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帝揉着眉心走进寝宫,就看到三个孩子围着皇后叽叽喳喳地帮他出主意,在一堆物品里挑拣着。
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见四人发现自己连忙过来行礼,脸上的笑意又渐渐沉寂下去。
“不用这么多礼,刚才干什么呢?围着你们阿爹都快打起来了。”
天顺帝温声问道。
高皇后笑道:“明日就是贺大人家小郎君的洗三礼了,他们三个自己挑了礼物,还非要争个长短。”
天顺帝恍然,屈指敲了敲眉心,“险些忘了,就是明日啊?”
他叹笑一声,“这个贺林轩,好几日没来上朝,搅和得我这边都不得安生了,他倒是逍遥自在……”
抱怨了一句,天顺帝就收了口,饶有兴致地看向三个儿子道:“你们都选了什么,阿父来给你们做个仲裁,如何?”
“好呀!”
三个皇子欣然应答,返身去拿自己的礼物。
“父皇,你看,是我选的好看,还是阿兄选的好看?”
长灏第一个跑回来,一路举着手里沉甸甸的玉雕白菜,兴冲冲地让天顺帝看,显然对自己的审美很有信心。
只见那玉雕白菜白玉点翠,栩栩如生,非常漂亮,价值在三皇子的私库里名列前茅,大约是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再观大皇子长渊,却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黄玉雕琢成的憨态小猪,正是应了年景,可以说是中规中矩。
只是两个皇子的礼物摆在一起……
“噗呲。”
天顺帝忍俊不禁,“你们两个真会挑,不怕你们贺叔把你们赶出府去?”
他没记错的话,贺林轩这一子是个双子吧?
猪拱白菜,这居心何在?
不过他转念一想,合掌笑道:“甚好,甚好,你二人平分秋色,便就送这个吧。”
三皇子哼了一声,显然不太喜欢平手的结果,大皇子则是察觉到了父皇笑里藏着些别的意味,有些不明就里。
高皇后撇开头,忍住了笑。
天顺帝又问长泓:“你呢,准备了什么?”
长泓的礼物还藏在身后,脸色有点泛红,犹豫了一下才拿出来。
是一个玉佩。
天顺帝自是认得它,此时有些诧异道:“长泓,你舍得么?”
长泓点了点头。
这块小巧的玉佩看起来不怎么打眼,却是高家所剩不多的传家之物。更有甚至,此玉乃太.祖所赠,可许持玉人一个心愿,任何要求,帝王皆可成全。
大梁传世这么多年,这块玉佩还从未被动用过,长泓出生时,高皇后将玉佩传给了他。
天顺帝没想到,儿子会将这块玉佩拿出来,送给那贺家小郎君做庆生礼。
天顺帝摸摸他的头,笑道:“罢了,你自己做主便是。”
洗三这天,天顺帝和高皇后不便出面,只送了厚礼,但有三个皇子参加,也足可见皇家对贺尚书的爱重了。
洗三礼过后,三位皇子和纪文在诺儿的带领下,轻手轻脚又满面兴奋地靠近婴儿床,来看小娃娃。
“嘘,都小声点,言言睡着啦。”
诺儿踮脚看了一眼,回头郑重嘱咐道。
孩子们纷纷点头,长灏最是心急,把诺儿扒拉开,自己踮起脚凑过去看襁褓里的奶娃娃,惊叹一声:“哇,他好小啊!”
诺儿一拍他的手臂,凶巴巴地警告:“小声点。”
长灏忙捂住嘴,探头再看,实在心痒,想伸手碰一碰这个小不点,被诺儿不客气地拉开了。
“都不许碰我阿弟,弄疼了言言,我揍不死他!”
诺儿扬了扬小拳头,模样很是唬人。
几个孩子轮流去看,只有东方贺站在三步远外,不怎么敢靠近,只是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暗自着急。直到李信将他拉到近前来,这才僵着脸去细看那个粉嫩的小东西,眼睛里冒出一点欣喜的光,耳后根都因为暗藏的激动而泛红。
“动了动了,他的嘴巴动了,他是不是饿了呀?”
纪文激动道。
小娃娃的每一个小动作,就算是皱皱小鼻子,咂咂嘴,都让他们感到惊奇,看得守在一旁的南叔掩唇直笑。
李文斌已经从产房搬回到主院里,和原先准备好的婴儿房有一墙之隔。
之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才发现隔了这一面墙,一时片刻见不着孩子,心里就惦记得不得了。
见他频频回头往隔壁屋看,蓝锦辰笑话道:“放心吧,诺儿可护着他阿弟呢,肯定不会让谁偷偷抱走喽。”
李文斌叹了一声,“不怕你见笑,言言生下来到现在,我这个当爹的都还没亲手抱过他呢。”
这时候贺林轩和张河他们都在外院接待宾客,只蓝锦辰一个在屋里陪他解闷,李文斌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蓝锦辰怔了一下,有些惊讶道:“你是说林轩……呃,他是怕你劳累,现在你出了产房,定不会再看你看得这么紧了。”
他哪里会不明白李文斌的失落,当初他自己撑着产后的虚弱,也要亲手抱一抱孩子才觉得踏实,才敢安心呢。
李文斌没有多说什么,他心里自是有些不安,却不是因为孩子,而是隐隐有种直觉,林轩这是准备和自己秋后算账了。
他又看了一眼隔壁屋的方向,心有惴惴。
难道林轩是要从言儿身上下手,让他吃些教训吗……
正当他这么忧虑时,傍晚送走了宾客,贺林轩却抱着孩子亲手递给了他。
“啧,重七斤多呢,抱一会儿就算了,可别累着我夫郎了。”
李文斌正满心欢喜,看着睁开水汪汪的眼睛,像是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小儿子,一腔喜爱都要溢出来之际,听见贺林轩略带嫌弃的话,登时横了他一眼。
“说话当心点。谁重了,明明很轻的。”
贺林轩拿手点了点小奶娃的鼻子,“臭小子,就你生的可爱,了不起啊,让你阿爹跟我急,当心你长大了,我一天三顿地揍你。”
李文斌听得啼笑皆非,心里又是柔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内疚。
怪他心思太杂,竟那般揣度夫君,误会他……
实在太不该了。
“啊,啊。”
小奶娃转着黑葡萄一样的漂亮眼睛,看见了最熟悉的人,不停地挥着小手,直到贺林轩的手指递过来让他抓住了,这才又看向李文斌。
李文斌爱的不行,再看贺林轩低头看着孩子,眼睛里的疼爱和温情是骗不了人的,心里很受触动。
他笑起来,低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就主动把他送回到贺林轩手中了。
贺林轩怔了下,随即笑起来。
“不多抱一会儿么?”
他眉眼含笑,带这些戏谑地看着李文斌,“勉之,你真以为我会和这小混蛋吃醋?莫非在你心里,你夫君当真这么小心眼么?”
李文斌脸一红,眼神游离了一下,正色道:“绝无此意!只是有点手酸……你说的没错,他是有点沉手。”
“哈哈哈!”
贺林轩开怀地笑起来。
他单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的食指还被他捏在手里,空不出手来,索性倾身过去在夫郎的唇珠上落下一吻,惬意地说:“勉之,相信你的直觉,你夫君就是这么小心眼。”
看他这么高兴,李文斌也是哭笑不得。
他探身过来看着孩子,抬眼笑道:“生得真好,又白又嫩,像块豆腐似得。”
贺林轩说:“刚落地那会儿,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红通通的,可吓死我了,都没忍心让你看。”
李文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
贺林轩笑起来,“还好他没随我,长得像你。”
“谁说的,你看他的嘴巴,还有鼻子,仔细看,其实更像你。”
“有吗?我看看……”
夫夫俩头挨着头,围着孩子讨论着,很是认真。
经此一事,李文斌彻底放下心来,所有的忐忑不翼而飞。
他心神舒畅,休养期间逗逗孩子,看着他一日一个模样,还有贺林轩精心呵护,诺儿绕膝含饴,好不惬意,就是每日喝不完的鸡汤鱼汤也丝毫没有搅扰他的好心情。
而洗三过后,贺林轩回到户部当值,只除了下值的时间提前了半个时辰,一切如常。
这么过了一个半月,高太医来问脉,肯定地说:“恢复的很好,可以出月子了。”
李文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终于是解了禁了!
他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时辰的澡,将什么鱼啊鸡啊从食谱里抹掉,只觉得人生完满,自不能更欢喜。
“辛苦我家宝贝了,总算是解脱了。”
贺林轩将他抱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笑道:“宝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存些福气吗?其实捏起来,手感还是很不错的。”
李文斌这些日子休养得很好,面色红润,眼睛清亮。
再为人父,他却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反而是朝气蓬勃,眼里再看不到一点阴影。
他抱着贺林轩的脖子,桃花眼里盛满笑意,低头用额头顶了顶他的脑门,坚决地道:“休想,一丝不留!”
什么都无法动摇他减掉赘肉的决心!
贺林轩可惜地揉了揉,“那我要抓紧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李文斌脸有些发烫,抱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
有好几个月没有亲近了,其实他也有些迫不及待……
李文斌有些想入非非,等被贺林轩抱着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发现他是抱着自己往门外走的。
“我们……咳,这是去哪儿?”
不进内屋吗……
贺林轩忍着笑,往他而后花菱上亲了一下,贴在他耳边说:“勉之,想什么呢,脸这么红。嗯?”
李文斌:“……什么都没想!”
李文斌一口否认,并用眼神威胁,让他不许再说了。
贺林轩笑出声来,拍拍他的背,说:“别着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这一年憋坏了吧?”
李文斌没有一点危机感,只是确认道:“就我们两个吗?”
“嗯,我和诺儿说好了,他可是拍着胸脯说会照顾好他阿弟的。”
贺林轩含笑说。
李文斌没有多想,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贺尚书在复朝一个多月后,又给皇帝上了请假的折子,气得后者批复那个“准”字,都写得杀气腾腾。
因为,贺林轩他要求的假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
整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