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的阿贵挥刀命令所有人滚开,不滚开就是跟他为敌。但他这句话一出口,羌人之中顿时有一人不高兴了。
那人排众而出,一脸阴郁的盯着阿贵的脸,冷笑道:
“怎么,我等千里迢迢来帮你助拳,你就这般呵斥我等?阿贵,之前我还能忍你,那不过是看在大局为重,别给你脸不要脸,你算是什么东西?”
那人名叫宋建,今年六十有三,是陇西枹罕县的一路羌王,一头雪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极其威武,让阿贵的心中稍稍生出几分畏惧。
这个宋建虽然名声不响,可却是当年与北宫伯玉、李文侯一起造反的各路羌王之一,当年造反之后他并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又因为担心韩遂野心勃勃会对自己不利,宋建索性躲回了老家枹罕,在那里称王并设置百官。
虽然他这个王出了他们县就没有人认,但不得不承认是宋建还是有非常强大的实力。
不止如此,他当年也是跟马腾韩遂谈笑风生的人,绝不是阿贵这样占据一方的土地主可以相提并论。
这次阿贵能这么快聚集到将近十万大军,宋建的功劳也不小,他这一出面,阿贵的气焰顿时消减许多,可他仍是不甘心的努了努嘴,微笑道:
“大王有何见教?”
这一声大王让不少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宋建微微有些恼火,却仍旧克制住脾气,缓缓地道:
“阿贵,我们这么多兄弟千里迢迢来帮你打曹贼,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客气一点?
就算有的兄弟捡到了你们的财物又能如何?若不是他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常雕现在还待在兴国不动,你花些财物,就当是劳军有何不可?”
阿贵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几下,他嘿嘿的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明显带了几分嘲弄:
“宋大王就算不来也不要紧,可若是我兴国完了,这凉州可又落到大汉的手中。这云山现在就敢屠戮我兴国,他日若是攻打枹罕,嘿嘿,我去相救的时候可不好意思问宋大王要钱。”
宋建肯来帮助阿贵,一是因为阿贵的人缘确实不错,二就是因为担心汉军重新掌握凉州之后绝不会给他们这些人好果子吃。
别的部族还能招降,宋建都自称为王,肯定是要一刀咔嚓杀鸡儆猴的不二人选,他现在当然要拼死战斗。
见阿贵揭穿自己的老底,宋建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指着远处被常雕撒了一地的各种金银珠宝道:
“汝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常雕故意撒下这些财物,以求拖慢我等追击?
我等好不容易冒雨过河,正是一鼓作气歼灭常雕的时候,为何在此为了一些身外之物伤了和气?”
“好啊,既然宋大王这么说那就最好,还请宋大王约束自己手下士兵不许乱抢,赶紧轻装去追!我到要谢谢宋大王了!”
这雨越下越大,尽管这些凉州士兵也明白要赶紧追击才是上策,可看着这一路上的各种金银珠宝,他们说什么也不愿自己去追,白白把发财的机会让给自己的盟友。
宋建和阿贵相持不下,那些凉州士兵也虎视眈眈的看着彼此,有的人甚至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上的长矛,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一场大战便在所难免。
“一人一半,若是不行……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宋建紧咬牙关道。
尽管他知道现在不是贪恋这些珠宝的时候,但他是个羌汉混血之人能在枹罕称霸一方,也是因为平素的赏赐够多,这才有一群人肯为他卖命。
现在明眼就能看见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就这么撒在路上,撒在雨中,阿贵说这是他们的积蓄,可常雕又不是只抢了兴国一地,天知道他是不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
这些金银珠宝又没有名字也不是活物,谁捡到就归谁,这分明是天经地义之事,阿贵请他们来助战还如此计较,宋建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手下人。
阿贵就更是有苦说不出。
常雕屠戮了他们的部落,现在撒了满地的金银珠宝,分明是想叫他们自相残杀,可人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尽管有有识之士能看出这是常雕的诡计,可大家终于无法摆脱部落的利益,就为了这个僵持不下,一度到了要火并的地步。
“一人一半这是最后的底线!”宋建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他已经做好了最后最坏的准备,就算跟阿贵大打一架,也不能折损了自己在部落中的威名,若是让人回去说自己去帮人打架却一无所获,宋建这个所谓的大王也是立刻就不用干了。
阿贵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他手下的士兵纷纷拔出刀剑准备跟宋建拼了,可周围的羌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阿贵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挥手表示同意。
“好,一人一半,咱们先把所有东西聚在一起再分!”
阿贵心中痛苦至极,他亲眼看着家园惨遭破坏,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家太有钱了,以前兵强马壮的时候没有暴露有钱的特征,大家还是亲密的好兄弟。
可现在自家遭受重创,这些好兄弟都不愿意雪中送炭——毕竟抢掠是这些羌胡部落发家的本事,大家谁也别说谁。
宋建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也不想和阿贵真的大打出手,阿贵知难而退当然最好,他振臂高呼一声,手下众将也在雨中山呼万胜,全然不顾之前他们和阿贵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这么多年兴国的积蓄当真不少,常雕这一路撒的遍地都是,说是一人一半,但肯定要看谁手下人多抢的多,之后再说一人一半分配的事。
各个部落都知道人多力量大的道理,知道大晚上动手能悄悄藏匿多少小件却值钱的珠宝,于是一整个白天,所有的部落都赶紧叫人回去传信,众人冒着滂沱的大雨纷纷渡河,众人在夜色中来回穿行,气的阿贵脸色煞白,却又无可奈何,只好发动所有的部众一起冒着大雨搜索,争取能减少一下自己的损失。
众人的搜索大业如火如荼,贪婪让他们已经忘记了近在咫尺的巨大危险——这长离川的水位不断上涨,现在已经到了随时都要崩溃的程度。
半夜,阿贵已经发现大水冲进了他们的营寨,已经没过了众人的脚面。
他立刻意识到今年的洪峰有可能来的比往年更早,但这洪水一冲,更多的金银珠宝反倒冲进了军营里,这会儿众将忙着在水中摸金,都觉得再坚持一下,明天天明再走也来得及。
阿贵咬咬牙,决定不能便宜了这些盟友,也暂时按耐住撤退的念头,继续抓紧搜索被常雕抛弃了金银。
。
雨越下越大,常雕军的撤退非常缓慢,这一路上颇为泥泞,众将怨声载道,常雕也只能暂时叫人躲在小丘的高坡上避雨,全军的士气真是降到了谷底。
这次就算是常雕的死忠卢洪也终于忍耐不住了。
全军士气低落,逃入陇山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这么大的雨,山间十有八九已经出现了山洪,就算逃进去了后果也不堪设想。
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如此信任常雕,常雕却居然将全军送入了绝地之中,不禁仰天长叹,苦笑道:
“常军师啊常军师,我真是看错你了,之前诸将都对你有意见,是我,是我苦苦劝说众人,可现在呢……可现在呢!
常军师,我等对你如此忠心耿耿,你就是,你就是这样对我们吗?”
常雕被卢洪一顿抢白说的哑口无言,他也被雨淋的颇为焦躁,忍不住猛的一拍大腿,怒吼道: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难道我等就败了,难道我等就死了?”
卢洪苦笑道:“常军师,胜败乃兵家常事,汝此番既然大败,认了便是,何必还做口舌之争!”
常雕瞪圆了眼睛,他也知道等雨停敌人追上来,己方这俩人肯定要全军覆没,他现在欲哭无泪,也只能强辩道:
“懂又不懂啊你,我……我还有妙法能反败为胜,哼,我偏偏不告诉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