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日日要为周母施针,叶蓁与周允便也日渐熟稔。
四婶有意撮合二人,在叶蓁上山采药时,四婶叫住叶蓁:“允哥儿说,他想上山采些菌子,为他娘熬汤补身子,他对咱们这里不熟,你带他一起吧。”
周允从门内出来,眉眼秀长一身书卷气,背着一个竹筐。
叶蓁好心道:“山路不好走,你不要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帮你们带些便是了。”
“无妨,我娘有干娘照顾,左右我也闲着无事。”周允背着竹筐,眉眼清俊走过来。
叶蓁便没再说什么了,同四婶道别后,她带着周允往村口走。
四婶站在门口,目送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脸欣慰:男才女貌,怎么看怎么般配,她把桥给搭好了,接下来就看他们有没有缘分了。
秋意渐浓,山林里一丛金黄,一丛火红。叶蓁带着周允,在山林里穿梭,他们一个采药,一个找菌子,两人在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的距离。
叶蓁采药间隙,看见菌子,摘下来递给周允时,无意扫了一眼周允的竹筐,顿时哭笑不得:“你怎么采的全是毒菌子呀?”
“毒菌?!”周允一脸懵懂。
周允幼年丧父,其母独自将他拉扯长大。虽然家中清贫,但因周允在读书上颇有天分,周母便拼尽全力供养他读书,像上山找菌子这种废时的事,周母从前并不让周允做。
叶蓁将周允竹筐里的菌子全倒了,梨涡带笑:“你平日里忙于读书,不认识也很正常,这样,你跟着我走,我告诉你那些菌子能食。”
“好。”周允背着竹筐,跟在叶蓁身后。
这个时节,菌子本来就少,他们找了一中午,也只找到了一大捧,而叶蓁却是满载而归。
叶蓁筐子里的药,有一半都是周允采的。
他们坐下歇息时,叶蓁好奇问:“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多药材?”
周允斯文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答:“家中有几本家父留下来的医术,我曾翻阅过,所以便略知一二。”
“哦,难怪你会这般及时将伯母送来。”
穷苦人家身子不适,很多时候都是能拖则拖,像中风这种事,拖得越久越容易留下病根,周母看得及时,才没有大碍。
周允眉眼一派温煦:“原本我是要学行医的,后来是夫子劝了我娘,这才让我从了文。”
“我听四婶说,你读书很厉害的,这次不但中了举,名次还很靠前呢!来年春试,你一定会高中的。”秋阳灿灿,光影穿过树叶间隙,斑驳落在叶蓁脸上,她抬眸冲着周允笑,眉眼上全是光。
一如周允初见她那日。
不过那日,叶蓁眼里的光,很快便落了下去,但今日却没有。
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周允的心跳,不受控漏了一下。原本在讨论文章时,能以一抵三的人,此时却变得局促起来。周允垂了垂眼睛,旋即又鼓起勇气,结巴道:“承、承你吉言。”
短暂歇息过后,他们两人一同下山。
起身时,周允率先抢了叶蓁的竹篓:“我背这个,你背那个。”
叶蓁拗不过周允,只得背着那个轻竹筐。两人下山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叶蓁随口问了句:“你以后想做什么样的官?”
“我还不知道,明年能不能中。”周允声音里透着忐忑。
“你学问这么好,一定会中的。”
叶蓁声音清脆笃定,周允被她的笃定感染,便攥紧竹篓带子,认认真真道:“我想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叶蓁他们回去时,四婶正在门口张望。
见周允背着叶蓁的药篓,四婶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她忙招呼:“都饿坏了吧!走走走,赶紧进来吃饭。”
吃过饭后,叶蓁家去收拾药材了。
她刚回去没一会儿,四婶便过来了,四婶一面帮叶蓁收拾药材,一面挤眉弄眼问:“怎么样啊?”
“什么?”叶蓁一头雾水。
“你和允哥儿啊!”四婶说的理所当然。
叶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四婶话里的意思,她立刻涨红了脸:“四婶,你想什么呢!人家已经中举了,开春过了会试,那可就是官老爷了,哪是我能高攀得起的,四婶,你不要乱说。”
“官老爷咋啦?他到时候,不还得叫我一声干娘!”四婶不以为意,“再说了,我私下已经跟我那老姐妹通过气了,我老姐妹也挺喜欢你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叶蓁抱着药材转了个方向,四婶还在喋喋不休:“那孩子打小就没了爹,是我老姐妹一手拉扯大的,最是孝顺不过了。而且我老姐妹那人,你也是知道的,绝对干不出磋磨儿媳妇的事来。有她护着你,就算允哥儿日后做了宰相,也不敢对你不好。再说了,允哥儿那人……”
“四婶!”叶蓁听不下去了,她直接道,“我眼下暂无成亲的打算。”
四婶张嘴就道:“你还想着先前那个男人呢?!”
叶蓁这些日子的强撑,因为四婶这句话,瞬间便破防了。
叶蓁一把推开药筐,蹭的一下站起来,她气的发颤:“四婶,我知道,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了,你非得一次又一次提醒我么?”
“哎,我不是……”四婶局促不安站起来,想解释,但叶蓁已经红着眼睛跑进屋里,将门关上了。
叶蓁是慌不择路进来的,结果甫一抬眸,发现这竟是谢沉霜住过的屋子之后,那些压抑已久的思念,一瞬间喷薄而出,叶蓁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自谢沉霜走了之后,为了逼自己不再想谢沉霜,叶蓁先是将屋内的布局,全都重新调整了一番。然后又减少在家的时间,每日让自己累到到头就睡。
叶蓁以为她做到了,可四婶一句话,轻而易举便让她破了防。
叶蓁在屋内一直待到日暮才出来,原本凌乱的药材已经被收拾好了,整整齐齐放在晾晒的篮子,而院中早已没了四婶的身影。
叶蓁打算去将药材收回来,刚走了一步,脚尖踹到了一个纸包。
纸包里装的是饴糖。
小时候,每次叶蓁不开心,四婶就会用饴糖来哄她。
叶蓁捧着纸包破涕为笑。
第二日,叶蓁照旧去为周母施针诊脉,四婶在一旁待着,待叶蓁看诊完之后,她偷偷将叶蓁叫到一旁,小声跟她道歉:“叶蓁啊,昨儿那事,是婶子不好。婶子原是想着,允哥儿已经中了举,我那老姐妹又是个好性子,大家知根知底的,这门亲事再好不过了。婶子没别的意思,你别生婶子的气啊。”
从小到大,四婶都对叶蓁很照顾,也算是叶蓁半个娘了。
叶蓁摇摇头,她挽住四婶的胳膊,亲昵在她身上蹭了蹭,好声好气同她讲:“四婶,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暂时不想成亲而已。不过我不是因为霜霜啊,主要我才十五呀,也不急的吧。”
说着,叶蓁眨着眼睛看向四婶。
四婶立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急不急。”
虽说这事说开了,但鉴于四婶起过这个念头,自那日以后,叶蓁除了每日的施针诊脉后,便鲜少去四婶家了。但让叶蓁没想到的是,她不过去之后,周允却来找她了。
叶蓁这几日在弄药材,周允粗通些药理,便主动给叶蓁帮忙。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会弄脏你衣衫的。”
叶蓁连连推辞,周允和煦笑笑:“无妨,脏了洗洗便是,再说了,家母劳你诊治,如今已有所好转了。于情于理,我也该谢你才是。”
叶蓁推拒不过,只得被动应了。
一连几日后,绕是叶蓁再迟钝,也隐约明白了周允的情意。
叶蓁顿时有些头大,她今年是走桃花运么?先是大壮,现在又来了个周允,偏生她最想修成正果的那个,却是无果。
但叶蓁明白了也无用,因为周允未曾挑明说,她也不好上赶着说什么。
转眼间,周母的施针已满十五日了。
这天清晨,叶蓁为她施完最后一次针之后,同周母道:“伯母,您的身体已无大碍了,您回去之后,不要劳累过度,也不能再受凉了。”
周母一一应了,又说了好一番感激的话。在周母说话时,叶蓁便察觉到,周允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她身上。
是以周母说完之后,叶蓁便赶紧走了。结果刚出四婶家,周允的声音,便从身后追了出来:“叶姑娘请留步。”
叶蓁眼皮一跳,却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周允追过来,小心翼翼问:“姑娘察觉到了在下的心意,对么?”
叶蓁:“……”
她要说察觉到了,还是说没察觉到?
叶蓁眼底闪过一抹纠结,她想了想,委婉答:“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心里有人了。”
周允顿住了,他没想到叶蓁的答案竟然是这个。
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目睹叶蓁眼里的欢喜,一瞬成落寞时,周允便察觉到了。但——
“但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对么?”
周允这话一出,叶蓁顿时白了脸。
嘶,周允平日里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竟然是哪儿疼往哪儿戳。
“若姑娘觉得,在下冒犯了姑娘,在下在这里,先给姑娘赔罪了。”周允冲着叶蓁行了个拱手礼,然后又道,“在下自幼丧父,与家母相依为命。相处这半月,家母与在下是何秉性,想必姑娘已有所了解。此事在下也已询问过家母的意思了,家母很是愿意。在下本想归家后,请媒人上门求娶。但心之所钟,兼之离别在即,这才冒昧过来表了心迹,鲁莽之处,还请姑娘勿怪。”
周允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但叶蓁暂无成亲的打算。
“周大哥,我……”
“姑娘不必这么快就给在下答复。下个月,在下便要入京,去准备明年的春试了。若明年在下能高中,在下便亲自来听姑娘的答复。若未能高中,那求娶之言,姑娘便当从未听过吧,告辞。”说完,周允又郑重冲叶蓁行了个拱手礼,然后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