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城一中是他们这个区里最好的高中,也是本市市重点,可在市重点里排名却是最后几位的。
而四大名校却是全市最好的四所市重点高中。
赵夕阳记得许嘉倩跟她说过,她哥中考的最高志愿报了附中,而她也清楚地记得许炎的中考成绩是过了附中的分数线的,所以应该是去附中读高中啊,怎么会在J城一中?
她震惊地看着许炎,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点什么,可是当事人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
“你不是考上了附中吗?”
“谁跟你说的?”
确实是没人跟她说,是她自己猜的。
许炎中考出成绩的第二天,她听见楼上哐啷哐啷的各种声音,她奇怪地开门跑上去看,只见他们一家四口正在大包小包地往外搬东西,许妈妈看到她,还跟她打了个招呼,说他们要搬家了,以后不住这儿了。
许炎跟许爸爸最忙,包揽了所有的重活,许嘉倩则是小公主,咬着吸管喝着牛奶把自己的衣服和玩偶往外搬,没一会儿就累得嗷嗷叫了。
许妈妈不舍得小公主累着,让小公主去跟赵夕阳告别,顺便可以聊会儿天。
赵夕阳这才知道,许爸爸许妈妈两年前在内环置了套住宅,虽然面积只有百来坪,还没有现在住的大,但因为地段好,单价贵到令人咋舌。
他们买在那里,一是为以后家里两个孩子能受到更好更精英的教育做准备,二是为了投资。
这回因为许爸爸许妈妈觉得以许炎的中考成绩,去附中肯定没问题,又因为他们想让小公主在高中时出国,这次把她转到了一所国际学校,为了方便他们从学校来回,干脆就举家搬到新家。
赵夕阳听了,说不出是更高兴还是更失落,既为他们有光明似锦的前程而高兴,又为自己少了两个同伴而失落。
他们三个算是从小玩到大的,当然,许嘉倩跟她玩得更多一点,许炎从小就是学神级别的人物,少言寡语,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玩,她们两个有时候在旁边闹他,闹得他不能专心了,冷着脸马上要发脾气了,她们就会胜利地逃走。
别看许炎成绩特别好,年年第一,但是很少看见他埋头猛做作业,他的课本跟新的似的,除了他的名字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字迹,他喜欢看课外书,天文地理、国学名著,还喜欢研究电脑,拆装零件,他们家的电器几乎每一件都被他拆过,搞坏了至少有五台电脑,他也玩游戏,但不沉溺,只在想放松的时候玩一会儿。
小时候,许爸爸许妈妈总会带许炎和许嘉倩去博物馆、动物园、科技馆之类的地方,赵夕阳就没这待遇,找爸爸忙着开展自己的事业,赵妈妈忙着上班,下班了就忙着干家务,赵爸那会儿还没发迹,只能接到很小的单子,仅够工厂的日常开销,忙到脚不沾地,回家什么都不做,赵妈妈伺候他吃,伺候他穿,伺候他睡的……两个人都没时间管赵夕阳,倒是许爸爸许妈妈带她带的更多一些。有时候看赵夕阳一个人,许妈妈心疼她,就会喊她去他们家吃饭,还会经常带着她一起玩,反正管两个管三个,一样都是管,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是等赵夕阳初三了之后,课业开始忙,也慢慢开始懂了一些事,明白了许爸爸许妈妈终究只是邻居,他们是一家四口,而她是外人,和他们非亲非故的,不好老是去麻烦别人,便习惯起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玩耍,也开始注意和许炎保持距离,毕竟男女授受不清。
而她也有了许多其他的朋友,实在无聊的时候,可以找朋友出去玩,也不会感到特别孤单。
只有很少的时候,晚上睡觉之前,她会感到一点点的寂寞,但很快会被沉沉睡意代替。
她是一个非常不喜欢思考烦恼的人,很会过滤烦恼,有烦恼也不会去多想,找点儿其他的事情做,或者想点高兴的事情,就算过了。
第一次感到特别烦恼,就是他们搬家的这天。
赵夕阳问许嘉倩他哥哥这回考了多少分,许嘉倩报了个人神共愤的分数,赵夕阳差点就当场晕厥了,比她中考那会儿整整高了四十分!!!四十分什么概念?许嘉倩告诉她,她哥这次是全区第一,市里第三。
去年中考成绩在全区都排不上名的赵夕阳感觉到自己彻底内伤了。
她那天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极度怀疑是被许炎的成绩给刺激到了。
所以她一直以为他肯定是要去上附中的,怎么会到J城一中呢?简直匪夷所思。
“你的成绩不是到附中分数线了吗?”何止是到,还超了不少。
“到了就非得上?”
“……?”
不然呢?放着相对好的学校不读,到相对差的学校?这是人类会做出的事儿吗?
他抬起头不看她了,继续往前走:“我没填附中。”
“啊?你妹说你填的啊。”
“交志愿的时候我改了。”
“???”
“不可以?”许炎用余光瞟了她一眼,又别过头,“我不想上附中,附中应试压力太大,没空做别的,反正不上附中,我照样可以考清华。”
“……”
赵夕阳深吸了口气,手虚浮在半空往下压,告诉自己要冷静。
过了会儿,她咬着牙微笑着问:“不是,你怎么没被你爸妈打死呢?”
*
他们这幢楼一共有六层,一层两户,最上面一层是复式,就是许炎的家。赵夕阳住五楼。
到了家门口,赵夕阳再次伸手去拿许炎手上的包,可许炎的手却偏了偏。
赵夕阳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她去抢,他把包举高了,她跳着去够,被他举得更高了。
他的身高占据了天然的优势,她压根拿不到,跳了好几次,差点就一个不稳扑到他身上。
她甚至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呼吸。
赵夕阳一激灵,放弃了,落地后退了一步瞪着他:“把包给我啊,你是准备帮我把衣服洗了吗?”
许炎怔了下:“什么衣服?”
“空手道的衣服。”赵夕阳说,“我暑假报了个班。”
“哦。”许炎淡淡地点了下头,接着又说,“衣服我还帮你洗的少吗?”
“……”
好像也是啊。
她想起初一来初潮的那次,来的很突然,在学校里上课上到裤子上都是血,被同学笑了半天,最后还是老师带她去的洗手间,帮她在腰上绑了件校服外套做遮挡。
回家后在楼道里碰到下楼倒垃圾的许炎,许炎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盯着她红肿未消的眼睛看了几秒,皱了皱眉问:“你哭了?”
赵夕阳觉得太丢人了,好不容易缓过来了,被他一句话刺激地又难过地想哭。
她别过头,拼命地忍住:“我没哭。”
可她说这句话挺没信服力的,因为她的鼻腔里带着明显的鼻音,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了似的。
“你怎么了?”
许炎站在她的上方,想伸手拍拍她,可觉得自己手里拎着垃圾袋挺脏的,遂作罢。
他注意到她身上绑着的衣服,有点儿奇怪:“你衣服怎么这么穿?”
赵夕阳恨恨地,隔着黑框眼镜,用她泫然欲滴的大眼睛横了许炎一眼:“这是潮流,你懂不懂啊你!”
说罢,她不再搭理他,绕过他跑跳着上楼了。
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裤子。
换完了裤子,她忍着小腹痛,拿着脏裤子去阳台上洗,可洗了半天都没洗干净。这是妈妈刚给她买的新裤子啊,她委屈得又想掉眼泪。
她在眼泪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时候迅速抹掉,继续洗啊洗,洗到一半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敲门,她吸了吸鼻子,擦干手,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去看来人。
许炎站在她家门外。
她打开门,问:“你怎么来了?”
门外的少年打量了她一眼,脸上如往常一般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像个不会哭不会笑的木头人,问她:“你在干什么?”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遮遮掩掩地说:“没干什么啊。”
他微微蹙眉,又问:“你好点了吗?”
赵夕阳猛地一怔,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他发现了……
他居然发现了……
他是怎么发现的……
赵夕阳脸顿时涨得通红,尴尬地整个人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她想关门,可是许炎挡在门口,她没办法关。
她一急,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下来了,她连忙低下头不让他看到,用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你走,快回去,我不想看到你。”
可他跟屹立不倒的白杨似的,怎么推都推不动,甚至对她说:“我听说,来那个的时候喝点红糖姜汤会比较好点。”
说这话的时候,少年的脸颊上终于也浮上了一缕可疑的红,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的男孩子,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新的体验。
赵夕阳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他没有像同学那样嘲笑她,或是窃窃私语,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奇怪或惊讶,像是已经身经百战极有经验似的,他是在关心她,可她却觉得此刻,比在上课那会儿更难堪。
她不想再让他看下去,连门也不管了,转身进屋。
她躺在她自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不停地安慰自己,这也没什么,老师说了每个女孩子都会经历这件事,既然如此,她就不信每个女孩子都做足了准备,她们肯定都发生过,或者即将发生这样的情况,只不过她稍微惨那么一点点,恰好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被全班同学看到了而已。
看到就看到了呗,过了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她一个人自我安慰着,感觉好受多了。
等等……一个人?
她想起来什么,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探出去,结果却发现了许炎正在阳台上……帮她洗裤子。
赵夕阳轰地一下脑子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