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贺林轩披着星月归来,李文斌几人正在堂内说些家常等着他,见了人才放下心来。

“林轩回来啦。”

张河和李文武当先招呼了声。

李文斌迎上前去,问他:“怎么这么晚,都还顺利么……你喝酒了?”

酒气扑鼻,肯定喝了不少。

贺林轩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盈盈地说:“喝了点。我没什么,该担心的是何大人,他都是被抬着上马车的。”

李文斌看他难掩得意,握着自己的手滚烫而用力,就知道他这是喝上头了,无奈道:“是是,贺爷你酒量无双。”

说着,忙请阿嫂着人送醒酒茶来。

张河应了声,亲自去了。

贺林轩只是微醺,脑子还清醒,倒不像上回那样粘人。

左右看了看,他问:“诺儿呢,睡了吗?”

李文斌领着他坐到位置上,边说:“嗯,才睡着。留话说明天起床第一个要看见你,不然他就亲自去接你回家了。”

贺林轩听得直笑,“诺儿是想阿父了,我也想他。勉之,你呢……”

李文斌一把捂住他的嘴。

瞧了眼看热闹的兄长,他哭笑不得道:“我看你的脑子是喝坏了。待会儿用了醒酒茶就去睡觉,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贺林轩拉下他的手,笑道:“我没事,真的。何谚那边的事你们也不用担心,该说的我都已经交代了。其他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李文武点了点头,见张河端着醒酒茶回来,笑呵呵地说:“我看何大人是没听够,想让你酒后吐真言呢。以林轩的酒量都喝成这样,看来,大人今天真的是舍命陪君子了。”

张河把醒酒茶递给阿弟,没好气地教训他道:“瞎乐呵什么。”

又说:“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除了喝酒难道就没别的事可做了?一个个的,也不知道爱惜身体。”

李文武识趣地闭嘴,没接这句话。

他最近确实是应酬得过于频繁了。

为此,李文斌都特意调配了醒酒药茶放在家里,常备着,即服即用。

贺林轩替他解围:“阿嫂,你别说阿兄了。小酌怡情,只要不贪杯就好。”

说着,他捏了捏李文斌的手,继续道:“我听何谚的意思,三月里诸事可定。到时候头一件事,就是彻查陈党的罪行。当年阿爷和阿父的事牵涉最广,应当会首先被翻案……”

顿了一下,他问道:“阿兄,你们可想好了?以后要留在这里,还是……?”

闻言,三人都是一静。

稍顷,李文武开口道:“我和你阿嫂商量过了,在哪里都好,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只是要洗雪阿爷阿父身上的污名,必得去南陵走一遭。

再则,我还想回江南一趟。若得平反,理该亲口和阿爷说这个喜讯,还有阿父阿爹……”

李文武苦笑了下,才继续道:“阿父生前为了保全宗族自请出族,一直为此耿耿于怀。我也盼着有朝一日能重修族谱,将他们的遗骸迁回祖坟。”

当年李老太傅走的太仓促,陈党在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对李家发难了。

李家阿父还未送李老的棺椁回故里安葬,就被诬告下狱,只来得及写下断绝书交给前来吊唁扶棺的本家亲人,将老父的尸首托付给了他们。

后来一家人流放北地,与江南相隔遥遥,迄今都未能在老人坟前祭拜。

所以,只要有机会,说什么也要回去祭奠他老人家。

至于之后,李文武还是想回山水镇来。

他记忆中的南陵,便是再回去也早已物是人非,不能称之为家了。

而他如今不过一届废人,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给人添乱就好。

其他的,也已别无所求。

贺林轩点头表示支持,对满面伤感的李文斌温声道:“勉之,别难过。”

“我和诺儿陪你一起。说起来,我们都还没正式拜会他老人家呢。你们总说诺儿的聪明是随了他太爷爷,正好,让他当面道声谢。要是没有他老人家,哪有他聪明的阿爹,更没有诺儿小淘气了。”

李文斌笑出声来:“又胡说,真该让他老人家打你手板子。一天三顿地打,把你这些花花肠子打直了再说。”

贺林轩笑起来。

一家人有了决定,接下来的事都要等新帝登基的昭令,正式下达到这里才能筹谋。

李文武夫夫便不再多说,催着李文斌带贺林轩回去休息。

一路上贺林轩都很老实,就是看着他傻笑。

回了房,李文斌拉他坐到床上,忍不住抱怨:“何大人这附庸风雅的毛病是该改改。大冷的天还约你去江上吹冷风,又喝了酒,真是……老实坐着等我,先给你打些热水烫烫脚。”

没成想才转身就被贺林轩拉住了。

“勉之……”贺林轩把他拽到床上,欺身上来,“宝贝儿,我现在,真的有点醉了。”

李文斌忙探他的额头,“头疼么,还是想吐?”

贺林轩眯着眼睛笑,凑到他鬓角上拱了拱,低声说:“这世上有什么酒能比我夫郎更醉人?一沾嘴唇,我就晕头转向,昏了头。”

他低头亲吻,一副陶醉到长醉不醒的模样。

李文斌被逗着了,忍笑说:“先放开我,别闹。”

贺林轩哪里肯听,按着他尝了个烂醉,又发了半宿的酒疯才罢休。

……

二月中旬。

皇帝禅位的诏书正式颁布,登基的仪式准备妥当,只等吉日吉时,一切便可顺理成章。

梁兴邦也已经被群臣请回中宫。

因还未坐上龙椅,所以暂住在太子东宫,但一切政务都已经移送到他手中。

此时,他却没有像前两日一样看陈党的口供,反而在看何谚送来的密信。

将贺林轩的一番言论反复看了三遍,梁兴邦才抬头,问坐在下首的秦老道:“贺林轩此人,您怎么看?”

秦老正在看当年李氏一案的卷宗。

上面通篇污蔑李家蛊惑书生作乱的话,写得振振有词,极尽哗众取宠之能事,看得他脸色冷沉。

闻言怔了下,他才缓和了神色,说道:“不瞒殿下,第一次见到那贺家小子,我就觉得他不是池中之物。”

在四方来贺初见贺林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时至今日,秦老仍不改欣赏之意。

只是有些事,到底不同了。

他叹了一声,接着说:“那是个有大智慧的年轻人。”

“我曾有意让我那徒儿替您招揽他。

不过,老朽也没想到这小子的能耐这么大。

悄无声息的,就把南扬和南广两地的余粮收了七七八八,又悄无声息地送到了北燕北齐。

且不说我们至今没摸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就是他选的时机……

实在太过凑巧!

仿佛我们的作为他都了如指掌一般,让我老头子心里都觉得后怕啊。”

事后,他就无数次庆幸贺林轩和陈党有仇。

如若他是那边的人,今日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这个年轻人实在太聪明了,他将别人看透,外人却看不透他,着实难以掌握。

也是因此,入主南陵之后,秦老才没有提起旧话,将招揽贺林轩的提议暂且放到一边。

梁兴邦也有同感。

他道:“还不止这些,他的来历至今成谜。”

“他本人找不到丝毫户籍记录的信息,连他的夫郎那一家子的户籍书都是假的,而且手段十分高明。我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查出他们的出处……”

沉吟片刻,他摇头道:“罢了,何州牧既然说他与陈家有仇,想必公开审理陈党时,他们不会错过翻案的机会。到时候,一切自然水落石出。眼下还是接师兄一家回京的事情要紧。”

先帝对他寄予厚望,总愿意他和李老太傅一家亲厚。

自他启蒙开始,李文武就被送入宫中,成了他的伴读。两人一起拜师在几位国士大儒门下,同窗读书。

因李文武年长他几岁,便一直称呼作师兄。

经年流离,梁兴邦总是怀念那时的时光,牵挂那时的人。如今尘埃落定,他反而比从前还要迫切几分。

“一晃又是两年,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见他面有忧色,秦老宽慰道:“莫家小子和张家小子一起去办的事,必定妥帖。这时候,想来他们已经到东肃境内了,殿下再耐心些。待您登基,不日便能与故人相见。”

“怕只怕……”

梁兴邦低低说了一声什么,秦老没有听清。

待要相询,却见他已经放下手中的信件,又一次拿起陈党的口供,便也将这个话题按下了。

远在山野的贺林轩,没料到有人会比李家人还要着急。

因为不日就要启程去南陵,归期未定,贺林轩就带着夫郎儿子回山里,好好享受惬意的时光。

不过几天,却有一队人马到了贺家村口。

这两年差役都非常默契地绕着贺家村走,所以,乍然看到穿着铠甲骑着大马、比收税的差役看起来还要可怕的军爷时,在村口老树下说闲话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见他们走过来,危机意识深重的村民立刻狂奔回家,先把值钱的东西和口粮藏起来再说。

一个人动作慢些被抓住了,吓得直跪下来求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莫安北:“……”

身后几人差点笑出声来。

长相相对温和的张浩海挤开他,笑着问道:“这位乡亲别怕。我们不干什么,就和你打听一户人家。你们村上是不是有一户李姓的人家?他们住在哪里,能劳烦你带我们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