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联军的军纪非常松散,他们起兵固然是担心被假道伐虢,但还有一大半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或者单纯是因为打仗会有大量的赏钱。
成宜的部下就是为了赏钱来的。
他虽然是关中十将之一,可一直以来都算作是韩遂的附庸,是韩遂手上一把没有感情的利剑。
韩遂跟马腾结拜的时候成宜率军保护,韩遂杀马腾夫人的时候他冲在前面,韩遂跟马超结盟的时候他也第一个跟随。
这次韩遂让马玩打头阵,并没有让成宜冲第一个,成宜本来也乐得清闲,准备坐山观虎斗,没想到这一战居然这么顺利,马玩一个冲锋就攀上了城头,这怕是云山的积蓄都要成了他们的。
他赶紧整了整衣甲,连兜鍪都没戴就立刻召唤众将准备出战。
他手下的士卒本以为轮到自己上阵最少要明天,这会儿披甲者寥寥无几,剩下的人或在喂马,或在跟同袍聊天,甚至连兵器还没从驼兽上取下来。
成宜见了火冒三丈,立刻挥动皮鞭照着一个正在摸鱼的士兵狠狠拍下去。
“没有听见军号?为何还在嬉戏?作死吗?”
那个士兵委屈地道:
“将军的军号才响,我等还没有披甲持兵,这……”
“还在披甲!”
成宜举起皮鞭狠狠打下去。
“真是一群不争气的狗东西!再等下去马玩自己就把长安给挑了,你们还想不想吃饭了?我告诉你们,若是此番让马玩手下抢了风头,你们之后还想饮酒?我让你们马尿喝到饱!
还不给我起来,都给我起来!”
在成宜的大声呵斥下,他手下的士兵这才意识到这一战居然进行的这么顺利。
再不抓紧,战斗都要结束了,别说发财,可能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赶紧纷纷起身,闷着头朝长安的城门冲去。
长安的大门依旧紧闭,但马玩之前架设的木梯还在,成宜一马当先,手脚并用很快登城。
他四下瞭望,见外城的曹军居然全都退去,忍不住哈哈大笑,站在城头挥动着手中的钢刀,指挥手下的士卒开始进城。
按理说占据外城之后,成宜应该按照惯例占据制高点,同时叫人打开城门。
可马玩的手下来的更早,他们都没有占据制高点,也没开门,反到发疯一样人人冲下城楼,成宜也不傻,直接一马当先猛跳下去,加入了劫掠的队伍。
云山军在外城堆积了大量的麻袋,马玩用刀划开最上面的一袋,只见金灿灿的粟米哗啦啦流了一地,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
同时,他们意外地发现外城居然还有许多羊在悠闲地吃草,完全没有意识到战斗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那些胡人对牛羊有过人的热情,见了这么多的牛羊,赶紧飞快地跟上去争抢起来。
成宜麾下的士兵稍慢,见了满城乱跑的绵羊眼睛都直了,赶紧上前哄抢。
说起来成宜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理智,感觉这事情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对头。
可自诩关中马家出身的马玩却已经抢红了眼,他提着刀怒指成宜,表示外城的战利品都是他的,让成宜约束自己麾下士卒不许抢。
这年头钱粮是权力的来源,成宜才懒得管他,索性下令让自己麾下士卒快点抢,必须抓紧将那些粮草一一搬走。
双方抢在一团,好不热闹,只有马玩前部为数不多的士兵还在尽力向内城冲去——按理说,内城的资财应该远远超过外城,他们还能趁机抢掠一番那些之前不敢抢的豪族,从他们的手上尽量掠夺点值钱的东西。
可之前一直在不断败退的云山军却在内城附近站稳了脚跟。
一个彪形大汉手提一把钢刀猛地跳入人群,冲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凉州兵奋力砍来。
刀起的瞬间,几个凉州兵都下意识地缩起肩膀。
这是他们多年马战的条件反射,正是靠着这样的快速反应,他们才在多次激烈的厮杀中生存下来,并且一直活到了今天。
可现在是步战!
只见那个彪形大汉身形一晃,双腿以身材不相称的灵活步法迅速从人缝中穿过,手上的钢刀上下翻飞如大浪拍岸,森森寒芒伴着阴风,迅速从众人脖颈边掠过。
刀落,血起。
追随马玩厮杀许久的几个骑兵头目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死在了申耽的刀下!
若是马战,申耽很难毫发无伤完成这种以少打多还快速杀死众人的恐怖场面。
可自幼在上庸山地间苦练武艺的他堪称步战大师,这些骑兵长期骑马骑出的罗圈腿完全跟不上他迅捷如风的步法。
这个身材高大强壮的汉子吼声如雷,转瞬间已经连杀十人,浑身上下都被敌人的鲜血染得鲜红。
他咧嘴一笑,脸上的表情分外狰狞,竟骇地久经沙场的马玩浑身一颤。
“这,这是什么东西?”
不只是申耽。
内城的城门两侧,关平麾下的士兵已经大踏步发动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穿了清一色的铁札甲,如一座钢铁城墙一般迅速撞过来,愣是硬碰硬,逼的马玩麾下众人哇哇大叫,本就大乱的阵型更是乱的一塌糊涂。
而在此刻,外城的城头上也传来阵阵惨叫。
已经许久没有大显身手的猛将文聘一马当先,他只带了三百人,人人精赤上身,冒着寒风全力以赴,迅速向外城的城头攀过来。
少数几个留在城头的凉州兵反应不及,立刻被这些士兵杀得惨叫着坠下城头。
随着文聘成功夺回城墙,城中关平军的鼓声大作,内城的城门完全开启,越来越多的士兵也从内城的城墙向外迂回,凉州兵的进攻瞬间瓦解,立刻变成了瓮中捉鳖的局面!
关中十将以马腾韩遂的兵马超过两万,其余马玩成宜的兵马都只有数千,这些兵卒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凉州军作战的风格,一旦稍稍不利,就立刻策马快跑,赶紧先逃到一边等待机会,绝不能跟敌人硬拼。
现在马玩成宜都起了逃跑的念头,可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内城还源源不断有敌人冲进来,他们当真是无处可逃。
这会儿他们才意识到,原来敌人并没有自乱阵脚。
相反,他们的野心极大。
如果坚守城墙,韩遂见势不妙就会立刻停止攻城。
胃口极大的云山选择直接将这些凉州兵放进来,靠着长安巨大的外城,他们准备一口气吃下叛军的前军主力!
大量的关平军潮水一般涌出来,但尽管是全线进攻,可他们的阵型还是依然保持了稳定,完全压制了敌军一切可能的反击。
这些叛军从前依仗快马来去,可在封闭的长安外城中,他们的攻势弱的可怜。
韩遂见状不妙,立刻命令本部出击支援。
可这会儿成宜手下还没有入城的士兵已经配合城中的乱军打开了长安的城门,那些本来无法逃出生天被迫拼命搏斗的胡人顿时泄了气,发疯一样争先恐后地逃走。
可城门的门洞能有多大?上万凉州军挨个杀一天也杀不完,可他们争相逃命,很快就出现了严重的踩踏。
尤其是成宜军还有不少人没有入城,在同伴的呼唤下,他们甚至开始拒绝马玩麾下士兵出城,先把自己同伴拉出来。
马玩和成宜知道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两人竭力嘶吼,命令士兵保持冷静,竭力抵抗大步向前的申耽。
如果是马战,申耽只怕远远不是马玩的对手,可他步伐沉稳灵活,一手钢刀尽显大将之风,马玩成宜联手居然被他打的节节败退。
文聘已经占据了城头,他倒是不慌下城厮杀,而是命令手下的弓弩手冲着城门的方向不断放箭。
杀伤不大,但是造成的慌乱极其惊人。
成宜手下为了追求速度几乎都不披甲,被一箭射中就是危及生命的重伤,马玩成宜好不容易稳定的军心更是完全无法维持。
随着一阵密集的鼓点,长安内城的城门完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浑身笼罩在铁甲中的少年武士大步走出,他看着已经乱作一团的凉州军,脸上缓缓露出了沉着的笑容。
“儿郎们,这些贼寇占据关中已久。
他们寇略三辅,杀了我们多少父老,在蓝田,他们是怎么欺凌老弱,杀害妇孺!
以往他们来去如风,见了官军抱头鼠窜也就罢了,今天他们居然还敢来长安,来大汉龙兴之地!
公等说,能放他们走脱吗!”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震耳欲聋的呼唤声响彻天际。
跟随关平的怒吼,众军一起端平手上的长矛,排成一列,愤怒地嘶吼着朝城门的方向猛冲过去!
不只是关平在咆哮,连陈群、蒯越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振奋。
大汉旧都长安这十多年来一直被一群胡人反复践踏,现在终于有一支汉军重新崛起,那个不可阻挡的大汉终于回来了!
“杀!杀!杀!”
长矛刺杀的动作极其简单。
可在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千人一队大踏步向前,长矛发挥的作用极其巨大。
已经乱作一团的汉军挡不住这恐怖的攻势,很快就被杀得血肉模糊,唯一的城门成了他们最后的逃生希望,众人不断哀嚎、践踏,为了从这修罗场中逃出,甚至不惜挥动手上的钢刀,将韩遂来接应的士兵也砍成重伤!
韩遂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面,许久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之前不愿强攻长安就是考虑到此事,可云山居然敢把自己的前锋主力放进城中,这分明是自己的军力有巨大的信心——
他一开始就没把韩遂手下的士卒放在眼中,来多少就在城中杀多少,一个不留!
他们不是已经得罪了全城的豪族,已经军心大乱了吗?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都督……”阎行也是脸色苍白,“我,我再冲一次,把,把他们救出来!”
“别去了。”韩遂口中发干,“这些贼人比我们想的厉害。咱们,咱们兵力不足,再,再做打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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