萧妙磬心中一喜,心里熨帖无比。
她低声道:“谢谢钰哥哥。”
萧钰递了个糖炒栗子到她唇边,“音音与孤还客气什么?”
萧妙磬笑了笑,她张嘴,咬过糖炒栗子,唆进口的时候,不小心把萧钰的指尖也含住了。
指尖沾了一抹温热湿滑,萧钰收回手时,食指和拇指不由彼此摩挲。萧妙磬瞥了眼,不禁耳朵发热。
她又吃了几个糖炒栗子,把萧钰那块岫玉要过来,拿在手中把玩。
她边玩边说:“这次攻打袁繇,连传捷报,袁繇看来是无力回天了。钰哥哥想好待解决袁繇后,接下来如何?”
萧钰说:“趁热打铁,夺徐州。”
萧妙磬眯眼想了想,认同萧钰的思路。
夺下袁繇的汉中与司隶后,派兵将镇守好汉中,以防章诏。同时趁徐家内乱,一举拿下徐州,也好报萧绎与十万大军阵亡之仇。
本来萧钰决定攻打袁繇,就是抓住章诏忙于巩固后方和徐州内乱这个机会。章诏不提,单说徐州,徐州牧病重,他的长子和幼子争权夺利,分别拥兵对抗,这事从两个月前就开始了。
现在还没结束,反愈演愈烈。
徐家长子和幼子甚至要将徐州一分为二,各自为阵。
而徐州牧总是卧床,力有不逮,眼下徐州境况很糟糕。
这些消息,都有潜伏在徐州的探子传递给萧钰,萧妙磬自然也知道了。
萧妙磬不由道:“兄弟反目,祸起萧墙,就是再雄厚的基业也经不起这般内耗,还好萧家不会出这种事。”
从小到大萧绎都教育他们,萧家儿女当以共同体利益为第一,当刚烈不惧死。
这份教育在每个人心底都潜移默化的打下烙印,手足之间平日里再互掐互斗,当外人欺负过来,大家便放下恩怨一致对外。
萧令致更是舍去私情,牺牲自己,为萧家谋利。
再加之有萧钰镇着,他的气场、能力和品行,令弟妹们莫不服气,庶母们不敢造次。
他对待弟妹亦是尽心尽力,该护的护,该栽培的栽培,以德行气度服人,又怎会遇上兄弟阋墙之事?
“若攻打徐州顺利,将徐州吞并,下一步又如何?”
萧钰口吻笃定:“夺下巴蜀,尔后,与章诏决一死战。”
萧妙磬点头。
待到那时,势力庞大的诸侯就只剩下萧钰和章诏,荆州牧齐徽是萧钰的盟友,翻不起也不敢翻出浪花,自然该轮到萧钰和章诏两虎相斗。
倒是萧钰提到巴蜀,萧妙磬不能不想到刘姣,想到那名并未被找到的高阳氏少女。
等萧钰夺下巴蜀,就能光明正大在巴蜀境内搜寻高阳氏,萧妙磬想到这里,就觉得振奋。
她相信到时候,他们定能找到高阳氏少女,萧钰迟早能站起来。
脑海中不由幻想起萧钰站起来的样子,萧妙磬心随意动,说道:“等钰哥哥的腿好了,怕不知要引得多少姑娘思之若狂,本来她们见到你就双眼冒光……”
她说着忽然心里酸了下,她知道萧钰这些年不近女色的原因,一是觉得任重道远,没那心思弄些风花雪月,二则是像吴纪那样,怕自己的残缺会耽误姑娘家。
但要是萧钰真吞并了徐州和巴蜀,再治好双腿站起来,那便是足够强大,亦完美无缺。
到那时,会有数不清的姑娘想跟他,他也没理由不接受她们。
萧妙磬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没忍住说:“到时候她们会争着给你做妾室。”
头顶忽然被摸了一下。
萧妙磬看着萧钰,他抚了抚她脑袋,笑着说:“没有妾室,孤只要音音。”
萧妙磬感到心口一麻。
萧钰道:“别胡思乱想。”
萧妙磬红唇微嘟,似赌气道:“这怎么是胡思乱想。”
萧钰俯身向前,贴近萧妙磬,“音音是不信钰哥哥了?”
“没有不信。”萧妙磬伸手推了下萧钰,“刚说要离我远一些的,别过了病气给你。”
萧钰莫可奈何,抬手刮了下萧妙磬的鼻子,“听音音的。”他语调温和、却万般笃定的说:“你从前说的话,我都记得,你说你想要一心一意的夫君。正好,我本就欲做一心一意之人,所以,”他照着萧妙磬的身子一揽,在她还来不及推开他时,将她揽到怀里,贴在她耳边,“音音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萧妙磬又羞又气,“你要是再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我可就生气了。”
“好,孤定不再犯。”萧钰乖觉退开,在萧妙磬犀利的视线下,又乖觉的坐回轮椅上。
“安心养病,晚些我再来看你,玉就留你这儿。”
萧妙磬点头,她躺下,枕着枕头,手里抱着岫玉。
有这块玉在手,就好像萧钰在身边陪着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恬静和安心。
近距离看着岫玉中的絮纹,那展翅的重明鸟,仿要飞到万人之巅。
萧钰走出寝殿没多久,就看见袁婕。
袁婕摘了些山茶花来,要去给寝殿的花瓶里换新。
见了萧钰,袁婕施礼。萧钰对她道:“好好照顾音音。”
“知道了。”
袁婕说话的腔调还是拖得长长的,有些百无聊赖,但这会儿显得特别开心,腔调充斥愉悦,可见心情很好。
也是,袁繇节节败退,袁婕如何不开心?
萧钰既是答应袁婕,将袁繇活捉了送到她手里处置,他必会守此诺言。
他们父女间的事,萧钰自不会多问,也无甚兴趣。只是此刻,萧钰心中想,待他一点点将别的诸侯吞并,袁婕背后的凤主,就该对袁婕做下一步指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