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只在几个眨眼间便落下帷幕,论暗器造诣,世间无人敢和萧钰相提并论。
他打掉了袁婕的匕首后,忙看向萧妙磬,“音音。”
“我没事的,大哥。”萧妙磬只有短暂的愣神,很快就恢复了惯常姿态。
给萧钰推轮椅的人,是建业太守姜叙。原本萧钰宴后说不放心萧妙磬和袁婕独处,想来看看,姜叙便忠实的为他推轮椅。哪想到长公子所虑果然发生了,这个袁婕看着软绵绵的,没想是个练家子!
要不是长公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打了袁婕列缺穴,会发生什么姜叙简直不敢想!
再看袁婕,捱了萧钰一下,右手近乎半废。她转身直接伏在地上行礼,“长公子、姜太守。”
随着姜叙推萧钰进来,殿外侍卫们鱼贯而入,将袁婕团团包围。
萧钰向萧妙磬伸出手,眼中含着关切。萧妙磬起身到他身边跪下,将双臂搁在轮椅扶手上,仰脸向他,“哥哥,她对我没有恶意。”
萧钰抚了抚萧妙磬的头,他当然知道袁婕没有恶意。就在他掷出暗器那一刻,就已瞬间判断出袁婕没有丝毫杀气。
否则,这暗器就不只是让袁婕的手臂暂时失去知觉这么简单,而是直接要她性命。
只是,不论袁婕是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不会允许她将匕首对准添音。
若是不小心没控制好,伤到添音,该如何?
那一瞬萧钰无疑是惊悸的,也庆幸一切有惊无险。他收回抚摸萧妙磬头顶的手,双手将她的手摩挲在掌间。熟悉的小手和熟悉的体温,沿着他的掌纹浸入千络百脉,一颗心总算找回了着落。
姜叙不明所以,指着袁婕质问:“你、袁姑娘你!你怎么可以行此卑鄙不义之事?!”
“姜太守大惊小怪什么。”袁婕拖着麻木的右手,直起身,懒洋洋的,“是亭主自己说她想带妾上战场,妾就试试亭主的身手嘛。”边说还边朝姜叙抛了个媚眼,嗓音更是嗲嗲的带着钩子。
姜叙不由得浑身不自在,别开脸,“你……好好说话!”
袁婕轻哧一声,又看向萧钰,“长公子那一下子真是狠,妾差点以为这条胳膊要保不住了。”
“你最好老实些,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上路。”萧钰面不改色。
“知道了……”袁婕拖着长音,百无聊赖似的爬起身。围着她的侍卫们见她动作,又见萧钰没有阻止的意思,便都退开一些。
袁婕站了起来,冲萧妙磬屈身一福,“总之,亭主将妾要到身边,是对妾的信任。妾谢过亭主,自然也不会伤害亭主什么。得不偿失,何必呢?好不容易不用再给庐陵郡侯那样又丑又老之人当玩物,妾高兴还来不及。”她停一停,“那么,妾就先退下了。”
侍卫们看着萧钰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便也会心的让开一个口子,教袁婕退下。
当袁婕从萧钰面前走过时,萧钰淡淡道:“把你头上戴的那朵花换掉。”
袁婕斜眼看过来,不大乐意的样子,不过还是抬手将发间簪着的花取了下来。
方才灯火暗,萧妙磬没在意这是什么花。眼下看清楚了,是夹竹桃。
剧毒之花。
她不由向萧钰投去感激的目光,哥哥不许袁婕再佩戴夹竹桃,这是对萧妙磬安全的保证。
“可是妾就喜欢夹竹桃……”袁婕很是遗憾的样子,忽的就凑近姜叙,把花往他鼻子上送,“要不就送给姜太守?这是妾专门处理过的,十日内都不会枯。”
这玩意儿有毒!姜叙吓得赶紧后退,差点后仰摔倒。
他羞愤瞪着袁婕,“你、你……”
袁婕冷哼:“不禁逗。”
说得姜叙脸都涨红了,觉得受到了侮辱。
就在袁婕即将踏出朝熹殿时,萧妙磬叫住了她:“颂姬。”
袁婕偏过头来,“亭主有什么指示?”
萧妙磬眼波澄澈,定定注视着袁婕雪白而艳魅的脸孔。
“颂姬,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弹奏《诛天》的时候,倾注在乐曲中的仇恨,是冲着你父亲袁繇吗?”
袁婕眼皮低下,浓密的睫毛在眼眶下烙了阴郁的影翳。
“抛弃妻女的东西,算什么父亲。在我眼里,他只是我仇人,扒皮抽筋也不解心头之恨。”
话毕,人离去。
袁婕一走,萧钰便命人将朝熹殿清理一下,完成后便挥退了他们。
姜叙还没从受侮辱的悲愤心态中调整回来,表情有些教人不忍视。他觉得丢脸,就自请出殿了。
只剩下萧钰和萧妙磬。
对于萧妙磬讨要袁婕到身边,萧钰半是不赞成,半是无奈。但萧妙磬执意如此,也认定了袁婕对她没有恶意,萧钰也就尊重萧妙磬的判断。
何况,袁婕要是真的想害萧妙磬,这些天的训练里有无数的机会,不必等到今天。
此人就暂且先留着。
只是,一想到袁婕自琵琶中抽出匕首……
萧钰忽觉得,妹妹长大了,可以也给她物色个武器作防身用。
“音音,回头我寻觅个灵巧点的刀刃,做礼物送你。”
萧妙磬喜悦:“好。”
看着扒在他轮椅上的萧妙磬,萧钰神色不觉柔和如水,又问:“你真的想上战场?”
萧妙磬笃定:“想。”
“那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但我不怕。”萧妙磬想到什么,她扯了扯萧钰的袖子,“大哥,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每每你和父亲出征,我留在建业宫里,都……都没少受母亲的磋磨。”
这种类似告状的话,萧妙磬从来都是不说的。第一次听她这样说,萧钰心里不免酸酸的,真的委屈她了,闷了这么久才肯当着他的面说。
“现在母亲有孕了,我总是担心世事难料,教我冲撞了她。大哥和父亲在建业宫还好,若是你们不在……我宁愿同你们一起去战场,我不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对我和母亲都好。只留阿娘一人在建业,总比我和她都在来得安稳。”
“而且,对父亲和大哥来说,将我放在眼前也更加安心。再加之我随军走出去了,便有更多机会在各地找寻云游医者和游侠奇人,他们说不定知道那些黄衣人的底细,或是能治好大哥。”
萧钰心中的酸意扩大,俯身拢住萧妙磬双肩,只觉这个妹妹太通透、太懂事。
“你都这么说了,为兄怎好拒绝?只是战场条件艰苦,时刻会遭遇敌袭,确实不该是你去的地方。”
“敏晶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萧妙磬顿了顿,“我这些年都有向吴将军学武功,同吴少将军和敏晶都切磋过的。”她说着,就势抱住萧钰一只手臂,央求:“哥哥,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萧钰无奈,“又抱着为兄撒娇。”
“这样吧,你容我想想。”萧钰思考片刻后这样回答了萧妙磬。对上萧妙磬眸中闪现的喜悦,萧钰好笑的拍拍她头顶,“夜深了,好好休息,我上母亲那儿看看。”
萧妙磬立刻起身,“我送大哥出去。”
适才在庆功宴上,甘夫人自言身体不适早早离去,萧妙磬知道萧钰是关心母亲的身体。
殊不知,萧钰在出了朝熹殿后,脸上的所有柔和笑容都化去,渐渐凝重,与夜色的深沉溶溶不分。
母亲从袁婕现出真面目开始,神色就不对;待父亲公开袁婕和添音的渊源后,母亲虽极力控制情绪,却还是流露出点点震怒和崩溃。
眼下萧钰确定了袁婕没有危险,便要立刻去看看甘夫人。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同心殿。
萧绎结束了庆功宴后,率先来看看发妻的身子。
他没想到,会在同心殿里看见泪流满面、满眼崩溃的发妻。
萧绎极其重视甘夫人这一胎,是以见她情绪激动,他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孟蕤?”小心翼翼问。
甘夫人一手护着小腹,红着眼说:“袁繇的原配妻子,是赵王族人,甄素的母亲也是赵王族人。萧绎,这是你说的。”
“……是。”
甘夫人放声吼道:“赵王族中那一辈的女子就两个,我恰好都识得!一个嫁给幽州牧,一个嫁去西凉,嫁得人都不姓甄,更没有姓甄的女儿!”
她冲上来,揪住萧绎的衣领,“甄素和赵王没有血缘关系,萧妙磬和袁婕为什么会长得像?萧绎,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被戴了绿帽子还替人遮掩!萧妙磬,她就不是萧家女,她是甄素前头那夫君的种!”
正好到了同心殿门口的萧钰,瞳孔蓦然张大。他紧紧握住手中岫玉,耳际回荡着甘夫人激动的咆哮,如钉子般扎入他脑仁。
坐下的轮椅也登得一抖,是姜叙手抖的厉害。姜叙脸都白了,天!他和长公子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