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江沅随江鑫一道去大理寺上值。
江鑫手好之后便回了评事房工作,江沅则被许宜推荐去了文案库帮忙。文案库的库史魏有平年近七旬,收了个叫王万庭的徒弟,准备把徒弟带出来后便告老离退。不过,王万庭也是新来,一时上不了手,而最近要放库的档案又异常多,魏有平每日忙得晕头转向。许宜觉得江沅手脚麻利,又能写会算,便向魏有平推荐了她。
魏有平留江沅做了一天的活,很是满意,便把她留了下来,还报了刘主簿,每月给江沅两百文的薪资。听到可以赚钱,江沅自然欢喜,要知道江鑫每月也不过五百文的薪钱,算起来,这两百文也不少了。江沅做得更是起劲儿。
巳时一刻,江沅刚整理登记好一本案卷,便听见魏有平在跟人说着话:“卫大人?不知卫大人今日来这文案库,可是有事?”
卫大人?卫瑄?他怎么来文案库?借阅卷宗也轮不到他亲自来做吧?
正在这时,她听到卫瑄温润的声音响起:“魏库史有礼。我今日过来,是想找一下元仁六年,许州府傅氏灭门案的案卷。”
听到卫瑄的话,江沅有些意外,他还真亲自来拿案卷啊。
魏有平呵呵笑了两声,问出了江沅心底的疑问:“卫大人若想借阅案卷,差手下为过来便是,怎的还亲自跑这一趟?”
卫瑄淡笑着说道:“久坐有些乏力,我顺便出来走走。”
“哦哦,那卫大人这边请。”魏有平引着卫瑄进了公房,然后高声叫道,“万庭!万庭!”
江沅抬眼看着魏有平,说道:“平叔,万庭哥去净手了。”
魏有平一愣,随即嗔骂道:“这死小子,真是懒牛懒马,就知道借净手为名耍滑头。”
他转过脸来,对着卫瑄陪笑道:“大人,请稍等,我这就去拿你要的案卷。”
卫瑄点头道:“有劳魏库史了。”
魏有平进了库房深处寻找案卷,江沅低下头,又拿了一本卷宗整理起来,也没有要理睬卫瑄的意思。
卫瑄瞅了她半晌,见她也不说话,顿觉有些尴尬。他轻轻咳嗽了两声。
果然,江沅似是被他所扰,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微微一顿,随即尬笑了两声,说道:“江姑娘,昨晚你不说是把二姑娘交给你娘,便回来赏月诗会吗?怎么一直没见你回来?”
江沅淡然着说道:“哦,昨日寻到阿娘后,她和阿爹正好要回家了,我不可能独自一人留下来玩耍,便就随家人一道回家了。就是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与三公子说一声,还望三公子见谅。”
听到江沅口中明显的托辞,卫瑄唇角轻轻撇了撇,似笑非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江沅也知道卫瑄不信自己的话,但她也没什么兴趣与他多说,只轻轻点了点头,便低下头继续整理案卷。
卫瑄也未再说话,只闷站在一旁。
这时,魏库史手中握着一本案卷,从卷库中匆匆走了出来,对着卫瑄说道:“卫大人,你要的案卷找到了。”
卫瑄从魏有平手中接过案卷,谢道:“有劳魏库史了。”
魏有平笑了两声:“份内之事,卫大人不必客气。”
卫瑄转眼望着江沅,只见她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地整理着案卷,眼角也没分他一丝,应该是不太想理他。他顿了顿,与魏有平道别之后,便径直离开了。
又这么过了十来日,卫瑄再没来过文案库,江沅也没遇到过他。
这日,大理寺散值,江沅锁了库门,便准备去找父亲一道回家,途中却被一行色匆匆的年轻人撞倒。
年轻人将她扶起,连连道歉,江沅这才发现,撞到她的人是卫瑄手下的侍卫,叫做温扬。前些日子,卫瑄派到象山镇打探荣玉梅之事的人,正是他。
于是,江沅连忙问道:“温侍卫,你去象山镇查到了什么吗?”
温扬望着江沅,面色有些为难:“江姑娘,我这趟出去,确实调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我只能给卫大人说。”
江沅顿了一下,犹豫着问道:“温侍卫,你这是要,去找卫大人吗?”
温扬点了点头:“是。”
江沅眼波一转,笑道:“那我随温侍卫一道去找卫大人吧。”
“这……”温扬犹豫了一下,想到上回查证之事,卫瑄尽告知于她,想必此案是不避讳她的,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江姑娘便随我一道去。”
说着,两人便一道去了卫瑄的官房。
卫瑄看见江沅与温扬一起进了门来,有些意外。他半眯着眼,望着江沅问道:“不知今日吹了什么风,居然把江姑娘吹来了。”
听到他不甚客气,江沅倒也不在意,笑着说道:“三公子,我先前在路上遇到温侍卫,听说荣玉梅的事情,他查到一些线索,我便随他一道来看看。”
听到查到了线索,卫瑄也是眼睛一亮,顾不得与江沅斗气,连忙问温扬:“温扬,可查到了什么?”
温扬点了点头,说道:“回大人,我查到小荣氏在出嫁前,曾与一杨姓男子私订终身,两人还相约私奔,被其父发现后,将其捉回来,按婚约把她嫁到了张家。而那杨姓男子,正是京城东边杨家村人氏。在小荣氏出嫁之后,杨岩也回到了京州。不知小荣氏舍近求远来京城,会不会与那杨岩有关。”
卫瑄皱了皱眉头,又问道:“你查过杨岩没有?他在哪里?”
“这杨岩也奇怪,就在荣氏一家四口出事那几天,他也不见了踪迹。如今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听到这话,卫瑄眉头的锁痕越发的深刻了。半晌,他说道:“继续派人查找杨岩的下落,有消息立刻报我。”
“是。”温扬应了一声,“小人这便去安排。”说完,他便退了下去。
江沅在卫瑄与温扬说话的时候,听了个清清楚楚,见温扬要离开,她也没打算继续留下来,便跟卫瑄客气地道了别,不待他回应,赶紧跟在温扬身后出了门。
卫瑄见她这模样,也感觉到她故意避着自己,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也未说话。
次日,江沅到了文案库,却发现魏有平未来上值。王万庭将此事报给了主簿刘宵,刘宵便叫他俩前去城东魏家看看情况。可王万庭昨日拿取放在高处的案卷时,不慎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扭了脚,这跑一趟城东显然不太方便,于是,去魏家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江沅的头上。
想着魏有平上了年纪,江沅也有些担心他,收拾了一下,也就赶紧出门,往魏家赶。
刚走到门边,江沅便遇到卫瑄与温扬,看模样,他们也准备出门。虽然有心避开卫瑄,但出于礼节,江沅还是上前对二人见礼。
温扬见江沅要出门,有些意外,问道:“江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魏库吏今日未来上值,刘主簿差我去城东魏家看看。”江沅回道。
“城东魏家啊……”温扬笑笑说道,“我与卫大人也要去城东杨家村,江姑娘,我们正好可以同路。”
魏家在京城东门附近,而从东门出了京城,不过几里地便是杨家村。
江沅本不想与卫瑄一道走,可听到“杨家村”这三个字,她一下子便想到昨日温扬说的,与荣玉梅有私情的那位叫做杨岩的男子。
她眼睛微微一亮,问道:“三公子,温侍卫,你们可是要去杨家村查杨岩之事?”
“正是。”温扬点头。
“那,三公子,我可以随你们一道去吗?”江沅望向卫瑄。
“你一个女子……”卫瑄眉头微微皱起。
“三公子,我虽是女子,但从小在山野长大,并无一般女儿家娇气,行路爬山都利落得很,大人不必担心我会拖累你与温侍卫。”江沅为了让自己能够随他们一道去查案,使劲地给自己找优势,“况且如果你们要问路或者要水,我一个女子前去,也没那么容易引人怀疑。”
“江姑娘这话说的倒是。”温扬也帮腔道,“若是要进人户家里打探情况,女子确实要方便些。”
卫瑄本不想带江沅去的,可见她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有些不忍拒绝,又听温扬也帮着他说话,于是点了点头:“那行吧。不过,你必须紧跟我与温扬,切不可擅自行动。”
“明白,明白!”见卫瑄答应带自己,江沅心头欣喜不已。她又道,“不过,三公子,我还要先去魏库史家一趟,可否请您与温侍卫先随我去魏家。”
卫瑄:……
那就一起去吧。都答应带她去杨家村了,难道不等她?
看着江沅欣喜得双颊泛红,他不禁又想到那日在溪边初见她时,他捉弄她,说自己看见她的光足时,她又羞又窘的模样,脸颊似乎也这般泛红。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那天的情景,他心头便有一阵酥痒,耳尖也微微有些发烫。
魏有平的家并不难找,在东城的梨树巷找了个摊贩一问,便打听到了。原来,魏有平的妻子卧病在床,儿子又陪媳妇回了娘家,家中无人照顾老妻。魏有平便差了隔壁十岁的小山子到大理寺给他请个假,没想到那孩子不知道半路到哪儿玩去了,竟然没有把信带到。
卫瑄得知后,便找了个摊贩,给了他几个铜钱,让他去大理寺带信,这才与温扬一道带着江沅从东门出了京城,直奔杨家村。
杨家村离京城不远,就在驼山脚下。村落靠山而建,平时也少有生人来访,因而,江沅与卫瑄、温扬三人一进村,便引起了一些村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