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官司结束三天后,桃花山上桃花宴始开。
几乎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郎都在受邀之列,他们相携着在十里桃花间漫步,自然免不得说起这桩轰动南陵城的大案。
“没想到那明镜和尚竟是那样的人!为了钱财真是良心都丧尽了,哎,害苦了武家哥儿。”
说话的人多少知道内中原委,便不肯再称呼一声林二夫郎。
另一人道:“那和尚还只是贪财,那假道士才更不得了。装的那般仙风道骨,学识渊博,骗了多少读书人?谁能想到竟然是个色鬼投生的腌臜,竟灌醉了那书生,趁机欺辱人家夫郎,实在可恨!与他交往的酸儒那么多,谁知道除了那状告他的苦命人,还有谁遭了他的毒手呢。”
“嘘,快住嘴吧,说话小心点。”
一旁忙有人拉住了愤愤不平的那位夫郎。
那夫郎才想起来,如今这桃花林里有好几位夫郎的夫君都与那清惠道长有过往来,这话说出去可要将人得罪狠了。
他连忙捂住嘴,左右看看,见那些人离得远,这才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看他紧张的模样,同他交好的那位夫郎笑道:“好了,不说这些丧气事。没两日就是国试了,你家可有看好的举子?我可听说,你家有意榜下捉婿,为二哥儿定一门亲事呢。”
那夫郎也便转开话题,一边欣赏桃花美景,一边笑道:“夫君倒是有几个看好的,不过,人家能不能看得上咱们却是另一说了……”
另一厢,李文斌等人也在说起科举考生。
方才接待了诸位夫郎,现在各自分开赏景,一行主办人才在回亭坐下,喝茶闲聊起来。
蓝锦辰也在其中,王海峰见过他一回,对他印象极佳,当下便问道:“过两日就是春闱,我记得你家有个侄儿要应试,想来定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我可提前道贺了,到时候,可要请我去喝杯薄酒哩。”
蓝锦辰闻言也不推却,笑道:“难得黎夫郎看得起,我就代侄儿先行谢过了。”
王海峰就喜欢爽快的人,哈哈笑起来,同他说:“别那么生分,也同勉之河哥儿一样叫我名字就是。”
说这,他看向李文斌,高声招呼道:“勉之,别忙了,快过来喝口茶歇一会儿,事情先放一放,不急于一时的。”
李文斌应了一声,将话交代完,走回来道:“也没忙什么,就是多嘴说两句,让他们注意烛火。这几日渐渐有些热气,山上干燥,还是要当心些。”
“还是你仔细。”
王海峰拉他坐下,赞了一句。
蓝锦辰也道:“勉之一向细心。”
他给李文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也是这才发现茶壶上题了诗画,便细细看起来。
“……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他念了两遍,回味一番,不由笑道:“我虽不大懂诗,但这般脍炙人口,越是简单的字眼越是功夫深,定是一首好诗。勉之,还是你这儿的物件精致,让人看了都舍不得放下了。”
李文斌道:“锦辰若是喜欢,等会儿有一套镌刻了桃花诗的桃花杯,你便拍下来,带回去也给你夫君瞧瞧,想来他会很欢喜。”
蓝锦辰睨了他一眼,“你真是时时都不忘正事。”
李文斌赧然笑起来,“近来说多了,一说就顺了嘴。”
王海峰也道:“可不是么,我夫君也说我现在是掉进钱眼里了,每日都想着法子搂钱。他啊,生怕我连他藏着的私房钱也拿走,还偷偷把藏钱的地方换了两回。哼,他还当我不知道呢。”
几人听说,都笑了起来。
李文斌问起蓝锦辰,“你今日过来这般早,谨一那边?”
今日并非休沐,又值春闱在即,何谚在吏部怕是不得闲。他还以为蓝锦辰晌午过后,到了拍卖场才会来呢。
蓝锦辰说道:“不碍事,有三郎看着呢。”
李文斌有些奇怪,“再有两日就是大考了,三郎不抓紧温书,还有耐心给你看孩子?”
蓝锦辰说起那个不省心的侄子,也要叹气。
“他啊,也当真是潇洒。我和他叔父都替他着急得睡不好觉,他呢,该玩该吃该睡,一样不落下,今天还吵着要跟我一起来赏花散心呢。”
王海峰纳罕道:“心态如此平稳,也是难得。”
蓝锦辰连连摆手,“可千万少夸他。这孩子,还没长大呢。总把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挂在嘴边,纵然有些天资,也耐不住消耗。”
李文斌失笑,“这性子,从前不送他去学武,可惜了。”
蓝锦辰叫他逗笑了,“还是让他念些酸诗算了,他那模样,叫他去搬石头,我们可害怕。”
李文斌也笑起来。
那何三郎他也见过两回,斯斯文文的,细胳膊细腿,还真不是学武的料子。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被熟人拉去逛桃林的张河带着人回来了。
待日头高起,众人在桃花庄里一起吃了一顿桃花宴,那桃花点缀的食物一道一道精致美味,桃花酒更是饱受喜欢。
一顿宴会可谓宾主尽欢,待用过饭食,在林间消了消食,便在庄外坐下。
位置摆在桃花树下,遮着阳光,桌上还摆着桃花做成的桃花形状的糕点,桃花茶香沁人心脾。又有徐徐清风吹落红英,让人心旷神怡,便是知道待会儿要可着劲儿掏钱,也生不出半点浮躁心思。
李文斌站在回亭前,笑道:“今日邀请诸位贵客来,除了赏此间桃花流水,也是为着另一件事。”
“想必大家也有听说,我们眼下正在筹建慈幼院,就在南乐坊青桐巷里。
我也不和大家说那些场面话,朝廷支持这一善举,钱财并不缺的。只是,我们想着,这样一桩大功德,不能只让我们几个占着,还有许多人愿意为那些孤苦老人和孤儿幼子尽一份心意。这才有今日的拍卖。
今日各位所出银钱,一分一厘都会用在慈善上。多少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心意。”
他环顾众人一圈,笑道:“时辰也不早了,其他话我便不多说了,请司仪上来,这便开始吧。”
他走出回亭,坐回第一排的位置上,另有一名爽利的双儿上前,对众夫郎行了一礼。
“见过诸位夫郎。”
他叫秋生,生的很是讨喜,乃是四方来贺的高级招待。在座的夫郎在四楼包厢消费过的,都认得他。
秋生也没有多言,说了两句漂亮的开场话,便开门见山道:“这第一件拍品,是贺夫郎提供的,乃是一套十二桃花杯。诸位请看,杯子是珍稀的青花白瓷,工艺当世罕见,桃花造型更是独特,全大梁仅此一件。杯子上还刻了十二首桃花诗,每一首都是经典,由乐安侯爷亲笔所题。”
他展示了十二桃花杯,果然引来夫郎们的惊呼。
“好生精致!”
“我平生最爱桃花,你们可都别和我抢。”
“旁的不说,乐安侯爷的字可是京中一绝,我阿父早就想求一副了,我正买回去送给他老人家,想必十分欢喜。”
便有人催促着开拍,秋生笑着应诺。
“起拍价一百两,每次加价不低于十两,各位若有意,吩咐随侍的小厮举牌便可。”
话音一落,便有十几人同时举牌。
秋生扫眼一看,就看中了报价最高的那位,福身笑道:“何夫郎竞价五百两,还有更高的吗?”
自然是有的。
这副十二桃花杯很受人喜欢,哪怕蓝锦辰在第一场得了利,但接下来一轮一轮加价,最后也只能折戟而归。
桃花杯最后以三千六百两的高价,让一位阁老家的老夫郎拿下了。
之后便是第二件拍品,乃是王海峰提供的三百年前的名画,上面有开国丞相的亲笔题字,自也引来一番竞争。
再有第三件,第四件……
总共二十六样拍品,最低九百两,最高得获六千两,仅这一日便有五万多两的进项,足够支撑慈幼院两三年的资金运作。
更不说,拍卖会后,许多未曾中标的夫郎也纷纷慷慨解囊,每人都有捐献,得了三万多的银两,开局大顺。
李文斌事先都没料到会这样成功,在贺林轩面前算完这一笔账,忍不住说了一句张河这两日挂在嘴边的话:“南陵城里,有钱人真多啊。”
贺林轩拥着他,“好啦,快把算盘放下,陪陪我吧。”
李文斌拉着他的手起身,“阿嫂说,我和你现在都是窝在银子堆里了,走出去谁都能在我们身上闻到真金白银的味道哩。”
贺林轩笑起来,凑在他脖子里煞有介事地嗅了嗅,“那我可要好好闻闻,我的小心肝儿,身上是什么味儿。”
李文斌躲了躲,让他一路啃着脖子,推到了床上。
情切之际,李文斌扭头看见床头上挂着的避子草香囊,拥抱他的动作顿了顿,整个人埋进贺林轩胸口,怕他看见自己脸上的异样。
“勉之,别急。”
贺林轩哪想到那许多,满心满眼只有怀里的人,宣泄着热情,让他感受自己浓烈的情意。
如此过了两个月,春闱落下帷幕,到了五月里,南乐坊青桐巷里的慈幼院挂牌,热热闹闹地开了门户。
再过了一个月,一切步入正轨,李文斌等人总算能放开手,不必再事必亲躬。
这一日,贺林轩在户部核算各部报上来的后半年支银预算,有家人匆匆赶来。
“大、大人!”
来的是管家王山的儿子,气都喘不匀了,脸上却挂满喜色。
贺林轩有些奇怪,“什么事,你慢慢说。”
王春明顺了一口气,跪下道喜:“恭喜大人,夫郎有喜了!”
“……”
贺林轩失手打翻了手上的茶盏,弄湿了刚刚做好的预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