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书店相争

庄满记得,中考结束的那个2007年的暑假,时间漫长而炎热。

整个社会就好像一口架在熊熊大火上的铁锅,路上的行人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地爬来爬去。

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庄妈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十分大方地将自由还给自己的宝贝女儿。那时候只要一想到初三一年来如同苦行僧班的生活,庄满在睡梦中都会突然惊醒。

那是中考过后的第十三天,她记得清清楚楚。早在十天前,庄满就在房间里的日历上用大红色的圆珠笔做了一个记号。家中那位傲娇的太太这一日要和她的闺中姐妹一同外出游玩,早上七点准时出发。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在被窝里哈哈大笑。

临行前,庄妈还一再询问,想让女儿和自己一同前往,美其名曰:考试好不容易结束了,你就跟妈一起出去适当地放松放松吧。

庄满也很想出去玩耍,可是一想到肯定要被老妈的那两个好姐妹,自己的好阿姨们当丫鬟一样使唤来使唤去的,顿时毫无兴致。庄妈见她面色蜡黄,精神萎靡,蜷缩在床上,实在是可怜,也不忍心让她再外出奔波,忍受如此骄阳烈火。语重心长地跟老爸啰嗦了不知道多少句话后,终于依依不舍地出发了。

“爸,我等会要去书店,给我三十块钱。”

听见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后,庄满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了下来,一溜烟跑到厨房,看着正在忙着做早餐的老爸,毫不留情地通知。

“又买什么书啊?不是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的,初三看了那么多的书还没看够啊。”

庄家一向是男主外女主内,别看庄爸在外面谈生意时叱诧风云的,在家里可是唯庄妈马首是瞻。不过再怎么说也是亲生女儿,虽说不经常在家,但是每次半夜回来看见女儿的房间灯火通明的,也忍不住落泪。现在的孩子学习任务太重了,想上一个好高中太不容易了。想当年,自己连初中都没毕业,现在不还是照样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庄爸每次想到这里,就觉得女儿学习实在是辛苦,总是尽量满足女儿的需求。

“买《哈利·波特》,爸,你是不知道,上学的时候我们班同学都有,就我没有。每次想看的时候都要找同学借,可是借多了他们又不开心。后来,我也不好意思再借了。再后来,我妈又不允许我看小说了,说是耽误学习。可是,现在大家经常聊这些,我没看过,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一直都插不上话。要是再不看的话,同学们都不愿意跟我玩了。”

庄满声泪俱下地跟庄爸讲叙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心路历程,庄爸那叫一个心疼啊。我们家又不缺这点钱,怎么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呢。买买买,一定要买。想到这,大手一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的,递给女儿。

“谢谢爸,天底下我最喜欢你了。”

庄满拿出一贯百发百中的招数,老爸顿时乐开了花,谁让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呢,还这么可爱。

古人说的话果真没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老爸虽然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可是看着饭桌上他做的早饭,庄满实在是不敢恭维。随便喝了几口稀饭后,拔腿就往外跑。

庄爸看着女儿这一连串的动作,竟然觉得这孩子正在逐渐恢复往日的调皮好动,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他之前听说好几个生意伙伴的孩子在经历了中考和高考后,多少都有点呆滞。本来他还在担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也变成那样,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操心嘛。

一口气跑到楼下,庄满马不停蹄地往中山路上的那家新华书店奔去。她依稀记得几个月以前,老妈拉着她去那里买参考书和练习册的时候,偶然看见了旁边的《哈利·波特》。可惜当时身边站的是家里那位掌管着经济大权的女王,她不敢造次,只好忍痛与之擦肩而过。这一次,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决不放手。庄满暗自发誓,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等她跑到书店的时候,已经是大汗淋漓。来不及喘气,径直往世界名著的那个书架面前走去。

哇塞,没想到你还在啊。她两眼放光,心花怒放,正欲伸手去取时,谁知道竟然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毫不留情地将那本书从她眼前拿走了。

庄满顿时觉得天昏地暗,差点晕倒在地。这不就是那什么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关羽大意失荆州嘛。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行,绝对不行,这次我一定要买到《哈利·波特》。

想到这,庄满走到柜台前,拦住了正欲结账的那位同学。

“同学,你好!这本书是我先看到的。”她义正言辞地说。

“你好!这位同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从刚才我那个方向来看,这本书应该是我先看到的。”那人先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和碰瓷有什么两样,他十分生气,最近怎么这么倒霉,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

“老板,怎么办?”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旁边的书店老板,问道。

“两位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店里确实只有这最后一本了。”

那位老板看样子应该是之前老板的儿子,年纪还很轻,估计之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认识眼前这位经常和老妈一起来买辅导书的小女生。

“同学,你看这样行不?这本书先给我,然后你去旁边的书店再看看,其他店肯定有的。”

庄满实在是太想得到这本书了,但是又不想错过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万一其他店里没有了怎么办。听说最近《哈利·波特》挺火的,大家都争先恐后地买。

“那你怎么不去看?外面太阳这么大,我娇生惯养的,要是中暑了你负责啊。”

那人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听她这样说,立刻反驳。

“那你说怎么办?”

庄满没想到一个大男生这么斤斤计较,磨磨唧唧的,也懒得再与他客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那人不语,径直走到后面的书柜里。不一会儿,抱着一摞书走了出来。

“老板,这些加上这一本《哈利·波特》,我全要了。麻烦帮我结账,顺便装好。”说话之余,还笑嘻嘻地盯着庄满。

老板一看里面还有几本一直没卖出去的书,立刻笑眯眯地扫码,装袋,再加收钱。那动作,怎一个行云流水了得。

庄满攥着手中仅有的五十块钱,又看了看满满一书店的书籍,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男生,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满盘计划,竟然输在了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身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经过一家烤鸭店的时候,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憋屈。于是,将那五十块钱全部买了烤鸭。随即在老板“同学,拿好啊慢走,下次再来”的招呼声中,乐呵呵地往家走去。

回到家中,老爸正在看电视。今日是他难得的休息一天,也是庄满难得休息的一天。

“回来了,买到没?”见女儿回来,庄爸热情地走上前迎接。

“嗯。”庄满将三只烤鸭递给他,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是去买书了吗?怎么买成烤鸭了?”庄爸看着那十分肥硕的三只烤鸭犯难了,天气凉的时候还好,现在正是大夏天,哪能吃得完啊。

“精神食粮没了,只好买些物质食粮来填补这个空白了。”

“什么精神食粮,物质食粮的。没了就没了,下次再去买。”

唉,庄满叹了一口气,初中都没毕业的老爸,还能指望他知道什么食粮吗。都怪我啊!都怪我。

“爸,我突然发现,现在你是家里学历最低的那个人了。”她看着正在将烤鸭往冰箱塞的老爸,笑着说。

“是啊,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呢,我们家小满马上就要是高中生了。”

庄满知道,此时此刻,老爸的脑海中,肯定是自己拿到县一中录取通知书的场景。她转身钻进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拿出初三的语文课本,翻来覆去地看。

人真是奇怪,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之后却又开始怀念。就像她现在,竟然开始情不自禁地想起初三的语文课了。要知道,那个时候她还在语文课上打过瞌睡呢。

不过,她更怀念的是初三时候的数学课代表。想着他那迷人的微笑和帅气的脸庞,她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吃晚饭的时候,庄妈回来了。她还是放心不下家里的一切,只和闺蜜去了市里,买了几件衣服,逛了一会街。

“不是跟你说了吗,放心地去玩几天,家里有我呢。”庄爸见她辛辛苦苦地来回,忍不住说道。

“哪能放心得下啊,你们俩就是我的债主啊,一天都没办法离开。”老妈一边吃饭一边笑着说。

看样子,没能玩的尽心,心中多少也有一些遗憾。

“妈,等我上大学了,你跟爸一起去看我,就当是旅游了。等我毕业了挣钱了,带你们俩出国。到时候我们一家人一起,你就可以放心地玩了。”庄满懂事地说道。

从小到大,大人们最喜欢听她说话了,因为她总能不着痕迹地说到大家的心坎里。这估计是遗传自庄爸的八寸不烂之舌。

“哎哟,我们家小满这马上要上高中了,也长大懂事了不少啊,知道心疼爸妈了。”庄妈是个多愁善感的中年妇女,听到女儿这么说,高兴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是啊,咱们女儿长大了,以后你就不要再那么操心了,多花点时间出去和朋友玩玩散散心。”庄爸跟着劝道。

“这哪能,你不知道高中才是最关键的时期吗。高考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一次考试,就像鲤鱼跃龙门,成功了就能成龙。我必须还得坚持三年,一直到小满考上大学。”

唉,庄满像霜打的茄子,顿时蔫了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