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卫瑄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江沅。他愣了一下,问道:“江……江姑娘,你怎么在此?”

江沅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拜郑二公子所赐,我阿爹手伤严重,无法誊写卷宗,这几日只好由我来替他了。”

卫瑄知道,这事确实是郑遂不对,虽被江沅冷言所对,他也不好反驳。正在他有些下不来台之时,许宜对他说道:“卫大人,请稍坐片刻,我这就差人去拿卷宗。”

“有劳许平事。”卫瑄客气道。

许宜便叫了许峻去案房找案卷。

江沅也不理卫瑄,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中的案卷想着什么。

“阿沅,你看完了?觉得这案判得如何?”许宜对着江沅问道。

江沅抬头望着许宜,迟疑了片刻,说道:“许大人,我总感觉这案件有些古怪?”

“哦?”许宜眉头轻轻一扬,将手里的竹扇合上,问道,“阿沅觉得哪里有古怪?”

“许大人,你听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啊。”江沅一下就来了精神,对着许宜絮絮叨叨说了起来,“京州府说荣氏久治无医,想寻短见,姑且算是个自杀的理由,但荣氏的母亲仇氏因为心疼女儿就陪女儿自缢,便有些不合常理了。”

“如何不合常理了?”许宜展开竹扇,轻轻摇了摇。

“仇氏若是疼爱女儿,肯定舍不得女儿去死,只会劝说宽慰她,怎么不阻止女儿自杀,反而自己也自缢而亡?”

“那会不会她看见女儿自缢后,心生愧疚,而陪女儿去死?”许宜问道。

“应该不会。”江沅摇着头说道,“仇氏育有两子一女,还有孙子女。她就算再疼爱荣氏这个女儿,又怎么会舍得丢下家中的丈夫和儿孙们,陪女儿去死呢?”

“有些道理。”许宜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点着头。

得了许宜的肯定,江沅更来劲了,接着说道:“小荣氏就更奇怪了,她家中还有幼子,她来此不过是为了给幼子断乳,怎么可能因为同情姑母的病就陪她一起去死?至于荣氏的女儿念荷,不过十来岁,哪懂得生死是什么?蝼蚁尚且偷生,求生是天性使然,就算荣氏死了,念荷还有父亲,也不会孤苦无依,怎么可能追随养母去死?”

“嗯。”许宜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江沅,说道,“阿沅姑娘分析得很有道理。”

听到许宜赞同自己的观点,江沅很是高兴,展颜道:“许大人也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那阿沅姑娘觉得这案子是凶案还是什么?”许宜问道。

“不知道。”江沅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可以多看看现场,再找些知情人问问,查证一番,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许宜点了点头,说道:“这荣氏一家就住在城东槐树巷,看现场和找证人,倒也不难。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去查。”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卫瑄一眼。

卫瑄紧锁眉峰,正欲说什么,却见许峻拿着案卷从内房走了出来,呈给卫瑄,笑道:“卫大人,你要的案卷。”

卫瑄微微一顿,接着案卷,对着许峻说道:“多谢。”随即转过脸,对着许宜和江沅说道,“许评事,江姑娘,你们忙,我向回去向少卿复命。”

见卫瑄主动向自己打招呼,江沅也不好再黑着脸,便回了一礼。

许宜拱手一礼:“卫大人,慢走。”

卫瑄也拱了拱手,回身离开。

许宜站在原地,望着卫瑄的身影慢慢走远,这才转身坐了回来。

见卫瑄走远了,江沅拉着许宜好奇地问道:“许大人,这卫三公子也在大理寺就职?”

许宜轻笑一声,说道:“不过是世家贵公子来此镀金。”

许峻在一旁插嘴道:“这卫三公子可是陛下的亲外甥,以前随叔父在沙州也得了些功勋,如今回来,原本陛下是想给他个四品官职的。可他年未弱冠,有几个老臣便有些闲话,陛下就让他先来大理寺,在裴大人身边历练一些时日,好堵那些人的嘴。”

“你的嘴才应该堵住!”许宜冷冷瞥着许峻,“说过你多少次,叫你不要再背后议论上头的事?”

许峻呵呵干笑了两声,借口回案房整理案卷,溜了。

八卦完了,江沅又想起了荣氏四人自缢的案子:“许大人,要是上面没人复查,那你还查这个案子吗?”

许宜一顿,随即轻笑一声,说道:“我一个小小的评事,哪有权力来复查京州府尹判下的案子呢?”

听到许宜这话,江沅心头不禁有些失望,嘟着嘴说道:“若是这四人真是被人所害,那不是让坏人逍遥法外了?”

许宜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若有身份背景比张府尹还高的人来调查此案,说不定能翻过来。”

比京州府尹身份背景还高?江沅不禁有些泄气了。到哪里去找这样身份的人来帮忙呢?

可话虽这样说,可江沅心里还是有些不服。下午散了值,她找了个借口让江鑫先回家,独自一人去了城东槐树巷,准备去杨家看看。

槐树巷住的多是城东的小本生意人家,倒也算热闹。可是,江沅一时也找不到杨炳家在何处。这时,有一老丈从身旁走过,江沅见他面目和善,忙叫住他打听。

听到江沅询问杨家,老丈四下看了看,低声说道:“小姑娘,你是来找前些日子出了事那个杨家的?”

“是。”江沅点头应道,说道,“还望老丈告知。”

老丈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指着前边,说道:“你看见那家,门口有个铁桩子那家,再往前走三个门便是了。”

江沅道了谢,便按老丈指的地址寻了去。到了那家门口,门虚掩着。江沅走上前,轻轻叩了叩门,高声问道:“请问,有人吗?”

一个蓝衫中年男子从屋内走了出来,看见江沅,问道:“小姑娘,你找谁?”

江沅看这男子的模样,忙问道:“大叔可是杨炳?”

男子点头:“是。”

江沅连忙解释道:“杨大叔,我爹爹是大理寺的书吏,这几日他手有伤,我帮他誊写案卷时,看见了你家发生这起案件,感觉还有些不清楚之处,想来看看。”

杨炳皱了皱眉头,说道:“小姑娘,你就是帮你爹爹誊书的,又不是正经官家的人,你来凑什么热闹?快回去吧!”

怕被赶走,江沅着急忙慌地说道:“杨大叔,我就看一下,要不了多长时间!”

“别,别!我可不想多生事!”杨炳挥了挥手,“除了官家的人,其余闲杂人不可随意看。快回去,快回去!”说着,就要把江沅往屋外赶。

“杨大叔,我只看一下……”江沅扒着门框,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可是,她的力气哪有成年男子大?眼看她就要被拉出去,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陡然响起:“我这道令牌,可以进去看看吧!”

江沅一愣,转过脸来,看见卫瑄手持着大理寺的令牌,走了过来。她先是眉头一皱,怎么哪里都有卫瑄?又一想,卫瑄来了,那她是不是可以沾他的光进去看看?

杨炳看见令牌,似是有些吃惊,随即讨好地笑了两声,说道:“既然是官爷要看,自然是可以的。”

卫瑄把令牌收起,眼角瞥了瞥江沅,也没跟她说话,便随杨炳往屋内走去。

江沅见状,心中暗道,时不可失呀,要是没有卫瑄,她怎么进得了现场?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与卫瑄之间那些龌龊小事了,赶紧跟了上去,叫道:“三公子!”

卫瑄脚下一顿,转身问道:“江姑娘可是有事?”

江沅望着卫瑄,努力扯了一个谄媚的笑容出来:“三公子,要不要我进去帮您打个下手?”

卫瑄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

没想到卫瑄一点面子都不给,江沅愣了一下。可她不死心,继续扯着脸笑道:“三公子,多一个人多一双眼,总会好一点嘛。再说了,万一有什么要搬要挪的时候,可不就用得着我了?您也不用亲自动手,您说是不是?”说到这里,江沅努力瞪着眼睛,想要使自己的态度看起来真诚一点。

卫瑄嘴角轻轻抿了抿,说道:“江姑娘客气了,要搬要挪,我自己就行,哪能让你一个姑娘家上手?”

见卫瑄油盐不进,江沅心头一凉,却又听到他继续说道:“如果江姑娘想去看看,请便就好。”说完,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江沅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卫瑄是答应了自己跟他一起去啊,忙喜滋滋地跟了上去。

他们先进的地方是堂屋。杨炳的养女秀荷,与小荣氏出事的地方。

杨炳指着堂屋正中,对着卫瑄说道:“官爷,我那女儿念荷与妻侄女便在此勒颈身亡。”

就在这里?江沅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卫瑄又问了杨炳那日椅子如何摆放的,让杨炳重新摆了出来,又与杨炳一起,像念荷和荣玉梅一般,各坐一端,让江沅细细观察了一番。

堂屋看好了,江沅又对着杨炳问道:“杨大叔,你妻子与岳母呢?她们又在什么地方缢亡的?”

“她们俩在里屋。”杨炳在前面引着路。

江沅与卫瑄跟了上去。

杨炳指着屋中大床,说道:“雪芹便是坐在那床上缢死的。”

江沅上前细细看了一下。床在屋子最北面,靠着墙,墙上方正好有一扇窗户,为防盗贼,窗户上安着木栏格子。缢死荣氏的绳子,应该就绑在这栏格上的。

这时,杨炳又指着东面的衣柜说道:“我岳母便缢死在这衣柜上。”

江沅望了望,衣柜上边是平的,并无他物。

“这衣柜怎么缢得死人?”她皱了皱眉头,“这上边,哪里去系绳子?”

杨炳忙指着衣柜的脚,解释道:“那日我岳母将衣柜倒放起来,把绳子绑在这柜脚上自缢的。”

这样也行?自缢还要这么麻烦?江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江沅与卫瑄又四处察看了一番,才离开了杨家往回走。

此时已近戌时,不过因是夏日,天色尚亮。

江沅与卫瑄走在一道,总感觉有些不自在,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与他分开走。

没想到她还没想到借口,卫瑄倒先开了口:“江姑娘,前边有个馄饨面店,如若不嫌弃,我请你吃碗馄饨面。”

闻到街道两边的食肆飘出来的香味,江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时候也有些晚了,肚子也饿了,江沅倒真想吃点东西。不过,与卫瑄一道吃,她心里有些打退堂鼓。

卫瑄望着他,又说道:“我想跟姑娘聊聊先前那个案子。”

听到卫瑄说要聊案子,江沅一下来了兴趣,忙点了点头,笑道:“那好,三公子,我们边吃边聊。”

见江沅答应了,卫瑄笑了笑,带着她进了面店。

卫瑄先叫了两碗馄饨面,随即找了张桌子,招呼江沅坐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卫瑄:我老婆乃性情中人,还是挺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