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是这么想的，你也看，你父亲年纪大了，总不好一直给人做工，还是自己盘个店面好点。咱们自家就有店啊，有你的东西，有你爹的手艺，岂不是刚刚好。”
苏正妻说着说着有些急切，旁边苏老爷，苏二姨娘表情一样。
唯有三姨娘担忧地看着苏菀。
苏菀也没回答，先安抚三姨娘，虽然她不能明说，但事情确实在按照她的计划来。
这会苏家人正在跟她说发家致富的好办法，除了要让她偷取宫里东西之外，好像一切都很好？
方才吃过大年初一的晚饭，“一家人”撤下饭桌开始谈话。
大意就是上面说的，他们把租出去的苏家祖产铺面收回来，然后自家开点心铺子，但需要苏菀多给点小苏打。
最好再教一些宫里的新鲜吃食，最近有个奶油酥不是很火吗，就想要那个。
看样子好像不用苏菀付出很多，但在他们眼里，小苏打的宫里特制的，苏菀是偷偷带回来，以为以前都是苏菀偷的，现在想让她再多偷一点。
但在他们嘴里已经轻描淡写化解这些，还教他们宫里的吃食，宫里吃食都有规定，要是能天天偷偷弄出来，那京都都是宫廷美食了。
所以这看着轻飘飘的，其实是给苏菀压力。
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在苏菀这边，苏菀给东西，那店面就能开，不给基本就黄了。
所以这会才对她如此和颜悦色。
三姨娘直接道：“不行，那东西能让点心好吃，那就自然很贵重，有那么一点已经是菀菀尽力了。”
小苏打是苏菀自制的事，基本只有谢沛知道。
之后也没跟姨娘说过，所以她第一反应是担心，就算她在这家人面前抬不起头，也愿意大声反驳。
“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苏正妻呵斥道。
苏菀接话：“她是我姨娘，怎么没说话的地方了？”
众人沉默，苏二姨娘出来装好人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一起说说话，不要生气嘛。”
那边苏家三姑娘，二姨娘女儿终于琢磨出来意思：“要是宫里的东西，也不好带出来吧。”
“你懂什么，你小妹是要当女官的，这点东西而已，对她来说简单得很。”苏二姨娘道，“再说她肯定很小心啊，要是被宫里知道她拿宫里的物件，拿了一两年，这可是大罪，你小妹能不小心吗。”
三姨娘站起来，气到发抖：“你什么意思？！”
在外做生意多时的三姨娘自然听明白里面的意思，立刻护住苏菀道：“你要是乱说话，你女儿就别想嫁人了。”
“怎么不嫁人，反而你女儿在宫里不能嫁，翻过年十五了，定亲都不能定。”苏二姨娘的儿子，苏家庶长子也开口。
这三人明显是一势的，那苏三姑娘张张嘴，又被她姨娘按下去。
苏菀不能定亲这事，确实是三姨娘心结，一入宫就是六年，出宫都十八了，在京都也算老姑娘。
三姨娘最后看女儿在宫里还可以，以后说不定还能当女官，心里才好受点，这会他们竟然拿着两点来戳她的痛处。
那苏二姨娘的意思是，你手里的东西不干净，我们可都是知道的。
你要是听话还好，咱们就是一家人，你拿东西，我们开店。
若不听话，你还想做女官？知道偷宫里东西什么下场吗？
所以别看她说话和气，那都是暗戳戳的威胁。
她儿子更是直接嘲讽苏菀以后的婚事，谁知道苏菀正式从宫里出来是三年后，就算最近当了女官，也是从八品女官做起，升职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三年内就能自由出入宫中。
也怪不得这会三姨娘气到发抖，明显还想跟他们理论，苏菀却让姨娘坐下给她使眼色。
苏老爷让大家安静，摸着胡子道：“今日也就是来商量一下，以后家里怎么办，要是咱们家开了店铺，对谁都好的。”
众人安静，事情看似回到原点，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经清楚各自的立场。
基本分为两派，苏菀跟三姨娘一起，其他人抱团，目的就是为了让苏菀利用宫中身份，多弄些材料，多弄些食材方子出来。
众人这会目光自然都在她身上。
想听听她的看法。
说是听听她的看法，其实已经开口威胁，为了自己的前程，你肯定要帮我们做事的，否则你就完了。
苏菀笑，看看一圈人，开口道：“家里开店固然是个好主意。”
“只是以后店面谁管，谁是大掌柜二掌柜？”
苏菀虽没说，但看了看苏老爷跟苏家庶长子。
这一看不要紧，让苏正妻忽然醒悟过来，她没有儿子，那她争取这些做什么？还不是给小贱人的儿子争个铺子出来？
以后必然是这个贱种继承？
那她说那么多，岂不是为苏二姨娘做嫁衣？
当下苏正妻脸色立刻难看，辛辛苦苦给别人挣钱？还是给二姨娘她儿子挣钱？这种事肯定不能忍。
这会岂止是脸色难看，骂人的心都有了，不是苏菀说这事，她都没想到这茬。
苏老爷道：“大掌柜定然是我，二掌柜倒也不着急，咱们家的铺子虽然有两层，但刚开业的话也没那么多生意。不用管那么多。”
话是这么讲，但苏家长子表情显然得意。
他可是家里唯一的儿子！
当然顺理成章继承！
苏菀想笑，人家谢沛祖上还有皇位呢，那都要自己争取，您就个铺面，还想坐享其成？
苏正妻有些坐不住，但苏菀继续道：“店面的收益又怎么算？我既出东西，又出方子，怎么分成？”
“我听说铺子已经租出去，今年的租金也收了一半，难道你们要毁约？”
“清风楼那边的活计好辞吗？”
苏菀眼睛直视苏老爷：“当初说过，小苏打的秘密谁都不能说，现在全家都知道了，那清风楼知道吗？”
苏菀一连几个问题，让大家脸色越发难看。
创办公司初期，当然和和美美，但提到收益，亲兄弟都要吵架，何况他们？
苏正妻发现自己的势单力薄，人家苏二姨娘跟苏家长子，不算马上要出嫁的三姨娘，他们也是强势的。
等他们再娶个媳妇回来，他们三个人，自己一个人，苏老爷肯定又偏心儿子。
所以苏正妻已经在怄气了，甚至觉得店面不开也罢，反正开了她也受气。
对苏二姨娘来说，铺子确实是个问题，年前他们已经收了一半的租金，至少要到六月份才能让他们搬出去，难道开店只能推后？
又或者赔钱给租客？但至少赔三倍的银子，那就是一个月三十两，半年一百八十两。
对他们来说实在肉疼。
最后的苏老爷却被苏菀提醒，整个人都傻了。
清风楼怎么办！
清风楼现在也算有口碑，其中一点，就是靠稳定的桃酥跟枣糕，虽然简单，可味道远超其他地方。
刚开始他限量的时候老板还有点不爽，最后估计也琢磨出来限量原因，天天在人家店里做吃食，能不知道吗。
不然会主动打听他女儿的事，还在怂恿他让女儿给点新方子，好让清风楼大放异彩。
只是这老板不知道，他被二姨娘怂恿，自己重开祖上家业？
可这事要传到老板耳朵里，不会给好脸色也就算了。
只怕他会告状？
普通员工辞职，那也就辞了，可他不一样。
还有清风楼老板那个人，他能因为当时清风楼生意不好，就辞退他这个老人，难道这事不会报复？
二姨娘都知道，偷拿宫里的物件不好，去年宫里闹了一年，不都是在处理私盗宫中财物的事？秋后还杀了好多人。
若清风楼老板知道他要离开自立门户，再报复怎么办？
连累了他们怎么办？
这些人心思各有不同，苏菀看着只觉得精彩至极，又安抚了下姨娘，这些都是小问题，慢慢解决即可。
她这些话，也足够这些人消化很久的了。
等他们自己解决这些麻烦，那再来找她吧。
不过也是好笑，苏老爷只会知道“偷拿”宫中物件不好了？
不是怂恿她多拿的时候。
事情没到他身上，他又怎么会觉得危险。
看着他们还在想，苏菀直接道：“相比利润分配，店铺收回，向清风楼请辞，还是我这更好解决。”
苏二姨娘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只要这些能解决，那你那边不是问题？”
苏菀只是笑，但意思很明显。
她当然可以解决，毕竟东西不是她偷的，是她自己的啊，想要加量那可太简单了。
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等苏菀带着姨娘离开，刚踏出房门，就听到苏正妻道：“不行，风险太大！不能开了！”
主要她分不到什么钱，以后还是这个贱人儿子的店，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二姨娘立刻道：“怎么不开？人家苏菀都说了，她那没问题。”
苏老爷也犹豫，要是清风楼老板揭发怎么办，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因为女儿在宫里厉害，他在清风楼都受优待。
现在自己出去一切都会变。
而且清风楼老板知道苏菀给他的材料是宫里的！
之前都是为清风楼做事，他自然不在意，甚至想多要点。
现在他们要走，哪会咽下这口气？
要知道，去年从宫里甜食司出来开店，京都做点心的风气盛行，甚至还排了京都十大点心。
其中之一就有他做的桃酥，虽然排在最末尾，可给清风楼带来不少名气。
所以他跟清风楼老板利益一致，他甚至会帮忙隐瞒此事。
只是他一走，那还会隐瞒吗？
苏老爷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一边是自己开店，凭借苏菀肯定利润丰厚。
他加了几次月钱，也不过一个月二十两银子，若真的开店了，不说跟甜食店一样，可说不定一天都能二十两。
另一边是安安稳稳过日子，什么都别想，这样挺好的，说不定多问苏菀要点小苏打，让清风楼老板再加月钱。
可苏二姨娘却想要第一种，毕竟她争的，那都是她儿子的。
所以她在这件事上最为热衷。
眼看一个不想开，一个想开，还有个摇摆不定。
火力不够啊。
苏菀听井菊说了消息之后，对她又说了几句话。
等到大年初三，苏正妻回娘家，果然把这件事给娘家说了。
当天晚上苏老爷苏正妻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个十三四岁的机灵少年，说是苏正妻兄长的小儿子，送过来当个学徒。
这是当学徒吗？分明是当个儿子，好给苏正妻傍身的，如果真的开铺面的话，那就是帮着苏正妻挣钱。
有时候娘家人确实可靠，不管怎么样，人家确实有人过来帮忙。
苏菀看着大戏拉开，二姨娘那边也摔盘子砸碗，显然知道苏正妻这么做的原因。
可二姨娘不知道，去娘家诉苦，提携子侄这种事，也是苏菀让井菊吹的风。
毕竟两方对打，实力不平均怎么办？
她这个操盘手肯定要让他们平衡一下。
一边是正妻跟她亲哥家的孩子，一边是妾室跟她亲儿子。
两边也算打个平手，以后争起来才有意思。
不过带着子侄过来，就表明苏正妻已经同意开铺面。
那就要开始争利润，必须把利润提前说好才行。
苏老爷简直头疼，现在争有什么用，他那边很好辞吗？争利润的事被强行压下来，主要是清风楼那边辞职，还有收回自家铺面，就算是违约收回来，也要提前一个月说，好让人家有所准备。
虽然一时半会全都定不下来，但这里面该吵还是吵的，三姨娘这边不仅十分清静，谁见了她都要客客气气的。
甚至在苏菀初四早上回宫的时候，全家人都出来送，车上谢沛都没敢掀帘子，等到苏菀上马车，这才道：“差点以为他们要跟着你上马车。”
苏菀笑，听着外面对姨娘吹捧，随意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谢沛看她，就知道绝对不会是开店那么简单，这会没话找话，也要央求着听一听：“你这么厉害，肯定很有办法，就让我听一听，跟你学点东西。”
来了又来了。
您说这话茶不茶啊。
苏菀觉得谢沛丢茶艺已经无师自通了。
见苏菀不说话，谢沛主动坐过去：“就听一听，学一学。”
苏菀干脆坐到对面，眼看谢沛又要跟过来，立刻制止：“停，你猜不出来吗？”
“猜不到，谁让我笨呢。”
也就是这里面隔音好，外面车夫听不到，否则马车都要停顿片刻。
苏菀随口道：“不就是先让他们去解决清风楼的麻烦，让清风楼不要状告我挪用宫中食材跟方子。”
“想解决这件事，肯定要花一大笔银子。”
那个能动辄辞退老人的清风楼老板，不借机狠狠敲一笔大的怎么可能，到时候让卫钧多去走几趟，没有几百两样子根本摆不平这件事。
清风楼也是靠苏老爷做的点心稳定生意，定然不肯放过这个聚宝盆。
“第二步还要解决铺面已经租出去，怎么要回来的事情。要么等到六月份，要么赔三倍的钱收回来。”
就算他们不着急，想要等到六月份再说，苏菀也会让他们着急，最好能多赔点银子。
这些人都不顾她的生死，让她多多盗取宫中财物了，还用这件事威胁她，苏菀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而且只有让他们多赔钱，以后的事情才更好办。
“这样同样是一笔银子。”
“第三步则是他们内部的利益分配，不挣个你死我活不会罢休。争完了，基本就成为仇人。”
最后一步话最少，事情却最多。
根本不是一两句能讲清楚的，宅斗嘛，肯定很有意思的。
谢沛接话：“他们全都做完，既没了钱，也没了和气。找你要方子跟材料开始开店？”
“什么方子？什么小苏打材料？我不知道啊。”苏菀眨眼，“他们开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谢沛挑眉，不愧是你。
付出了那么多，全家伤筋动骨，银子至少花出去几百两，到头来没了小苏打，没了苏菀的方子。
想想都知道这对他们来说是多大的打击，这店面弄过来，开起来，没有好吃的食物，等着一天天赔钱吧。
他们本来就是想挣钱的，钱没有了，还天天亏损，定然坐不住的。接下来一定会威逼苏菀，威逼的理由苏菀都帮他们想好了，是不是很贴心。
那理由自然那是苏菀身为即将上任的女官，竟然偷盗宫里财物！他们要大义灭亲！
不想让他们告上官府，那就给东西给钱！
苏菀定然不会给，还会找些理中客来劝说。
“都是一家人，不至于。”
“苏菀毕竟是你们家女儿，她生母是你家姨娘，状告了不好。”
“这点事至于生气吗？你们也太不大度了。”
“看看你们这小心眼的样，店开不好也不是苏菀的错啊。”
理中客一出现，气压绝对升高。
剩下的事不用多讲了，断绝父女关系，休掉桂姨娘，然后再状告。
到时候证明东西是苏菀自己的，跟宫里毫无关系，反而是他们不仅诬告，还咄咄逼人。
休掉有生育的妾室，也是为世人不容的。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反正苏菀既可以全身而退，还能带着可怜的名声带着可怜的姨娘离开。
不仅不会被骂，还会被人同情。
很难说这一招跟谁说的。
最后苏菀一锤定音：“别说跟我学，我分明跟你学的。是吧小可怜。”
谢沛忍不住低笑：“别这样，我们互相学习。”
说话间到了宫门口附近，谢沛还是不让苏菀下车，认真道：“最近也就算了，你生辰那天，总能腾出空吧？”
还没等苏菀拒绝，谢沛语气略带委屈道：“从冬祭开始，你已经拒绝我至少三次了。”
“倒也不是不能拒绝，但要找个好理由，是不是？”
？？？
在这等着呢？
谢沛道：“城郊有处别院，风景极好，梅花也好来得好。”
“从西南回来的探子多半在别院的后院休养，他们应该还带回来呼延蔷的消息，你想听吗？”
呼延蔷？
若说刚开始，苏菀对她印象自然一般，但接触之后，却也喜爱她的。
呼延蔷有勇有谋，甚至还邀请她随时去草原上。
甚至还在走的时候送了一份“大礼”。
她的事，苏菀自然想知道，还有西北那边的情况，氏义族如今的动向，都很重要。
“你不能现在跟我讲吗？”
苏菀刚开口，谢沛直接捂着她眼睛：“别那么看着我，今天这招不管用。”
？？？
捂着眼睛就不管用了？
苏菀笑着道：“真的吗？”
苏菀声音本就轻柔，这会刻意带了笑意，让谢沛加快送她下马车的进度，几乎半搂着细腰抱她下去，然后迅速回到车里，半开了帘子道：“真的真的，你快走吧。”
车夫在旁边憋笑，太子也就跟苏菀姑娘在一起的时候，像个真正的少年人。
苏菀无奈，只好从荷包里塞了个小木刻进去：“新年礼物。”
她头上用来撑场面的如意簪子都是谢沛送的，这几日吃瓜看戏也没忘记给谢沛回礼。
她那手艺，有个好刀工也正常。
这小木刻是个书压，用来放在书本上方便阅读，形状是个小巧精致，又生动可爱的小虎头，谢沛属虎，专门给他做的。
谢沛眼带笑意摩挲一会，刚想掀开帘子说自己现在就说，现在就告诉苏菀她想知道的所有事。
这招还真有用。
但帘子打开，苏菀已经走到回宫的路上，还在路上碰到几个熟悉的宫人，几人正说说笑笑回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