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要到林家去, 妙真特地起了个大早,白池也早早起来,昨日就叫人在花圃里拣了十来盆山茶花,早上命人抱着, 也有人提灯笼, 十来个人跟着坐了软轿过去。
接连两日的大雪,起来地上就积得好几寸深, 到处都是脚印, 多半是些做买卖的货郎摊贩。年关紧至, 这一向做生意都是赶早。到处踩得沙沙细响, 轿子一地里走到大街上来, 又听见“嗤啦啦嗤啦啦”下油锅炸东西的声音。
妙真挑开帘子看, 路边是有好几个炸饼摊子, 便转头挑开另一边的帘子,两手扒在窗户上,向良恭笑着夹眼睛,“你去看看有没有肉馅酥饼, 买一个我吃好不好。”
良恭穿着件簇新的湖色厚袄, 两手抄在袖管子里看她一眼,“不是才吃过早饭出来的?你就不怕把手弄脏了没处洗?”
“那会刚起来,没胃口,根本吃不下,就吃了一口稀饭。这会才觉出点饿来了。”
良恭无法, 踅绕到轿子那头去买。人刚错开, 就看见有辆马车驶上前来。那车围板上的雕花十分精致, 连挂的绵帘子外层也是妆花缎的,不知是哪家的阔人。妙真前后看看, 又不见有人家有多少人跟着,只车前头坐着个赶车的并一个小厮。
不一时马车就跑到前头去了,妙真无趣地丢下帘子,又听见良恭敲两声轿子抬杆,是买了酥饼回来。
酥饼用三层干荷叶包着,倒不用弄脏手了。妙真笑嘻嘻接过去,一面吃一面挑着帘子和他说话,“白池非要留咱们元夕之后再走,我原不想多搅扰,可她说不早不晚的,都在节下,不好找船,不如元夕后再走便宜些。我想也是,就答应了。我看她是舍不得我走。”
“那就元夕后再走,我听说过几天,他们花圃里有管事的要带人去给林大人家的别院种梅花,我和他们家的小厮说,到时候带着我过去看看,我还能帮把手。”
“你还真要做这栽花种树的买卖啊?”
“不是早就商量好的么?”良恭笑着,正好迎着红色的朝暾吐出一口白烟来,仿佛一股森冷随冰雪消融了,前景是可观的,“既然打算好了,自然要去做,要不然还打算它做什么?正好这里有现成会的人,还不趁机好好跟人学学这里头的门道?”
妙真鼓着腮帮子,噘了下嘴,有些为他惋惜,“我就是觉着你不是该和泥巴锄头打交道的人。”
“那我该和什么打交道?你说说看。”
妙真说不出,自然觉得他该伏在书案上写写画画,她见过他那副样子,实在翛然出尘。自己想着,脸上有些泛红。良恭看见,以为是被风吹的,便抬手把她脑袋摁进去,“冷得很,仔细把脸吹出冻疮来。”
她坐在里头一会,忽然想起个什么,又把脑袋钻出来,“那听你的意思,仿佛发不了财就不和我成亲了?要是一辈子发不了财呢?咱们就这么干混着?那可是不成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的意思是先有点钱,好歹要置办分体面的聘礼。”他笑着并过来,“你生死非我不嫁,我总不能叫你受委屈吧?”
妙真不好意思起来,伸出个胳膊捶他一下,“我才不稀罕你的聘礼!”
她把眼珠子转着,以表轻视,嘴瘪着却不说话,假装看不起他。良恭陡地想起原来在尤家的时候,她老是这模样蔑视他,因为不是真心的,反而有些扭扭捏捏的可爱。他前后看看,趁没人留意,挨过去把她的脑袋压低来,亲在她嘴上。
妙真憋不住“咯咯”笑,抬手打他,“大街上,你做什么呢!”
说说笑笑间就暨至林家门前,天色大亮,有一轮晴日悬在人家墙头。林夫人领着两个仆妇迎在门上,看见白池下轿,就上前来嗔怪,“你身子又不方便,又是大雪地里,为什么还要跑来啊?倘或摔了一跤,我哪里担待得起,你敢是存心要添我的罪过啊?”
林夫人一向快人快语,说话没许多顾及的时候,倒是表示和人要好。
白池也不计较这些不吉利的话,只笑着和她打趣,“我不来,怕你们老爷还在生气。刚入冬你们那别院里的菊花就死了一大片,我怕不等过年,我们的性命也跟着难保,所以趁这时候山茶花开得好,送几盆来赔罪。要过年了嚜,家里来来往往许多客人,摆着大家赏心悦目。”
“谁敢呐?”林夫人那臂膀轻撞她一下,又要挽她的胳膊。错言看见后头站着个人,不由得眼迸惊喜,“哎唷,这是谁呀?好个模样!”
妙真原是立白池身后听她二人寒暄,心下正想,是掉了个头了,从前都是白池在她后头听她和人寒暄。如今白池早能独当一面,只她还是个没出息的人。陡地听见问她,忙笑着福身,“不敢当。林夫人纳福。”
要说她是谁,白池就少不得要刨起从前的身份来,有点难堪。但也仍是照实讲:“我从前娘家的小姐。”
妙真凑来说:“我们从小长到大的,亲姊妹一般。”
那林夫人忙点头笑,“眉眼看着是有些像。唷,快进去,这里站着多冷啊。”
良恭帮着邬家的下人把花搬进去,路上有林家的人赶来接手,他就跟着人出去。搬花的人回去了,他不能走,随下剩的两个小厮到大门一旁的门房里头去等。
里头敞亮,挂着厚厚的门帘子,也有大片阳光雪光从一排窗户里透进来。四壁下头摆着几套桌椅,当中点着个大炭盆,又围着几长条凳。拢共林家的邬家的,加起来七.八个人不分彼此,都抬腿坐到长条凳上吃炭盆沿上摆的烘山芋。
未几良恭就同他们打成一片,正在说笑,又听有人打帘子进来。他是背着门口坐的,扭头去看,是林家的家丁请着身后一个进来,“没事你就在这里坐会,你们家大人倘或叫,自然有人来传话。”
后头人错身进来,良恭一眼有些面熟,盯着细瞅一番,惊骇不已,原来正是那年在无锡碰见的历传星跟前那小厮禄喜。他忙扭回头,把脸低下去,怕人也把他认出来。
亏得屋里人多,四.五个都争相和禄喜寒暄,禄喜一时也没留心,自往墙下椅上去坐。有人请他到火盆前头来坐,他只推,“我倒觉得热得很,就在这里坐坐好了。你们在吃什么?”
有人拣了个给他送去,“山芋,粗烂东西,你也吃点。”
长条凳上有人打趣他巴结,“禄喜是历大人跟前的人,在京中长大,又是在那样的人家当差,难道不是跟着吃山珍海味?你拿这东西敬他,只怕他吃坏了肚肠还要怪你呢!”
众人轰然笑开,良恭也跟着笑两声,唯恐有哪里特别引得禄喜留心。
禄喜在椅上歪着摇手,“瞧你们说的这话,我就是在宫里当差,也还不是个下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嘛。”
又有人打趣,“唷,要是在宫里当差可就不一样了,你要比咱们少一件东西呢。”
大家又笑成一堆,禄喜笑骂了两句,剥着山芋吃。眼睛瞟着这些人,因他常跟着历传星往林家来,大多是认得的。就不认得,也看着面熟,唯有面前背坐这三个不知是不是林家的,因问:“唷,今天你们家还有客?”
有人引着邬家一个小厮回头,“他们是邬家的人,跟着他们姨娘来瞧我们家太太,也在这里等着。”
禄喜点头笑道:“今天可倒是热闹了。”
恰逢有人进来叫禄喜,“你们大人叫你。”禄喜忙丢下山芋拍手出去,良恭怕他回来,忙借机躲出去,往大门外头找了个角落,在墙根下倚着等候。心里惴惴的,唯恐他们和历传星又碰个头,却不好无缘无故进去催促妙真她们。
好在林大人待林大人的客,林夫人会林夫人的友,各在一处,互不相扰。妙真跟着白池到林夫人房里坐了好一会,说了好些话,倒还没什么拘束的地方。林夫人也爽利,不过说了一阵大家都熟识了起来,不要她们客气。
因说到彼此的年纪上头,听见妙真的年纪,林夫人骇异不已,“你也快三十了?真是看不出来,我要问问往日都是如何保养的,你可不许藏着掖着,有好也分一分嚜。”
妙真待要说没什么特别保养的地方,又怕说出来人家说她不谦虚,天生丽质,可不招人恨?便摇着头笑,“人家都说我是笨,不会办事情,就有许多事落不到我头上,不要我操心。大概是这个缘故。”
说到林夫人心坎上去了,发出一连串的唠叨,都是抱怨时下因为年关将至应酬客人的事。把东家西家都数落了一遍,落后笑叹,“忙得这样子,叫人早上觉也不好睡,烦也要烦死了。本来冬天最是起不来,为了应酬他们,不得不天不亮就起床张罗席面留客。”
白池掩着嘴回头和妙真笑,“那我们可不能留下来吃午饭了,免得她心里骂我们没眼力,还是趁早走吧。”
林夫人看见里间摆好了茶果点心,忙趁势从椅上走下来打她一下,“看你乱说,我撕你的嘴!我是说他们林家那些没要紧亲戚,又不是说你。你来,我巴不得呢。走,里头说话,里头暖和。”
便邀着二人进了碧纱橱,瞅见那一排争奇斗艳的山茶花挨挤着摆在长案上,便又掉过头吩咐屋里那媳妇,“这些花各屋里都抬一盆过去摆。”
那媳妇便往外头招呼了两个丫头进来搬。林夫人又问:“老爷在哪里呢?”
那媳妇说:“老爷此刻在外书房待客呢。”
“有客?谁呀?”
“是历大人。”
林夫人有心奉承,拣了一盆红的,一盆白的叫人此刻就抬过去。媳妇说:“这会都没人了,等等她们去回来再抬过去。”
“你到外头寻个人,就要此刻送过去,那历大人的脾气,说走就走,留不住的。”
白池想到叫惠儿跟去,便对那媳妇说:“叫我的丫头帮把手好了,跟着你去。”
偏惠儿不知和他们家的丫头躲在哪里说话,一时也不在耳房里。花信因见这林夫人很好相与,又是县令夫人,有意要卖个乖巧,“我去吧。”
林夫人不是虚伪客套的人,连说了谢,就叫媳妇领着她过去,仍旧挽着妙真和白池进里间说话。
花信和那媳妇一人抱着盆花走出院,一径往外书房去。那年轻媳妇怕她抱不动,时时问着,花信笑道:“一盆花有什么重的,我们姑娘从前在家也爱养花,也是我搬来搬去的。”
那媳妇赞叹,“你们姑娘,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夫家是哪里呢?”
“她还没出阁呢。”
媳妇一惊,“没出阁?怎么会?方才听你们姑娘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是家道中落,那父母在时,也该是为她打算好了的呀。”
“打算是打算好了,谁知最后又没成,就耽搁到这会了。”
“不是还有亲戚么?亲戚不替她张罗?”
花信嗤了声,“我们家那两门亲戚,自家的事情都忙不下来,哪还得空管她呢。”
“方才只听说舅舅舅妈在常州,还有门什么亲,又是在哪里?”
“还有姑父姑妈,是在湖州。”
“那倒也不算远,我看仍往湖州去,叫姑父姑妈做主好了。那样一副花容月貌,趁此刻还能生养,拣户好人家嫁了要紧。等过了三十,就是再美貌的女人,人家也要看年纪的啊。”
“就是这话啊,我都要替她愁死了。”
说话已至书房,这媳妇领着进去,看见林大人和客人正在椅上说得正好,媳妇未敢打断,又领着花信悄然退出去在帘子外头站了会。
花信恍惚看见有一位留着胡须,年纪大约近四十岁,想必就是这林家老爷。另一位十分扎眼,穿着件宝蓝色狐毛织金锦大氅,头戴小金冠,冠子上嵌着颗鹅卵石大的蓝宝石。听那媳妇说,正是那位姓历的大人。
竖着耳朵去听,里头正说到苏州府台黄大人家的亲事。林大人受长官所邀去吃喜酒,自当要去奉承。也不知道黄大人有没有给传星下帖,便邀他同去,“就是本月,从这里望苏州去,慢也不过半个月。不如大人与我同去,吃他一杯喜酒再回昆山来过年。”
传星早得了信,也与那黄大人有几分交情,却懒得应酬,笑着推辞,“我就不去了,林大人代贺罢。如今盐案了结,我歇几日就该赶回湖州去。”
林大人忙改口,“是该回去和夫人团聚,年节嚜。只怕夫人忙不过来,你们都是外任在湖州,带的下人也不多,许多不便。”
“忙也不忙,我们不过三个人口在这里,来往的客人都是些本地官绅。他们知道我不爱闹,走动得也少。”
两个人从而谈讲起湖州的一些管绅名士。林大人因问:“湖州有一户做丝绸的寇家,不知大人晓不晓得?听说他们家想接南京织造的差事,一直在寻门路。湖州本县的县令和我是故交,说起这事,头疼得很。说他们家有门亲戚在嘉兴,原是接着苏州织造的差事,后来出了岔子,死在了大狱里。他们是亲戚,又都做的绸缎生意,谁还敢替他说和?”
经此一提,传星倒想起来初到湖州的时候,是有寇家的人递了好些拜帖。想起那贴上的姓名,因问:“这寇家是不是有位公子叫寇立?”
“是他们家的二公子,大人认识?”
传星端起茶碗一笑,“也不算认得,好像有一年此人到京去了一趟,仗着身上有些钱财,四处结交朋友。有一回他摆台请客,请到了高四爷,高四爷硬拉了我去,在席上见过一面。我到了湖州,此人三番五次给我下帖,说和我是朋友。呵,我哪里来的这么些朋友。”
一面说着,一面把茶沫子刮一刮,神色散淡,意态傲慢。
那林大人暗咂话里的意思,笑着点头,“大人的朋友,自然都是京里的官贵之人,怎么会和商贾之家结交呢。我看此人不过是借机攀附,不必理他。”
“大概也是为了南京织造的差事,可我是盐道的官,哪里管得到这上头去。”传星乜笑着搁下茶碗,就起身说告辞的话。
林大人忙站起来款留,“急什么呢?如今案子了结,大人到我这里来,自该多坐一坐。这会正是午饭时候,我早命家人预备了酒席,还请大人给下官几分薄面。”
“我这几月住着你们家的房子还没说谢,你反倒先客气起来了。林大人不必费心,我一向不喜欢这些虚礼。”
林大人原是一心要巴结,偏这位又是个倨傲之人,天子脚下长大,结交的都是一类的王孙公子,哪肯把他这等地方小官放在眼里?这一向出入往来,也不过是因为一桩公事的缘故。眼见款留不住,林大人苦恼不已,跟在后头又说了好些留客的话。
传星没往耳朵里去,谁知走到帘外,看见两个仆妇抱着两盆开得正好的山茶花,竟又顿住了脚笑看那花,“林大人府上的花,开得比别的地方还要艳丽。”
前头林大人那别院里的菊花死了一大片,院子又是传星住着,正为这事怕他不高兴。眼下说他家里的花开得比别处的好,不知是不是有些生气的意思。林大人忙转过来打拱,“不敢不敢,我家里从来没有这种花,想必是今日内人请客,人家带来的。”
因问那媳妇,那媳妇忙回说是,“是邬家姨娘带来的,太太见这两盆开得格外好,听见老爷这里有客,忙叫我们抱来给老爷和客人观赏。”
传星因见林大人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抬手轻轻打断,“多谢你们太太的美意。”
林大人见他不似生气,便说:“既然大人喜欢,不如搬回去放在屋里欣赏。我不懂花,只看颜色好不好,搁在我这里,倒把这花糟蹋了。”
“林大人舍得割爱,我可就不客气了。”
林大人忙吩咐人接了搬去车上,亲自送他到大门上。二人错身一去,花信把那背影望了许久,才和那媳妇往里头回去。
路上花信问那媳妇:“我说句话你别生气,不知道这历大人什么来头,怎么你家老爷待他这样客气?”
“客气嚜也是应当的呀。历大人是京城历家的的二公子。历家你知不知道?”花信摇头,她又说:“历家的老爷是吏部尚书,又是内阁的人,还兼着许多朝务。历二爷放到湖州盐道做官,就是他老子的意思,那可是个多少人想也不敢想的肥差。”
花信不通官场上的事,只听她说得如此厉害,少不得骇然一番,“怪道,这样年轻就做了这样大的官。”
“也不年轻了,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可惜膝下就只有一位千金,还没得儿子。”
“这也没什么,只要家眷跟着,也是迟早的事情。”
那媳妇拉着花信嘁嘁地笑,“说起他的家眷才叫有意思。他夫人原是跟着他往湖州赴任的,去年冬天生下小姐,出了月子就带着小姐回京去了。以为她要在京守着孩子,谁知今年没到夏天又一个人回了湖州,急急忙忙的,你猜是为什么?”
“想必年轻夫妻,一时离不开嚜。”
“这也是有的,不过不全为这个。听说是这位二奶奶小器,偏这位历二爷又多情,她放心不下,怕他在外头结识女人,所以急匆匆撇下孩子来盯他的梢。谁知初夏回去湖州,房子里就多了位姨奶奶。说起历二爷的多情,也真是少有,住到我们那别院里去,入冬的时候问起我们那别院里为什么不栽梅花。我们老爷当他喜欢梅花,多问了几句才晓得,他因大前年往湖州上任,路过无锡的时候,正是初春,碰见一位小姐,因那位小姐喜欢梅花,他才喜欢的。”
这倒巧了,花信他们那时恰好也在无锡,便多嘴问:“是哪家的小姐啊?兴许我还晓得呢,我也到无锡去过。”
“说是什么韦家的小姐,其实不是,是人家骗他的话。后来他去打听,听见人家不过是在那韦家借住几日,为避男女嫌疑随口说去哄他的话。人家小姐原是往异地去嫁人的,他也就罢了,不然非得追去不可。”
花信听得五脏惊颤,回想起来,那时韦家隔壁住的那位捡着了她们风筝的公子,多半就是这历二爷。
犹如天上陡地砸了个馅饼下来,她不由得“噗嗤”一下乐出声。那媳妇听见她笑,扭脸问她:“你笑什么?也觉得这事可笑。”
花信留着心神,不敢随意去讲,只附和着点头,“怎么不可笑,一个为官做宰的男人,竟给个姑娘家骗了。”
二人说说笑笑,踅入林夫人房中去了。花信将此事默下,一个字也不题。
却说林大人送传星出府,在门上挽留再三,“我看案子虽然结了,冰天雪地的,历大人也不要急着走,好歹多留几日,让下官好好款待一番。否则下官这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是没意思。”
传星好笑道:“我也不是这两日就走,忙停公务,也要好好逛几日再去。这里的昆山腔唱得好,也要认真听一听,才不算白来一趟。”
一听这话,林大人忙提议,“我知道一个班子的戏唱得最是动听,过两日我把这班戏请过去,也不请旁人,就清清静静听几出戏,小酌几杯,岂不美哉?”
传星未置可否,只笑着摇撼两下手,便登舆去了。那林大人见他没推辞,目送一阵,也高高兴兴踅入府中。
一时门下四散,良恭由右面墙根底下走出来,远眺着那辆渐行渐远的富丽马车,心下盘算,当早日离了这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