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时节,正是草木葱郁之际,天地间一片苍翠。
从江州前往京城的官道上,伴随着一阵“辚辚”之声,一辆乌篷马车沿着官道缓缓行来,车内传来孩童吵闹之声,伴着女子细碎哄慰声。
听到厢内孩子闹了半晌,与驭夫同坐在厢前横木之上的江鑫转过身去,对着厢内问道:“阿蓉,铄儿为何这般哭闹?”
厢中一女声答道:“许是在车内坐得久了,筋骨僵硬,不甚舒适,闹腾得紧。”
闻言,江鑫向前看了看。远处,一间毡棚茶寮立于山野之间,棚内坐有几名过路旅人在此饮茶歇脚。
“良叔,此去京城还有多少路程?”江鑫对着驭者问道。
“还有一百来里地,今日肯定无法赶到的。”良叔回答道。
江鑫抬头看了看天,日照正中,烤在身上不免有些炙热。反正今日也赶不到了,不如把正午这阵烈日躲过再走,也免得妻儿辛苦。
于是,他对着车厢内说道:“阿蓉,前面有一茶寮,我们去歇歇脚。让铄儿透透气,晚些等他午休睡熟之后,我们再起程,免得他又哭闹。”
顾南蓉轻轻叹了一口气,应道:“便依夫君所言。”
良叔赶到马车,停到了茶寮边。
江鑫从车厢内跳下来,撩开帘子,对着厢内说道:“阿蓉,你们快些出来吧。”
“夫君,你先抱着铄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从厢内探出身来,将怀里哭闹的幼童递给江鑫。
江鑫接过儿子,回身伸手把妻子顾南蓉扶了下来,又叫道:“阿沅,阿湄,你们也速下车来。”
“知道了,阿爹!”随即,从车厢里钻出一个身着黄衫,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此女面容姣好,一双眸子甚是灵动。只见左顾右盼一番,然后对着厢内娇声叫道,“阿姊,快些下车。”说完,她便跳下车来,发出“砰”的一声。
听到响动,一位碧衣少女迅速钻了出来,疾声道:“阿湄,小心点!可别摔着了!”
此女比先前的黄衣少女年长约摸一两岁,两姐妹眉目之间颇为相似。只是那黄衣少女江湄看起来娇俏一些,而这碧衣少女江沅则更为清秀一些。
“没事的,阿姐。”江湄回过头来,对着江沅吐舌一笑。
江沅看着江湄,不禁摇头一笑,随即下了车来。
良叔拿出水囊,一边喝水,一边拉着马车去了路边草畦处,让马儿也吃吃草,歇歇脚。
江鑫要了三碗茶。他自己一碗,顾南蓉和江铄一碗,江沅和江湄姐妹俩一碗。
许也是渴了,江湄走过去,端起茶碗,便喝了一个底朝天。
顾南蓉见状,不禁对着江湄嗔道:“怎么也不知道给你阿姐留点?”
江湄呵呵撒着娇道:“阿娘,阿湄渴了嘛。阿湄这就为阿姐再倒一杯。”说着,她拿起水壶,把茶碗斟满。
江沅虽然也口渴,但这水刚满上,太烫嘴,却是喝不得了。
这时,她看见一个与自己年岁差不多大的少年提了两桶水,从后面的树丛里窜了出来。是了,这里是茶寮,想必取水地离此并不太远。
“阿娘,我们可要呆些时候才走?”江沅对着母亲问道。
“先歇下脚,等阿铄睡着才走。”顾南蓉一边给江铄喂着水,一边对着江沅说道,“免得他一会儿上了车,又哭闹,吵得人心慌。”
“阿娘,我坐车坐累了,我到后面去走走。”江沅说道。
顾南蓉点头道:“去吧,别走远了,早些回来。”
“阿湄,你要去吗?”江沅对着江湄问道。
“不去。”江湄抱着顾南蓉的胳膊,撒娇地说道,“我就想陪着阿娘。”
“你这孩子……”顾南蓉一脸宠溺地看着她,脸上洋溢着亲爱的微笑。
江沅看了母亲和妹妹一眼,未再说话,独自沿着刚才少年取水的方向走去。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江湄便听到潺潺水流之声。她心里一阵欣喜,快步跑出树林,一条溪流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赶紧跑到溪边。
这溪水甚是清澈,水草青绿,随着水波起舞,鱼儿畅游其间,似乎很是惬意。
赶了半天的路,江沅确实也渴了,随手折了一片树叶,小心地走上溪石上,弯下腰,用树叶作碗,掬水饮了起来。溪水甘冽清甜,饮在口中,甚是解渴。
饮够了水,江沅便索性坐在石头上。反正阿铄要等睡着,还要一些功夫,她也不想回去,呆在这里还自在些。突然,她看见自己的鞋面上有些污渍,可能是在马车里的时候,被大哭大闹的阿烁踩上的。
她眉头微微一皱。这鞋,是小姨才给她赶做的新鞋,她很是爱惜,现在沾了污渍,她有些心疼,赶忙把鞋脱下来,就着溪水擦洗了起来。还好,不是很脏,擦了几下便干净了。
鞋面上擦过的地方有点湿。此时阳光正好,江沅便把鞋子放在石头上晾晒着。她坐在石头边沿,望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突然起了玩心。她索性把另一只鞋也脱掉,把双脚伸进溪里,逗弄着水里的鱼儿。
一开始,溪里的小鱼吓得四散奔逃,过了一会儿,它们觉得这突然伸下来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又悠然地游了回来,就算从江沅的脚上游过,似乎也不害怕了。
在这静谧的山间,在这清澈的溪水中,江沅似乎觉得忘记了一切烦恼,心头难得地宁静下来。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江沅转过脸,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骑着一匹枣红大马,奔到了溪边。少年翻身跳下马,俯到溪边,一只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掬着水洗起脸来。他的马站在他身旁,俯着头饮水。
这一人一马,似乎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附近石头上的江沅。江沅觉得有趣,便托着腮,盯着他们。
终于,那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了过来。
看见这少年的模样,江沅怔了一下。他长得真好看,比普月庵附近几个村子的男孩子都好看。
见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那少年似乎呆怔了片刻,下一瞬,他突然显出一脸厌恶之色,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指着江沅说道:“我在下面洗脸,你居然在上面洗脚?”
听到少年这话,江沅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什么。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跳到溪里,把自己的脚藏在了石头后面。
本朝民风虽开化,但女子的脚却是不能随便让男子看到的。
少年被江沅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又看到江沅惊慌失措地将脚藏了起来,也才反应过来。
只听他“呵”地一声冷笑,说道:“晚了!我已经看见了!”
“你……”江沅听他这么说,顿时脸羞得通红,又窘又羞,不知如何回应。
看到江沅吃了瘪,少年似乎觉得心里舒服坦了一些,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说道:“算是给你个教训吧!看你以后还敢让别人喝你的洗脚水!哼!”
说着,他把马拉了过来,随即翻身上马,往来时之路奔去。
被他这么一吓,江沅也不敢再留下来玩闹了,赶紧穿上鞋子,跑回了茶寮。
顾南蓉正抱着江铄哄他睡觉,见江沅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阿沅,你都是已及笄的大姑娘了,为何如此慌张?还不知道规矩?也不知道这些年阿芙是如何教导你的?”
被母亲这么一说,还连累了小姨,江沅脸上一哂,咬了咬唇,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
江湄凑过来,冲着她眨了眨眼,然后低声说道:“阿姊,阿娘好不容易才把阿铄哄睡,刚才差点被你吵醒,所以阿娘才生气说你的,你别伤心啊。”
江沅僵着脸笑了笑,说道:“怎么会?确实是我冒失。”
话虽然如此说,但江沅心里还是有些委屈。因为她不是在江鑫和顾南蓉夫妇身边长大的,在三个子女中,她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她心里也明白,不敢跟弟弟妹妹比,只求母亲能多给自己一点好脸色。她有时也在想,既然母亲不怎么喜欢她,这次进京,她为什么非要带着她一起来呢?把她留在江州,留在小姨身边不好么?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心里越发的思念小姨。这么多年来,在江沅的印象中,小姨顾南芙似乎更像是她的母亲。
当年,顾南蓉生江湄的时候难产,虽然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回来,身子却弱了许多,无法同时照顾刚出生的阿湄和一岁多的江沅。于是,江沅便被送到顾南芙处,由她抚养照顾。
顾南芙把江沅当作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虽然她一直住在普月庵中,但也未出家,好像是师太说她尘缘未了,不接受她皈依。于是,顾南芙便带着江沅在普月庵做居士,在庵外草庐设了个学肆,闲来无事的时候,便教附近孩子的读书识字。江沅也就泡在学肆里跟着小姨学文学医,居然成了江州小有名气的才女。
江沅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普月庵,但过年过节她也要回江家,但她感觉母亲一直更偏心她一手带大的江湄,后来有了江铄以后,就更没她什么事了。
江沅也明白母亲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容易。母亲生了江湄后,七年肚子都没有消息,祖母对她没有替江家生出儿子,一直不满。见她这么多年没有动静,便打算为父亲纳一门妾室传宗接代。为了能够生个儿子,母亲吃了不少药,终于赶在祖母为父亲纳妾之前怀孕,并如愿以偿地生下了江铄。从此,江铄便成了母亲的心头肉,江沅这个长女在她心中的地位,便又降了不少。
每当思及此处,江沅心里都能够有些难过。在普月庵,她也是被小姨和师父们捧在手心里的,她不是想和弟弟妹妹争,她只希望母亲能分一丁点儿的疼惜给自己。可惜,母亲的心已经被江铄占了大半,另一小半又给了江湄,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就在江沅暗自神伤之时,突然,头上被人簪了一支花。
她抬起头,看见父亲江鑫站在自己身前。
“阿爹。”她抬起手,摸着头上的花,不解地看着父亲,“这是作何?”
“我家阿沅戴上这花,可真是好看。也不知什么样的郎君有福气,能娶到我家阿沅。”江鑫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江沅一听,羞红了脸:“阿爹!”
江鑫呵呵一笑。
“阿爹,阿姐有花戴,阿湄也要嘛。”江湄嘟着嘴,冲着父亲撒着娇。
“有,有!”江鑫笑道,“阿湄也有。”说着,江鑫在江湄的头上也簪了一只紫色的山花。
江湄摸了摸头上的山花,这才欢喜起来。
江沅看着父亲一脸微笑着望着自己和江湄,心头一暖。母亲虽然偏心,但至少父亲对她和江湄,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怀疑,喝洗脚水那个帅哥就是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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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全是作者胡编乱造,大家看个热闹就好,一切情节为男女主的感情服务!
顾南芙的故事,在《庶女》里面,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