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一个多月了?”

贺林轩闷了一口茶,不知道是要压惊还是压制怒气,表情显得有些凝重。

李文武已经从张河那里探来口风,知道这件事是阿弟自作主张,事先也没和林轩商量。这时候,打量贺林轩脸色的目光就带着些小心。

见他情绪不佳,李文武一时不知从何劝起。

贺林轩却是在转念间就想明白了。

难怪,这两个月来勉之的心情总有起伏,偶尔走神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他每每询问,勉之总说是看到那些被送进慈幼院的老人幼子身上伤痕累累,瘦骨嶙峋的样子,十分可怜,才于心不忍,他也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李文斌分明是预谋已久。

心情不好,或许是怕他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心虚忐忑。也或许是因为上上次和上一次情潮过后,都没有受孕,怕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数吧……

见他不说话,李文武咳了一声,唤道:“林轩?”

“林轩。”

另一道声音,自屋后传来。

贺林轩倏然回过神,转头看去来人的时候,脸上便带上了笑容。

他丢开茶盏,快步上前道:“阿兄说你睡着了,我还想着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陪你。”

李文斌看他眼神装满惊喜,虽也有忧色,但还是欢喜更多。再被他拉住手心,细细关切,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也展颜笑起来。

“已经睡醒了。”

李文斌朝他靠近一步,张了张口,想要道歉,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去给你准备换洗衣裳。”

贺林轩摸了摸他的脸,发现他鬓角带着微汗,可见之前赶来的时候有多着急,心软了三分,柔声道:“勉之,你好不好?有没有不舒服?孩子有没有闹你?”

李文斌闻言,彻底放了心,摇头笑道:“没事的,我很好。就是觉得乏,总想睡觉。”

他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贺林轩再有什么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去去就来。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知道吗?”

李文斌自是点头答应。

待他去换洗,张河这才笑嘻嘻地走过来,取笑道:“瞧你担心的。我早就说了,林轩只有欢喜的,怎么可能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林轩多喜欢孩子呀,你看他,那么宠诺儿和信儿。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

李文斌吃了一颗定心丸,再不见之前的踟蹰忧虑。

他摸了摸肚子,莞尔道:“是我多想了。”

贺林轩整个人沉在浴桶里,闭着眼睛,放空思绪。

闷了好一会儿,他起身的时候,一身郁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他像往常一样——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小心细致,搂着李文斌说话。

他的掌心小心地贴在李文斌的肚子上,低声说道:“你可一定要乖,要是胡乱折腾你阿爹,看我怎么教训你。”

李文斌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耳朵,“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才那么丁点大,什么也不懂。”

贺林轩笑起来,抱着他说:“就是什么都不懂,才难招架啊。你别看他现在才指甲盖那么点大,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开始作怪,昭示自己的存在感了。我也不指望他乖巧,只要他稍微心疼你一些,别太折腾,我就谢天谢地了。”

李文斌忍俊不禁,“你怎么知道,他有指甲盖那么大?”

贺林轩捏了捏夫郎修长的手指,回忆着道:“大概有小松子粒那么点大吧。等到三个月的时候,他差不多就能看出小孩的样子了,我听人说,他还会在你肚子里打嗝,做鬼脸。等五个月的时候,他的头发眉毛指甲什么的就长好了,这时候特别好动,还会踢你。再大一点,他在你肚子里伸一个懒腰,我在外面都能摸到他的臭脚丫子。”

李文斌听得入迷,也不管贺林轩是不是胡说八道哄他高兴,追着问他:“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呢?”

贺林轩想了想,“他出生之前,吃东西不靠嘴,而是脐带。你吃东西,营养自然而然会渡到他身上。”

李文斌恍然。

“你是说连着肚脐眼儿的带子么?诺儿生下来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根东西。原来他是这么吃东西的……那我可得多吃一点。”

贺林轩看他犯傻的模样,笑道:“你觉得刚好就好,吃多了,他吃不了多少,你也不好受。”

李文斌摇头,“那可不行。”

他想起诺儿生下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就是因为他在孕中时,有一顿没一顿地饿过肚子,才害了诺儿。

看他郑重其事的表情,贺林轩有些犯愁,摸摸他的脑袋说:“他要是饿了,会告诉你的。”

“真的?”

李文斌惊讶。

“是啊。”贺林轩面露嫌弃,“他不讲道理的,饿了困了都要欺负你,你立刻就会感觉不舒服。”

李文斌看他这副样子,好像他已经比这个没比小松子大多少的儿子欺负了似得,不由失笑,揉揉他的脸说:“好了,好了,他是你的儿子呀,肯定会很乖的。你没事不要老是吓唬他。”

夫夫两天马行空地说着话,又开始畅想孩子会长什么样子,会像夫郎更多一些,还是像夫君更多一些。

李文斌说:“我希望他长得像你,这样,走出去人家就知道他不好惹。”

贺林轩啼笑皆非,“如果是双儿,还是像你才好。不然他长大了,肯定要怪我没把他生成一个大美人。”

李文斌被逗得哈哈大笑,想象着若真是个长成贺林轩这样的双儿,就笑得停不下来。

“其实,也挺好。那样,他要是嫁了人,他夫家看着他都发憷,肯定不敢欺负他了,哈哈哈。”

贺林轩跟着笑起来,捏捏他的脸,“你就乐吧。要真是那样,到时候嫁不出去,你可要愁死了。”

李文斌更是笑得不轻,煞有介事地道:“那都要怪你。”

笑过这一场,李文斌又觉得困乏。

之前他心里装着心事,反反复复地想着贺林轩会有的反应,自然睡不安生。这会儿,一颗心像是浸在蜜罐子里,心事全消,抱着贺林轩的手,很快就睡着了。

贺林轩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睡梦中,他的眼角还沁着笑意,流露丝丝甜意。

贺林轩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让他怎么忍心在勉之最欢喜幸福的时候泼他冷水?

李文斌睡熟了很久,贺林轩才小心地拿开手,出去了。

他找了府医细细问过,闻说李文斌一切都好,还是不放心,让人下了帖子请一直给夫郎调理身体的老太医明日过府探看。

末了,他才问道:“我看了之前放在床边的避子香囊,还很新鲜,为什么会突然失效了?”

李文斌有了身孕,就不能接触避子草了,所以之前放在屋里的避子香囊已经被收拾起来。

贺林轩方才问过,那负责整理他们房间的老仆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用的避子香囊每三日都有换过,夫郎也从未额外对他吩咐过什么话。

也就是说,避子香囊没有被做过手脚。

贺林轩想不通,李文斌是怎么做到的,自然要弄清楚原委。

府医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回大人……夫郎熟通医理,经常在府中药房支应一些药材,说要拿去泡酒制香,小人并未多想。不过……”

“不过什么?”

贺林轩看向府医,语气温和。

但那淡淡的眼神威势太过,府医哪敢隐瞒,立刻就说了实话。

“我看了夫郎这两月取用的药材单子,其中有几味,若是煎用服下,正能中和避子草的药效。”

贺林轩总算明白了。

他皱眉问道:“那药吃了,对夫郎的身体可有影响?”

府医连忙说:“类似的药方有不少,不过,我看过夫郎取用的那些药材,配用起来药性温和,并不伤身。寻常时候吃了,也有健益脾胃,静心养气之效,不妨碍的。”

贺林轩有心责问,夫郎另外用了药,他三日一诊脉,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

转念一想,李文斌偷偷煎药服用,却不说是府医了,连他这个最该知道的亲近人,或是他身边跟随侍奉的小厮,都没看出丁点端倪。

可见,他夫郎是何等小心谨慎。

贺林轩暗自叹了一口气,夫郎聪明他很喜欢,可这聪明用在自己身上,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他没有表露出这些心思,只是问道:“周叔,你实话跟我说,有没有什么药,男人吃了可以避孕的?”

府医吃了一惊,错愕地看向他,失声道:“大人,您问这个作甚?”

贺林轩语气如常,笑了笑说:“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吧。”

府医眼神几变,最终还是屈服于他“温和”的笑容,说道:“自然是有的,只是再温补的药,若是用多了,总是伤身的。”

贺林轩点了点头,“有就好。”

他也没问府医拿药方,再问过李文斌的饮食,心想着晚上写一份菜单,明日让老太医和府医一并看过,再做计较,便就离开了。

府医左思右想,还是心有惴惴,去找了侯爷,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李文武听了,也大吃一惊。

他在厨房找到贺林轩,见他挑选了一大堆的菜品,绑着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

贺林轩抬头看见是他,笑道:“阿兄来了,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今晚我做一顿大餐,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庆祝?

看他笑容满面,李文武摸不准他的心思,上前压低了声音,试探道:“林轩,阿弟也是心切,一时糊涂。你……别跟他计较。”

贺林轩看了他一眼,摇头道:“阿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跟勉之生气的。”

“真的没有?那你怎么和周叔问起……那种药来?”

这分明是要防着阿弟故技重施啊。

李文武就怕他因为此事,对李文斌起了防心,生出嫌隙来。

贺林轩的笑容淡了些。

他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挑选出的五花肉,转向李文武,面色郑重道:“阿兄,我怎么会不明白勉之的心意。说到底,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他想为我生一个孩子,我只有感激,怎么会真的和他置气?只是……”

贺林轩长叹了一声,“他若执意想要,我也不会不同意,他不该偷偷吃那些东西。要是吃坏了身体,我再生气又有什么用?”

李文武戚戚然道:“勉之这次,确实太胡闹了。”

贺林轩摇了摇头,对李文武笑笑道:“阿兄,你放宽心。勉之现在身体特殊,我便是再有什么不高兴,要让他长点记性,也得等到他生完孩子。现在嘛,勉之的心情最重要,每天高高兴兴的才好。”

李文武:“……”

他暗自为阿弟捏了一把汗,林轩这是打算秋后算账啊。

他还想替李文斌求求情,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直朝厨房快速逼近。

李文武转头一看,就见诺儿像阵旋风一样刮过来。

“阿父!”

诺儿跑得很急,脸上都是汗,眼睛亮晶晶的,抱住贺林轩的腿就问道:“阿父,我听说阿么说,我有阿弟了,是真的吗?”

贺林轩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来,洗了手,蹲下来给儿子擦汗。

“是真的,诺儿开心吗?”

李文武敏锐地察觉到,面对诺儿的时候,贺林轩明显放松了很多。

诺儿直点头,“开心,当然开心啦。”

贺林轩亲亲他的额头,把他抱起来说:“我的宝贝儿子,不管你阿弟多招人疼,阿父永远最喜欢你。以后谁要是跟你说不一样的话,你就大声反驳,回头告诉阿父。阿父扒他裤子就把他挂在你们书院门口,狠狠抽他一顿。”

李文武:“……”

诺儿并不知道这话里的深意,只听得哈哈大笑,“好的呀,到时候我就拿画板给他画下来,哈哈哈。”

贺林轩朗声而笑,揉揉他的脑袋,说:“你记着就好。来,看看,今天想吃什么,阿父都给你做。”

诺儿惊喜非常,连说了好几个菜式,贺林轩都爽快地答应了。

诺儿乐颠颠地搬来小凳子,要为阿父烧火。

李文武看在眼里,一面哭笑不得,一面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真是瞎操心了。

得,他们夫夫俩要怎么着,随他们去吧,他看个乐呵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