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萧钰发威

这出过后,余下的十二名舞姬控制不住瑟瑟发抖,章诏不耐的叫她们退下。

两个死了的舞姬尸体还在大殿中央摆着,身下已成血泊,弥漫开一股血腥气。侍从们立刻上来清理,打开满殿的窗户通风。

宾客们原还有些骇然,见萧钰和萧妙磬都面不改色,像是给他们输来力量,他们陆续都镇定下来。

宴席继续,袁婕的琵琶声换成了小桥流水的轻快雅致。

觥筹交错,就仿佛刚才的刺杀并未曾发生过。

其实,萧妙磬想到过袁婕会出手,所以才让袁婕去给舞姬伴奏,以备不测。

自从知晓袁婕是凤嗣的彤鹤,便晓得那神秘兮兮的凤主是希望袁婕保护好她和萧钰的。

尽管她和萧钰不需要保护。

萧妙磬视线落在袁婕身上,心想倒不愧是学暗杀出来的人,刚才那手刀法狠辣诡谲,关键是自己还不沾血。

想到这里她自嘲的笑笑,打从她跟着钰哥哥去战场开始,经历的多了,如今面对血腥场面也同钰哥哥一样镇定。

但到底觉得殿里有些闷,萧妙磬又坐了一会儿,便同萧钰说:“我想去外面透透气。”

“去吧。”

萧妙磬又嘱咐道:“你少喝点酒。”

其实萧钰没喝几口酒,不过是饮了些果酒做场面事,但他还是回:“好。”

萧妙磬这方起身,从后门离开宁生殿。

走的时候,她瞧见章晔的座席也空了,应当也出了去。

萧妙磬未带侍婢,一人在外透气,随便走着。

春夜里的宫阙剪影有几分安详,夜风吹在身上暖暖的,带来几分清明。

她往花园方向走,不想突然听见箫声。

是章晔的箫声。

她认识这道声音。

她下意识朝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月光淡淡的,有几分春庭朦胧的味道。萧妙磬找到了章晔,章晔正在建业宫后花园的一角凉亭下,独自吹箫。

这是一幅很恬淡唯美的画面,但是萧妙磬敏锐感觉到,章晔身上有着说不出的不安和萧索。

她的箫声里也泄露出这种惶惶不安的惊动。

注意到萧妙磬,章晔吃惊的放下紫竹箫,“颂……公主殿下。”

差点叫错,叫成“颂姬”,萧妙磬不由想到上次在交州见到章诏三人时,自己拿袁婕的小字颂姬当名字蒙骗对方。

萧妙磬温和道:“叫我添音吧。”她走到章晔身边坐下,侧头问:“小晔怎么一人在这里吹箫?”

章晔有些拘束,她的手放在裙子上不由自主的用力握住,半晌才松开,低低道:“殿里闷,我坐不住,就出来了。”

殿里不是闷,而是那种明枪暗箭的世界让章晔喘不过气,萧妙磬心里明白。

章晔鼓起勇气看了眼萧妙磬,鼓起勇气说:“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在交州时骗了姐姐。”

“你是章诏的妹妹,站在他的立场维护他的利益,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不怨你。”萧妙磬心平气和,“同样的,我也没什么资格怨你。那时我也挟持你和晏先生为人质,不是吗?”

萧妙磬提到晏行云,章晔不着痕迹颤了下。她咬唇,像是纠结要不要把心里话说给萧妙磬。

她看了眼萧妙磬,见她温宁而淡然,周身仿佛有种让人靠近让人心安的魔力,章晔终是忍不住倾吐出来。

“越王对姐姐真好,我原以为我大哥对我也很好的,但是现在他变得越来越可怕了。不……不是他越来越可怕,是我以前根本没有认真认识过他。”

“他对陛下说要我进宫做贵妃,他明知道我和行云互相有意的。前几天陛下的杨皇后联合其母族欲杀我大哥,大哥提前获悉他们要举事,将杨家满门杀死,连襁褓中的婴孩都没留下。他还当着陛下的面活活勒死杨皇后,让陛下立我为后。”

“添音姐姐,你知道陛下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么?又惧怕,又仇恨,就仿佛我是条丑陋的毒蛇。”

“更可怕的是,大哥和行云密谈了许久。等我再找上行云时,行云居然也劝我入宫为后。”

“怎么会这样呢?行云明明喜欢我的啊,只要大哥点头,他就会娶我,为什么会这样……”

萧妙磬没有打岔,耐心听章晔惴惴不安的絮叨。

她也知道晏行云的才名,说是人中龙凤不为过。但是她总觉得晏行云这人外热内冷,看似温柔可靠,实则和章诏是一路人。

以章晔这般天真不谙世事的性子,哪里牵绊得住晏行云?

萧妙磬并不知萧钰和她看法一样,她问章晔:“晏先生是怎么和你说的?”

“行云他说……要我忍一忍,以大局为重,先入宫为后,替大哥看好陛下和他的后宫。来日待大哥名正言顺,我就可以功成身退,行云届时定八抬大轿娶我为妻……”

章晔说到“八抬大轿”时,眼中仍旧流露梦幻般的憧憬。

萧妙磬看在眼里,直叹她单纯。小晔始终梦想着能像弄玉公主那样,嫁给她的萧史,琴瑟和鸣。然而乱世里能有几个萧史?天真是致命的。

“我相信行云,可我不愿入宫为后,去侍奉另一个男人,我怎么做得到……”章晔再度难过起来,“而且,待大哥名正言顺……还不知道要多久……”

萧妙磬不忍再说下去,她想,章晔怕是都没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大哥的野心说给了外人吧?

名正言顺四字意味着什么,不就是章诏想当皇帝吗?

尽管天下诸侯都有此想,可谁也不敢轻易摆在明面,免得留一身骂名。

对章晔的苦恼不安,萧妙磬是触动的。

同是女孩子,同样身份不凡,她深深与章晔共情。

只是她帮不了章晔。

“走吧,我们回宁生殿,已出来许久了。”萧妙磬抚上章晔的手背,“你心中有什么想法,试着多和蓟王还有晏先生沟通,也不好总一个人憋着。”

“我知道了,谢谢添音姐姐。”章晔感激看着萧妙磬,不自禁道,“添音姐姐真是个好人,要是我们不是立场相对就好了,我真的很喜欢你。”

“是吗……”

“是的,我更要谢谢添音姐姐陪我说话,我心情好多了。”章晔勉强扯开一道笑纹,“我始终相信弄玉公主和萧史的故事可以降临在许多人身上,我相信添音姐姐定能找到你的萧史,一辈子幸福的。”

萧妙磬心里一酸,又一软,说:“你也会的,小晔。”

两个人并肩离开,往宁生殿去。

路上章晔紧紧搂着萧妙磬的胳膊,那样子就像个失去巢穴的小鸟在冷风中抓住唯一可以抓住的枝丫。

萧妙磬懂得她的幻想和挣扎。

没成想还未走到宁生殿,便在梅园遇到章诏。

时下梅花自是不开,唯有树树绿芽。

章诏负手在后,嘴角噙笑道:“小晔,你跑哪儿去了?还不过来。”

章晔迟疑了下,向萧妙磬投来歉意的眼神,走去章诏身边。

章诏大手一拍章晔头顶,“你先回宁生殿,行云等着你呢,我同公主殿下叙叙话。”

听见晏行云等她,章晔眼中亮起点星芒般的光,向萧妙磬行了个礼告退。

萧妙磬注视章晔的背影,不觉轻轻摇头。

接着她看向章诏。

章诏一步步朝萧妙磬走来。

萧妙磬面无表情。

停在萧妙磬前三步处,章诏行了个礼,“殿下对臣好似成见颇深。”

萧妙磬微凉的笑了下,“蓟王杀我三位皇姐,挟天子以令诸侯,却犹不满足,怎么看都不是能让我放下成见的人物。”

章诏道:“三位公主是死于厉太师之手,与臣没什么关系,殿下可别错怪了臣。”

萧妙磬不语。

章诏又一勾唇,凑近萧妙磬一步,放大的脸上呈现出霸气和狠戾。

“臣知道殿下与越王情谊深厚,然而殿下莫要太天真,越王只是在利用你而已。”

萧妙磬说:“那么蓟王呢?您想要娶我,难道不是为了利用我吗?”

“当然是,臣不否认。”章诏道,“都是利用,但臣能回报殿下的远比江东要多。”

“怎么说?”萧妙磬淡淡询问。

章诏刀雕般的轮廓凸显毫不掩饰的自信与豪情。

“先越王败给徐州牧,江东元气大伤,后方交州还不稳固,拿什么与臣争?臣北据幽州与中原,兵精粮足,又有天子认同,要不是顾忌殿下身在江东,臣想灭了江东易如反掌。”

“若殿下与臣联姻,臣便废天子,立殿下之子为帝。江山自然还是齐家的,殿下荣华富贵加身,臣再兴兵一统天下,你我坐拥江山,岂不比跟着越王屈居江东这半死不活之地要好上百倍?”

一番话掷地有声,萧妙磬却觉得恶心极了。

章诏开出的条件是很诱惑,但未免把她当傻子。

说什么废天子,立她之子为帝……他今日能废天子,明日就能害死她与她的儿子,将皇位传给章家人。

萧妙磬冷冷笑了:“蓟王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成见很深吗?”

章诏眯起双眼,“哦?臣愿闻其详。”

萧妙磬道:“因为如蓟王这般狼心狗行卑鄙无耻之徒,我只能送君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章诏鬓角青筋猛跳,整个人霎时怒了。

他本霸道之人,一怒起来更雷霆万钧,犹如掠夺的雄狮般气势狠戾惊人。

他一把朝萧妙磬扑来,双手似要掐住她双肩!

萧妙磬反应快,连忙向后躲,避开章诏。

然章诏面色更厉,眼底仿佛烧起火来,怒火汹涌中还夹杂对萧妙磬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他亦是功夫高强之人,身强体健,萧妙磬躲了几下便有些吃力,后背又撞在一棵梅树上。

她心里一沉,袖子下百珑要出鞘,却忽然听见空中有暗器破风声。

心中顿时大定,也是在这瞬间,章诏感觉到冰冷的杀意威胁。他连忙一躲,朝后退开几步。

他退开的同时,一支酒樽自他眼前飞过,速度之快宛如雨燕,力道惊人。

章诏不由心下一凛,他方才要是没躲开,这酒樽必当击断他几根肋骨。

“钰哥哥!”

萧妙磬已朝出现于此的萧钰跑去。

萧钰坐在轮椅上,现身在梅树林尽头。

他如一块濯玉,照亮了梅林中的夜色。

温暖的圆月浮于他身后,洒下朦胧的斑驳,将他轮廓染得极为俊美,似梦里的神祗降临。

“音音,来。”他看着萧妙磬跑到近前,仔细打量她,“没受伤吧?抱歉,我来晚了。”

萧妙磬笑道:“钰哥哥来的正好,我没事的。”她说罢站到萧钰身后去,双手搭着他轮椅背,与他共同看向章诏。

章诏很不想承认这幅画面刺得他极不舒服,萧妙磬适才对他是什么态度?对萧钰却是这般。

他不能容忍一个残缺之人屡屡压制他、胜过他,连号称“建业第一美人”的萧妙磬都围着这残缺之人转。

高傲自负,这便是章诏的性子。

他的自尊和骄傲,不容许被看不上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

他无比阴沉道:“越王如此忧心扶风公主,莫不是怕在下不小心伤了她,你可就失去最大的王牌了!”

萧钰眼角雕镂怒气,怒章诏方才非礼萧妙磬的行为。章诏能躲开酒樽是他命大,否则必教他落一身伤。

“不是谁都和你一样,蓟王。多行不义必自毙,万望珍重。”

听言章诏怒极,可下一瞬唇角却迸开残忍的笑容。若是章晔在这里,就会看到这笑容和他处决公主时所露出的一模一样。

这笑容让萧妙磬预感不好,旋即萧妙磬倒吸一口气,她看见了章诏的五步蛇!

五步蛇自一株梅树上爬下,身体盘绕在树枝上,扬起那三角形的脑袋和尖嘴。

“蕲艾来了,来的正好。”章诏向五步蛇下令,“去!咬上越王一口,让越王看看先毙命的是谁!”

章诏被激怒了,毫不掩饰他对萧钰的杀心。

五步蛇接到命令,身体顿时做出一个即将攻击的姿态,双眼闪着邪恶凶光。

萧妙磬当即就想冲上去砍了这条蛇,虽然她的速度不一定有蛇快。萧钰却侦知她的想法,轻轻握住萧妙磬刚抬起的右手。

他冲她摇摇头。

萧妙磬怔了下,以为萧钰是要自己出手用暗器杀蛇。可就在这时,五步蛇从梅树上一跃而起,朝着萧钰扑来。

它在空中张开那张血盆大口,萧妙磬心里顿时揪住。

不!

她已来不及出手,她怕钰哥哥有事!

然而令萧妙磬和章诏全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五步蛇在挨近萧钰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时,忽的像是受到巨大惊吓,愣是在半空中扭曲自己的身体,阻止自己再接近萧钰。

是以这动作看起来无比怪异,巨大的毒蛇拼命遏制着,最后扭曲的跌倒在萧钰脚下。它的尾巴不慎拍打到萧钰的腿,这一下仿佛给五步蛇带来巨大恐慌,它触电般的缩起尾巴,身体颤抖着拧成一团。

而萧妙磬在五步蛇落地时,分明瞧见那双蛇眼里含着浓浓的恐惧。

萧妙磬疑心自己看错了,这条蛇,惧怕钰哥哥?

为什么?

她下意识看萧钰。

章诏更是无比惊讶,双目瞪大,浑然不能置信的看着畏畏缩缩的五步蛇。

蕲艾剧毒,多年来无往不利,但凡他让蕲艾毒死谁,那人必定死得毫无反抗之力,衬得他宛如高高在上判人生死的阎罗。

为何会发生如此一幕?

“蕲艾,还愣着做什么,快上!”

五步蛇竟是缩了缩脑袋,艰难的摩擦地面后退。

章诏简直如见鬼般的震惊,“蕲艾!”

他脸色变了,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不按照他的预想发展,直到他听见萧钰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

“蓟王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章诏面皮一僵,萧钰不等他说话,竟是忽然一俯身,徒手抓起五步蛇。

萧妙磬为此吓了一跳,担心道:“钰哥哥!”

章诏心里一紧,喝道:“萧钰你待如何?!放开蕲艾!”

萧钰轻哼一声,这一刻的他冷到骨子里,明明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人,却让章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手里的五步蛇更是如落进了地狱似的,绝望挣扎,全然不似每每恶毒傲慢的模样。

“此畜生当为蓟王取过无数条人命,沾满无数人的鲜血吧。”

萧钰幽幽说着,蓦然之间手上一用力,只听“咯噔”一声,接着是章诏无法接受的低吼。

五步蛇被萧钰捏断了脊骨,死了!

反手将蛇扔到章诏脚下,萧钰冰冷的嗓音好似千山鸟飞绝。

“它嗅到孤血液中的相思黄泉,自然会害怕。五步蛇再毒,又毒得过相思黄泉么?”

“今日的接风宴,想必蓟王也尽兴了。带上你的蛇,回去好眠吧。”

作者有话要说:就这样,直接正面、手动、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