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就罚了五十两银子?”

张河早都忘了捏在手中的瓜子,听完贺林轩状告刘家子,上了公堂的全过程,又是不可思议,又是意犹未尽,最后带着点疑惑和遗憾地,这么叹息了一句。

贺林轩解释道:“十两是赔给我的,剩下四十两都是赎银,免除杖责和牢狱……我这也算给京兆衙门创收了,不过黎大人好像不太领情的样子,送我走的时候,笑得跟送走瘟神似得。”

李文斌摇了摇头,把银袋子放在贺林轩手上,忍着笑说:“收着吧,给你的零花钱。”

这里头放的,可不就是那十两银子的赔偿么!

“谢夫郎赏~~”

贺林轩拉长了声音,做了一个鞠躬道谢的谄媚手势。

李文斌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敲了敲他的手,说:“你啊,这下子又把那边的风头抢了,他们可要恨死你了。”

好容易办了一场庆功宴,倒是“成全”了贺林轩,又一次扬名南陵城。

李文武摸了摸下巴——他那抹老成持重的胡子,被张河按着剃掉了,说是走出门去人家要以为他是自己的爹。他受不了“又老又丑”的诽谤,讪讪地刮掉了。

他沉吟道:“这案子的公文贴出去,不知道那刘家的双儿受不受得住。”

李文武担心那双儿想不开,要是闹出人命来,到时候原本只是看笑话的人,恐怕都要指责贺林轩的不是了。

到时候有心人添油加醋,恐怕又是一脑门的官司。

“管他死活,死了也是他活该。”

张河嗤了一声,把手里捏了半天的瓜子嗑了,边吃边道:“真要脸,他能干出勾引有夫之夫的事?当众都敢脱衣服了,呵,没点魄力,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真不知道他脑子是怎么长的,那会儿除了林轩,春山和宋家的下人也有人看见了吧?他认准了林轩使劲泼脏水,当谁是傻子,看不出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呢?”

李文武摇头不语。

也不能说谋划这事件的人就真的没脑子了,相反他们对男人的心思摸得很清。

男人嘛,总有几分劣性,送上门来的哪有往外推的?

这要换作寻常人,就算不好色,为了息事宁人,为了脸面,也就笑纳了。

可惜,他们撞在了贺林轩手上。

经此一役,他这弟婿头上又得顶上“不解风情”“辣手无情”这样的字眼了。

李文斌思忖道:“虽然那两个小厮都说是刘家子一时糊涂,心有爱慕才做了错事,但他年纪轻轻,当不至于想到这样——嗯,直接的法子陷害人。而且他一个人想做成这件事怕是不容易,应当背后有高人相助。”

张河翻了一个白眼,“这还用说嘛,连我都看出来了,这事里头肯定少不了宋刘氏的事。呵,那也是个眼皮子浅的,真当每个男人都跟他夫君一样不挑嘴的啊?”

这厢,被张河明嘲暗讽的宋司丞,正瞪着他那缩成一大团的夫郎,好半天才算把胸口的怒气喘匀了,吐出一句话来。

“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蠢事,你也干得出来?”

宋刘氏小心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不像之前那样,随时都要冲过来给自己一巴掌的样子,才松开紧绷的皮肉,松垮垮的肥肉跟着他的抽泣一颤一颤的。

宋司丞别开了眼,一手撑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模样。

宋刘氏没有看出他深藏在眼中的难堪和厌恶,委屈地道:“夫君,我也不想这样的。琼哥儿生的那样好,那个男人不动心啊?谁舍得让他受苦?那姓贺的莫不是瞎了眼,竟然——”

“够了,你给我闭嘴!”

宋司丞没好气地一拍桌子,怒道:“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怪罪给别人?”

宋刘氏缩了一下,道:“我这不是想着,李家哥儿怀着身孕,得有几个月没那什么了,琼哥儿长得美,他说不定就管不住要下嘴了。哪知道贺林轩这么没脸没皮……”

说着,他语气里充满了郁愤。

“我们家今天也是好吃好喝的招待,夫君你也给他陪尽了笑脸。多大点事啊,琼哥儿一个双儿也没把他怎么样,至于把事情做得这样绝?被他这么一搞,之前和我透了意思的几家人,现在都不认账了。哎哟,我苦命的孩儿,这婚事可怎么办啊?”

宋司丞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你就没想过,琼哥儿往后该如何自处?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知道厉害,你会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娶刘氏,还不是为了刘府的银子?

刘家是难得名声清贵的有钱人。

祖上也是开国功臣,功勋赫赫,却拒绝了太.祖的侯爵封赏,舀了万顷良田,潇洒地种地去了。

不得不说,那刘家祖宗很有智慧,不见现在多少王侯都倒了,比兴武伯府还要落魄的大有人在。

刘家却一直这样大富大贵地存在着,时不时还出些子弟通过科举,选拔为官。

虽然他那大舅子没什么才能,平生只爱风花雪月,却也没把老一辈留给他的家业败坏了,坐拥良田无数,单只田产就让他们受用不尽了。

现在倒好,被宋刘氏这么一搞,只怕刘繁是要恨上他宋家了。

宋司丞想到就觉得头疼,却也没有多说无谓的指责,只让宋刘氏管住嘴,跟着他带上重礼,上刘家请罪去。

没想到,刘家竟是闭门不见,一点情面都不讲。

更有传话的小厮,战战兢兢地道:“老爷说,您这样的富贵亲戚,他不敢高攀。还说……你们最好祈祷我儿子没病没灾的,不然他哪天想不开,让刘家断了香火,也、也别怪他把贵夫郎的名字从刘家族谱上抹了,免得祖宗十八代夜里都去找你索命。”

宋刘氏闻言,差点晕过去。

他这时候,才真正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刘繁赶走了双兄,转头就指着儿子的鼻子骂:“我怎么说的?我一直怎么跟你说的?早说了你阿叔脑子不好还爱自作聪明,只图他自己那一家子好,让你离他远着点。你不听!你以为他真想帮你找个好人家啊?他这是因为成了,他攀上一门好亲戚,不成,他也不痛不痒,反正有你挡在他前头——”

“好了,儿子都这样了,你少说几句风凉话行吗?”

他夫郎抱着呆呆的儿子,早就哭红了眼睛。

刘繁气的不行,“我说风凉话?我不把他骂醒了,他要是钻了牛角尖,我刘家就绝后了。”

说着,他跺了跺脚,恨恨地指着儿子道:“你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左右我们家有的是钱,还怕招不到上门的汉子?好人家没有,老实人总找得到吧?那贺林轩不也是泥腿子出身?你要真喜欢那样的,我挑着俊的给你找。”

刘琼总算有了反应,他抬头看了刘繁半天,哭道:“阿叔说万无一失的,他,他会贺林轩一定会娶我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刘繁:“……”

“我真是恨不得扇你几巴掌,你这做梦还做不醒了?你父亲是比他官大,还是比他有钱?哦,还是你以为你比人家李家的哥儿长得好看?娶你?呵呵,别说贺林轩了,就是你父亲我,也看不上你这种送上门的。黏上来就甩不掉了,还带着一大堆麻烦,别说没睡过,就算睡了,我也不认账!”

“你住口吧!当着儿子的面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夫郎红着眼睛,真恨不得过去撕了他的嘴。

刘繁冷哼一声,坐下来道:“我这是让他看清男人的真面目,别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刘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刘繁捂着耳朵,见他半天还嚎个没完,又有点心疼,凑上来道:“好了,好了,别哭啊。你阿父我有的是钱,照着贺林轩那样的,给你买五六七八个,放你屋里慢慢看总成了吧?”

刘琼都顾不上伤心了。

他气得砸杯子,大叫道:“谁要你买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他和你不一样!”

刘繁不高兴了,“嘿,你怎么和你阿父说话呢?要不是有我在,你倒是敢做这种事?还不是指着有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才跟你那个蠢阿叔瞎胡闹?哼,这会儿倒是看不上我了,我哪点不如那姓贺的?”

刘琼呜呜地哭着,埋在他阿爹怀里说:“他待他夫郎好,情深义重,温柔专情,还给他夫郎买蜂蜜。你行吗?”

就是那时候在酒楼上一看进了眼,动了心,他才想得到这个男人。

不求独占,只要能分享一分,也无憾了。

刘繁好一阵牙酸,半天才吭哧出声:“他情深义重,他温柔专情,那他还看得上你?他要真看上你了,还专情个屁啊。你是不是学了你阿叔,脑子进水了?”

“……”

一瞬的静默之后,刘琼哭的更大声了。

刘繁看着儿子,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上门的儿婿也不好找啊,不能找太聪明的,不然他这傻儿子看起来是降不住人家的。也不能找太笨的,不然,他刘家的下一代还敢指望吗?

哎,他也是愁啊。

贺林轩收到刘家的赔罪礼,看见刘繁写的附帖,好半天没说话。

李文斌去从院中拉着养子东方贺胡闹的诺儿身上收回视线,看到他还拿着那张帖子,有些奇怪道:“林轩,怎么了?”

贺林轩把帖子递给他,李文斌看过之后,表情古怪了片刻,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刘繁,还……”

他好半天才找出一个词来,“还怪有意思的。”

帖子说是请赔罪酒的请帖,话却说了,要是一起喝酒,恐怕两个人都咽不下去,所以把请酒的银子和赔罪礼一起送过来了,意思到了就行,千万不必勉强赴约。

又说,我儿子是在街上瞅见他给夫郎买蜂蜜,觉得他温柔却不多情,跟他贪花好色的父亲完全是两种人,才年少无知,动了歪心思。这是我儿子见识少,我这个榜样也不好,贺林轩也别得意。我家双儿不是非他不可,就是看见个新鲜,一时想不开而已。

还说了,宋家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儿子也是受害者,你要怎么对付宋家我不管,但是你别动我儿子。我收拾说我儿子风凉话的人,你也别拦着。收了礼,我们就两清了。

最后竟然还问贺林轩,认不认得温柔专情不偷腥的汉子,他家要给儿子招婿了,他刘家有的是钱,亏待不了对方。

贺林轩哭笑不得,跟着李文斌附和了一句:“确实是个性情中人,没什么坏心眼。”

夫夫两个相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贺林轩抱住他,摸了摸他鼓起来的肚子,说:“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想来以后不会有人在老虎屁股上摸毛,我也没空落井下石。就是有点可惜,这个朋友是做不成了。”

李文斌莞尔一笑,“人家可怕了你了,谁愿意和你做朋友啊。”

贺林轩笑起来,道:“是啊,我有勉之就够了。”

院中,诺儿不服输的声音传来,“再来,我们换滑板,你肯定比不过我。”

看着把蹴鞠丢开,去找滑板的儿子,贺林轩眼睛里的笑意愈浓三分,说道:“还有诺儿,唔,还有小宝。”

李文斌忍俊不禁。

真难为他,没落下肚子里揣着的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