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段时间各路诸侯势力此消彼长,有些大变化,萧钰因此极忙,所以许多时候萧织都被带到甄夫人、小甘氏等三人,还有萧妙磬处养着,乳娘随行。
大家为了照顾萧织,在自己的住处都配上摇篮和婴孩用品。
萧妙磬稍微拾掇一番,便抱着萧织,与乳娘去明玉殿。
见到萧钰后,他告诉萧妙磬,大约再过一两个月,那名高阳氏少女就能抵达建业。
萧钰也是刚接到消息的,是他的海东青将消息送来。
巴蜀路难行,又赶上四处兵荒马乱,他们来不了太快,能一两个月赶到便已是不错了。
萧织刚喝完奶没多久,精神很好。她远远瞧见萧钰,就开心的咧开嘴,朝萧钰伸小胳膊。
萧妙磬便将萧织送到萧钰怀里,萧钰抱着这一天天变大的团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残留在眉梢的倦意也因萧织的到来得到舒缓。
那海东青得萧钰多年喂养,极通人性,见主子们团聚,便自己先飞出去玩会儿。萧妙磬坐在萧钰身边,往他面前桌案上看去,瞧见的是一张被他勾画过的地图。
显然萧钰方才一直在看地图,萧妙磬仔细瞧他勾画的地方,发现萧钰在袁繇的势力范围打了个圈。
“这是……”她不禁问。
萧钰也看向地图,边拍着襁褓边说:“音音你看,最近北面动荡很大。袁繇吞并新野,直逼徐州。徐州牧与其大战一场,双方各有输赢,最后谁也没落到便宜,倒是都损失不小。”
萧妙磬最近也关注时局了的,自然听到过这些。何况袁婕恨透袁繇,成日里盯着袁繇的动向,萧妙磬从袁婕口中知道不少。
袁婕还说,袁繇与徐州牧两败俱伤后,又和章诏打了一仗。要不是章诏后方的凉州忽然作乱,使章诏分心,不得不暂停和袁繇之战,改为去解决凉州祸乱,袁繇怕是要被章诏夺去大块领土。
萧妙磬这么想着,隐隐猜到萧钰在地图上标注袁繇势力范围的用意。
“钰哥哥是想趁机攻打袁繇,将他吞并?”
萧钰的食指敲在他所标记之处,道:“是。”他的口吻中透出深思熟虑后的持重,“袁繇连续经历两场大战,损失极大。正好探子回报,徐州牧近来重病,他的长子与幼子素日不合,眼下忙于争斗,恐是一时顾不上袁繇;章诏又被后方凉州之乱缠身,”他吐出四个字,“天赐良机。”
且机不可失,一旦错过,后头让章诏或徐州牧得手,对江东的威胁就大了。
听了萧钰的阐述,萧妙磬深以为然。
自去年冬日萧绎在徐州大败后,这半年来,萧钰励精图治,一直在发展江东经济。
半年时间不算长,但他经营得好,很快就让江东再度生机盎然起来。
更好的消息就是交州那边已然稳定,萧钰派去交州治理的官吏们十分得力,深受百姓爱戴。如今交州百姓莫不臣服,萧钰又开出优渥的条件,鼓励青壮年参军,招兵买马的效果极好。
有了新鲜血液充入军队中,江东元气已恢复大半,有足够的能力和袁繇打一场。
只是,有一点令萧钰烦忧,那就是江东和袁繇的势力范围不直接接壤。
从江东去攻打袁繇,第一要打下的城池就是新野县。
但江东和新野县之间,隔了一个江夏。江夏虽小,却是荆州牧的地盘。
也就是说,此番若要攻打袁繇,要么先打下江夏,要么向荆州牧借道。
打江夏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那等于和荆州牧树敌,若荆州牧在江东攻打袁繇时趁虚而入,伺机报复,反而得不偿失。
故此,需向荆州牧借道江夏。
但萧妙磬记得萧钰说过,荆州牧那个人,不爱掺和诸侯间的乱斗。他将自己封地的百姓治理得富庶有条,豢养军队基本是为了自保,没有逐鹿天下之心。
向这样一个人借道江夏,他会答应吗?
萧钰对此也不能确定,只道,保守估计,有五成可能性。
他向荆州牧去了密函,派江东使臣星夜出发,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荆州牧手中。
很快,萧钰就收到荆州牧的回信。
荆州牧称,他完全能感受到萧钰的诚意,所以为表尊重,他想亲自来建业与萧钰商谈借道的事。
这一结果却是令萧妙磬有些诧异,总觉得这荆州牧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仿佛另有打算?
对于荆州牧的到来,萧钰自然是欢迎的。
不日,荆州牧便渡江抵达建业。
萧钰亲自率领一众建业文武,前去迎接。
这次萧妙磬也去了。
不同于上次迎接章诏,那次大家都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是明面上做到诸侯臣子往来的礼仪,皆是暗藏杀机,皮笑肉不笑。
这次双方都显得诚恳多了,尤其是荆州牧下船的时候,萧妙磬远远瞧着那人的气质,怎么看怎么像是来建业游山玩水的。
这荆州牧是宗室子弟,也是姓齐的,他这一脉从十几代前就被分封在荆州。论爵位,荆州牧是先帝册封的成武侯;按辈分算,他算是萧妙磬的远房堂兄。
是以江东诸人称他为齐侯爷,萧妙磬则在他的请求下,唤他齐皇兄。
“这就是扶风公主吧,本侯就厚脸皮一回,叫上句‘皇妹’可好?”
荆州牧与萧妙磬行礼问好时,如此对她说。
萧妙磬浅笑着同意了。
她这位齐皇兄名叫齐徽,年龄和萧钰差不了两岁,姿容上乘,长得十分晴朗。
他说话时总是带笑,眉眼弯弯,毫无侵略感,不自觉就能散发出初冬阳光般的清新暖意,却又不会给人软绵好欺负的感觉。
齐徽穿青衫,戴玉冠,打扮得极其日常,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萧妙磬近距离打量他一番,只觉得更像是门阀子弟出来游山玩水。
至于齐徽带来的随从,满打满算不到三十名,当真是对萧钰放心的很。
萧钰尽地主之谊,晚间,在宁生殿设宴款待齐徽。
这次宴席,萧妙磬和甄夫人都坐在下首,她们上首是齐徽。
袁婕领着一众舞姬在殿上献舞,腰肢跟柳条似的,舞得极是窈窕精妙。
这场宴席氛围不错,齐徽又健谈,萧妙磬吃着糖炒栗子,听齐徽和建业众人对话,觉得和上次章诏来时的感受天差地别。
没过多久萧钰和齐徽就谈到了借道江夏之事,齐徽笑道:“小事一桩,老实说,本侯也早看那袁繇不顺眼,越王想吞了他,本侯焉有不行便利的道理?”
他说到这里合上折扇,语意认真了两分:“只是本侯有个要求,对越王而言应当不难。”
萧钰举手一抬,“请讲。”
齐徽道:“本侯想与江东结个姻亲,娶越王之妹为妻。”
这话是大家都没料到的,一时全场安静。
萧妙磬正要放到嘴边的糖炒栗子停住了,她缓缓放下糖炒栗子,讶异看向齐徽。对方虽带着开朗的笑,但神态认真。她再下意识看向萧令致和萧银瓶,不出所料,果然两个人脸色都变了。
萧令致清冷的面庞上升起一丝阴郁,颤抖咬唇。
萧银瓶瞪着眼睛道:“你……齐侯爷……”她转头去抓萧令致的手,“长姐!”
这声“长姐”要表达的含义,在场不少人都能猜出来。
萧银瓶喜欢吴纪已不是秘密,齐徽求娶,她定是不愿。而在众人眼里,萧令致年纪更大,且无心悦之人,萧银瓶自然是想问萧令致愿不愿意嫁齐徽。
众目睽睽之下,萧令致虽没有挣开萧银瓶的手,却将头低下,偏向另一侧,避过萧银瓶询问和恳求的视线。
她二人的生母丰氏和小甘氏也心情复杂的对视了一眼。
谁都不愿自己的宝贝疙瘩嫁去别人地盘。
萧银瓶见萧令致不和她讲话,一着急,头脑发热就向齐徽道:“齐侯爷是一定要从我们姐妹二人中挑吗?”
齐徽笑吟吟打量萧银瓶,再打量萧令致,最后把视线落回萧银瓶身上,笑道:“这位是二小姐吧,不瞒你说,本侯喜欢性子活泼的姑娘,倒是更偏向迎娶二小姐。”他转头问萧钰:“越王您看呢?”
不等萧钰说话,萧银瓶急得站了起来,“大哥!我……”
丰氏赶紧把萧银瓶按回坐席,小声斥责:“大庭广众之下休得胡闹,你有话散了席再说!”
萧银瓶急得眉毛眼睛都挤一起了,小声嚷嚷:“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
“还不住嘴!是要齐侯爷看江东的笑话吗?你大哥都还没发话呢!”
两人声音低,周遭人没有听见,但都能看出萧银瓶不愿意。
齐徽也不恼,反笑呵呵向王座上的萧钰遥遥拱手,“本侯就这一个要求,还望越王考虑将大小姐或二小姐嫁予本侯。越王同意,荆州立刻送聘礼过来,江夏亦任由越军通过。”
萧钰眼底不着痕迹一沉,这意思就是,若他不同意,江夏是别想借了。
萧钰视线从萧令致和萧银瓶身上梭巡而过,眸底深了深,向齐徽道:“宴后,孤自当与家人商量。”
齐徽斟上樽酒,朝萧钰举杯,“静候佳音。”
袁婕等人早就已经很有眼力见的退下了,齐徽一语落下后,安静许久的宁生殿又渐渐响起窃窃私语声,慢慢恢复热闹。
萧妙磬收回落在萧银瓶和萧令致身上的目光,继续剥糖炒栗子,只眉间多出点忧虑,不知在想什么。
宴后,萧氏众人皆聚集到萧钰的明玉殿,萧妙磬和甄夫人也去了。
萧妙磬一边抱着萧织哄着摇着,一边看忍了许久的萧银瓶要死要活的扯着萧钰的衣衫,求他别把她嫁给齐徽。
她阿娘丰氏亦带着哭腔说:“我就银瓶一个女儿,求王上能可怜可怜我们,别让我们母女分离!”
小甘氏欲言又止,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妹妹话不能这么说,我不也是只有令致一个女儿?我难道就愿意和女儿分离吗?”
丰氏一噎,没说上话。
萧银瓶扭头,眼角挂着几滴泪珠,“阿娘,我只想嫁给吴纪,嫁不成吴纪我就绞了头发去上清观做姑子!”
“你……”丰氏气急道,“不行!就是不行!我是不想让你去荆州,但也绝不许你嫁给吴纪!吴纪他都——”丰氏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什么,愣生生截断了自己没说出口的话。
可大家都隐隐猜出她想说什么,她想说“吴纪他都断了胳膊,是个废人,你怎么能嫁他”。
从一个母亲的角度说,这话没错,但若是当着同是残废的萧钰面前说……丰氏不禁脸色发白,更在心里庆幸,到底自己没真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我算算,把这个事扯过去,就该表白了
你们觉得是谁先对谁表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