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口就把汤喝完。
如意又把每一盘的菜,都夹了一些,放到束茗的盘子里。束茗摸到勺子,隐约能看见面前自己盘子里有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用碗接着,喂到了嘴里。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只知道这些东西好吃到,她想把舌头也一起吞进去。她只能回想着刚才的口感凭空猜测吃的是什么。
可又要注意礼节,哪怕再想多吃,也必须咀嚼够二十次。
这简直是一种煎熬,可她必须学会。
这些礼仪,是她在这里生存的资本。
束茗又一次暗暗感慨不公。
王公贵族富裕到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而他们却穷的每天饿得心慌。
午膳过后,如意带着束茗回房午休。
整个王府跟早上吵杂比,变得安静了起来。
束茗没有听见来来往往的人声,小声道:“如意姐姐,院子里好像安静了不少?”
如意回眸,回道:“是,世子的病已经稳定住了。再加上主子们有午休的习惯,院子里的人做事自然都收着声。”
“哦……”
不知道为什么,束茗听见世子的病稳定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未曾谋面,可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到底是因为这个世子得到了改变。
束茗还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
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到来,能让他减轻痛苦。
束茗走路的时候,摸到了早上藏在衣袖里的那方手帕。
她愣愣地想:不知道昨天晚上惹得王府侍卫到处搜人的那个少年回去以后有没有被抓住问责。
希望他没事才好。
“如意姐姐……”束茗加快了脚步,追上如意。
如意侧目,颔首:“姑娘什么事?”
“那个……”束茗犹豫问道,“昨天夜里王府里是不是闹了刺客或者贼?”
如意疑惑地回答:“没有。”
“府里的侍卫半夜里似乎在搜寻什么人……”束茗抿了抿嘴,“找到我院子了。”
如意回想了下,似乎是知道束茗问的是什么,她蹙眉思索了片刻,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奴房里跑了一个小奴。”
束茗心里一紧,到底是跑出来的。
她连忙追问:“后来呢?”
如意望着束茗,回答:“奴也不知道,奴进了内院以后就没出去过。新来的奴仆一般都在外院接受训导。”
束茗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问一下昨天那个少年的名字,不然今日打听起来也不会这么费劲。
如意又道:“姑娘放心,今日之后姑娘院子就会有人值守了。有人值守,外面的事情也不会叨扰到姑娘了。”
束茗有些郁闷地握紧了衣袖里的帕子,看来这手帕是还不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妃表现出来很重视束茗,还是如意有意攀附与她。
今日的如意比昨天刚遇见的时候贴心多了。
用饭的时候会帮她夹菜,说话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她问问题,如意也会回答,午休的时候会替她把装扮一一取下,又去帮她把床铺好。
她现在连世子妃的名头都没有,如意就已经服侍的这么上心……
束茗心里想着,果然能在王府里混到内院的当大丫头的姑娘,都不是简单的人。
见风使舵的本领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午睡之后束茗继续跟着西嬷嬷学规矩,她聪慧而且有耐心,不懂的事情不会顾着面子装懂,不会的事情不耻下问。
虽然有些时候问的问题在西嬷嬷看来司空见惯,但西嬷嬷还是很有耐心地替束茗解答。
她就像是一个许久没有得到雨水滋润的花朵重新迎来甘露,逐渐恢复了她本来应该有的艳丽,徐徐绽放开来,成为配得上王府的一朵娇艳的花儿。
第一日的学习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戌时以后。
西嬷嬷说她只有三天的时间教束茗学规矩,要学的东西很多,只能委屈束茗晚膳之后继续来跟她学习。
束茗以前总是为了吃饭发愁,现在忽然衣食无忧,也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些事情做。眼下学规矩这件事,是她以后在王府里立足根本,她很乐意学习。
规矩学得好,在人前人后就不容易犯错。
西嬷嬷说了,在王府里,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能得到像西嬷嬷这样师父教授礼仪,与她而言是一件幸事。
当她听到西嬷嬷说这几天课程繁多,耗时很长,立即点头表态,不怕辛苦。
她想学习。
因为在她们这些穷苦人眼里,能够学习,有人教授是天大的福分。
放学之后,回到屋里,束茗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
她今天一直在重复练习行礼动作,站姿、坐姿、如何回话。
束茗在如意帮助下,换了一身里衣,准备卧床休息。
她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小腿肚子,又锤了锤自己胳膊与腰身。
如意在一边看着,有了笑意,问:“姑娘是累着了?”
束茗鼓着嘴,回道:“如意姐姐,你可真不容易。”
如意愣了一下,问:“姑娘何出此言?”
束茗道:“嬷嬷说,这种地方最注重嫡庶尊卑。我眼下学习的是世子妃的礼节,就已经累得我浑身酸痛。如意姐姐从底层奴仆一路升到现在只会比我更辛苦,活得更小心。”
如意脸上没有什么波动,但眸光微闪,让她心中一软。
这个从乡野来的姑娘,好似一支画笔,可以轻易地把王府的事物染成她身上的颜色。
如意福了福身子,道:“姑娘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奴就在外面的值房,有事姑娘唤我便是。”
束茗点头:“辛苦姐姐了。”
如意退出去,合上门。
束茗还没有睡意,她从床上下来,回想着今天西嬷嬷教授的动作,又自己做了几遍,一边做一边遐想着应该说话的场景。
她轻细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到院子一个黑影的耳朵里。
那黑影靠在门房上,听着束茗一遍一遍的练习,直到屋里没有了声音,他才推门而入。
束茗正在回想今天西嬷嬷说的话,听见房门响了,立即警觉了起来。
来人不是如意,如意进门一定会敲门。
她下意识地向身边的桌子靠了靠,低声问道:“谁!”
今夜没有月亮,屋里即便是有烛火她也看不真切眼前这个若隐若现的影子。
来人出声:“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束茗只觉得这声音耳熟,但今天西嬷嬷教过她,在王府一定要谨言慎行,她看不见,难保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专门来套他。
她没打算接这句话,只是继续盯着那个影子。
那影子不想束茗不接话,轻笑了一声,道:“是我,昨天来你这,胃病犯了,你给我煮了三个鸡蛋。”
见对方说出细节,束茗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好些了吗?”
少年点了一下头,忽然想起她眼睛不好,说道:“吃了东西就没事了。”
他不客气地坐下,就拿起桌上的点心咬了一口,道:“待遇变好了?这都是今天新做的点心。”
束茗没养成吃零嘴的习惯,桌上东西即便是换过了,她也看不见。
她默默地从枕头下拿出少年昨晚给她的手帕,放到少年身边,道:“这东西,我不能要。”
少年不接,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束茗想了想说道:“那我若是能说出个道理来,你是不是就拿回去了?”
少年扬眉:“你说。”
束茗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昨日相见是个意外,你有难,我救你是义。你我本是男女有别,王府里人多眼杂,这东西我若收下让有心人看见,拿了去,不仅是与我,与你也不安全,还你东西,是为了活下去。”
少年满不在乎:“你不想要扔了便可。”
束茗只觉得这少年单纯得很,她耐心说道:“这是王府,满地找不到一片落叶,满屋角找不到一片灰尘,我丢在哪里才能不让人看见呢?我也出不去,丢在外面倒也罢了。”
少年好像是第一次被人忤逆一般,言语间淡了一丝不悦:“你就这么着急跟我撇清关系?”
束茗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那少年见她不否认,怒气更胜:“你就那么想做那个病秧子的妻?生怕让别人发现你见过外男,把你逐出府去?!”
束茗咬紧了嘴唇,眼睛红了一圈:“你都说这里是不讲道理的地方了,这些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说到底,是眼瞅着自己要当主子了,舍不了这些荣华富贵罢了!”少年怒意更胜,把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随便砸在桌上。
点心弹了一下,正巧打在束茗身上,束茗躲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少年本没想欺负束茗,见自己随手丢的东西砸到了她,身子也是不由得一动,可到底是在气头上,终究是无法与她好好说话。
他本以为她看不见东西,心里没有尘世那么多繁杂,会与王府里其他人不同。
昨日救他,给他煮鸡蛋的情景,让他念念不忘。
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再偷偷地来。
谁成想,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这个女子就着急与他切断关系。
她今日到底是享受到了世子妃的待遇,有大好前程,怎么会与他这种无名小辈有瓜葛?还手帕说好听点是为了两人安全,说难听点,那就是怕被人知道她与外男私会,行为不检点。
昨日她还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若不是为了那世子妃的位子,她又怎么可能这般对他。
这世间女子大约都一样吧。
少年失望地站起身,走向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这般对我,我必不会让你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