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色动风香,纤纤玉柔足。
嫩白细瘦的小脚,五个脚指头上点着粉红贝壳似的指甲,像是朵白玉莲花,可爱的晃荡着。
萧钰眉心几不可查的跳了下,双目如被烫到,挪开了目光。
大邺民风开放,江东女子夏日里喜穿木屐,且不穿袜。但女子们不会轻易教整个裸足呈现在男子面前,就是家中兄弟都不行。萧钰无妻无妾,身边亦没有贴身伺候的通房,这还是第一次瞧见成年女子的裸足,踢他那一下不轻不重的,心里难免有一丝不自在。
上次瞧见萧妙磬裸足,还是在孩提时候。那会儿他尚双腿完好,有一回盛夏,带着萧妙磬去池塘边玩。萧妙磬小小的,像个粉团子般。她脱了木屐,坐在池塘边把双足放进水里,时不时踢两朵水花。
小粉团子的小脚,也像是两个白团子,不过两三寸大小,肉乎乎的。
时过境迁,那双肉乎乎的小脚,长成如今这般纤细剔透的模样了。乍一看,对萧钰来说,总是有那么点冲击性。
若她是亲妹妹也罢,他不会怎样想,偏她的真实身份,让他万万不能将她当作妹妹。
既是不能,那便是男子和女子。多年的亲情还在,看见她,总觉得还是自家人;然而深心里又不断的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冲击原本单纯的亲情。
这些千头万绪,都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闪过。接着,萧钰就注意到萧妙磬蹙起眉头。
她像是有些痛。
萧钰了然,脱口道:“脚撞疼了?”
萧妙磬挤出丝表达无碍的笑容:“不小心撞到脚踝而已,不怎么疼。”
她这会儿坐在萧钰腿上,靠着他身子,双手还绕着他脖子,贴得极近。连他的温度和心跳,都十分清晰。
这些年里她向萧钰撒娇,最多也不过是扯扯袖子、晃晃胳膊,哪像此刻这样接触。虽然是突发意外情势所迫,心里到底觉得尴尬,更莫提自己尴尬的身份。
萧妙磬垂着眼说:“刚才谢谢大哥,放我下来吧。”
瞧着怀里的姑娘,坐在他腿上,互相搂着,萧钰心里的尴尬也没比萧妙磬轻多少。他看了眼掉落在不远处的木屐,打算划着轮椅过去。但萧妙磬却直接试着下地。
她那只裸足触地,打算直接站起,可脚踝还是痛,没使上力。萧妙磬“嘶”了一声,刚起的身子又坐回了萧钰怀里。
萧钰见状问她:“不若唤医女前来?”
“我没事的,稍微缓一下就好。”萧妙磬笑笑。
萧钰想了想,一手搂着萧妙磬,一手划轮椅,到了不远处的小榻旁,将萧妙磬放上去。
不用再坐怀,萧妙磬松了口气,她道:“大哥,谢谢你让敏晶来陪我。”说到这里,见起了话头,就继续说下去:“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大哥和我之间到底是生分了的。我能得父亲多年养育,能得大哥多年疼爱,早已没什么好奢求的。我想告诉大哥,即便我不再是萧家人了,我还是想要帮到父亲和大哥。医书我还会继续读下去,我想要找到能够为大哥解毒的人,我想看到你重新站起来。”
萧钰眉宇缓缓的松弛,如画眉目不觉笼罩上淡淡暖意。
心里是有些触动的,若换作别人遭遇和萧妙磬一样的事,或许会变得极度迷茫,变得恐慌难受,或者仗着与他往日的情分,百般哀求着维系自己的地位。
可添音不是。
她还是那么温宁而坚定,内心毫无杂质。她不逃避、不迷惘,这样的心性真的是令他感慨。
不知不觉语调就温和下来,“我并非对你芥蒂,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待你。”
“那……大哥就把我当作‘自己人’可以吗?”萧妙磬说,“我自知自己身份不光彩,无颜以‘家人’的角色自居。所以大哥当我是自己人好吗?就是不会背叛父亲和大哥,有力出力的自己人。”
她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神色黯了一下,很快又释然的微笑:“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该再称呼你‘大哥’了,我还是和旁人一样称你声‘长公子’为好。”
萧钰听着,不知怎的就有几分莫可奈何,“也不必如此生分,父亲与我都是接纳你的。至于母亲那边,依旧有我替你兜着。你不必有什么负担,音音。”
“音音”两个字是带着亲切意味的,给了萧妙磬一些安心感,“那我往后如何称呼你?”
“大哥”和“长公子”都不合适,那就……
她美丽的眸子看向萧钰,眼波澄澈如清泉。
“……钰哥哥?”
萧钰怔了下。
萧妙磬唤完后觉得不妥,有点儿……酥。她忙说:“我再想一个。”
萧钰也觉得酥,这称呼听着有些太软。但是见萧妙磬这么认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迁就了。
“不用换了,你若喜欢便这么唤吧。”
萧妙磬从善如流,“钰哥哥。”
温软澄宁的嗓音,带着笑意这般一唤,整个明玉殿都像是亮堂了。
可话音落下时,她听见了女子倒吸凉气的声音,就在她身后。
萧妙磬转头看去,吃了一惊。她看见萧令致,从明玉殿外的一丛芭蕉后走出来,正惊愕的望向这里。
萧令致冷淡隽秀的脸孔,此刻是扭曲的。她将唇咬得雪白,眼中翻滚着腾腾阴霾。明明站在阳光盛放处,却给萧妙磬一种身处阴风中的感觉。萧令致袖子下的手在抖,指甲戳在掌心,戳出半月形的深陷。
萧妙磬不由狐疑,萧令致这是……?
“长……令致姐姐,我有事来明玉殿,我今天见着一个手持雀翎的红衣人了。”
萧钰不觉一肃。
萧令致却听得不那么明白,只是“雀翎”两字让她觉得,萧妙磬要说的和当年袭击她们的黄衣人有关。
萧钰问:“令致怎么来了?”
萧令致强抑着颤抖的声音:“我路过……正好来探望大哥,不想萧妙磬在这里。”
“可要留下来一起听?”
萧令致咬唇,“不用了,你们聊吧,我没什么事。”她行了一礼便告退,几乎是强撑着颤抖的身子走出明玉殿。
手心已被戳出了血瘀,萧令致大口大口的喘息,她背对明玉殿,眼中漫上猩红。
若是萧妙磬能看到萧令致的表情,就会发现,此刻的萧令致有多狰狞,像极了即将孤注一掷咬断敌人脖颈的兽。
脚踝已不疼了,萧妙磬裸足站到地上,就这么左脚木屐右脚裸足走到掉了的木屐那儿,提起木屐穿上。
她对萧钰说:“今日我和敏晶,遇到了手持雀翎的红衣人。”
她将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当然其中死里逃生的这一段被她改了,说成是她和吴琪将红衣人打倒,正要逼问时,红衣人咬舌自尽了。
说完后她又加上一句,说那红衣人本是准备捏□□弹和她们同归于尽的,却被吴琪事先识破,夺走了□□弹。
她这样说的目的,自然是想提醒萧钰那些人很厉害。
萧钰听后沉吟片刻,语重心长道:“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很危险。”
“嗯,我不会了。要不是我这次冒进,也不会平白浪费了机会,没能知晓红衣人来建业是做什么。”
“音音不必自责。”萧钰温声安慰,又说起别的。
“对了,之前答应要为你寻觅的刀刃,已经找到了,是把短剑,你来瞧瞧。”
萧妙磬心里一喜,忙随着萧钰去看剑。
萧钰将短剑放在一个铁盒子里,他从书架上拿下铁盒子打开,将里头的短剑递给萧妙磬。
萧妙磬才看过精良的月神穿云弓,再看这支短剑,又被惊艳了一番。
这短剑玲珑小巧,吹发可断,剑柄是乌金色的,下面镶了圈玲珑钻。剑鞘亦是琳琅精致的,凹凸的刻纹,点缀的玫红色宝石,都昭示这把短剑所代表的身份品位。
萧妙磬退开些,试着舞动短剑,很是趁手,重量也合适。
“此短剑名为‘百珑’,音音觉得如何?”
萧妙磬收回短剑,笑了笑:“谢谢钰哥哥。”
“谢什么?这是为兄答应过你的。”萧钰随口说罢,意识到“为兄”二字已不妥,改口,“是我答应你的。”
少顷,萧妙磬离开明玉殿。
百珑在她的袖子里装着,以后便贴身携带。
此番和萧钰算是把话说开,确立了新关系,虽然彼此还需要时间调整和适应,但萧妙磬很开心。
只是她没想到,她在回朝熹殿的路上,遇到了萧令致。
“令致姐姐。”萧妙磬向萧令致行了礼。
萧令致未回礼,眸子里蕴着阴风,她冷冷道:“你很高兴么?”
萧妙磬敏锐的察觉到萧令致的不对劲儿,她说:“能够被继续收留在建业宫,我已经很满足了,自是高兴的。”
萧令致眉心一跳,“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你想装傻?”
萧妙磬垂眼,“令致姐姐,你的问题我也不知该回答什么,我先回朝熹殿了。”
两人错身而去,这一刻,萧令致阴恻恻的视线宛如利箭,斜刺在萧妙磬侧脸。
下一刻,萧令致猛地扬起右手,青筋暴起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根簪子,那尖利的簪头直冲萧妙磬后心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