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七郎这才想起一件紧要事来,直摆手说:“我不是有心的……”
说着,他就急红了眼睛,瞪着方才用激将法激他的人道:“你想知道自己去看,问我干什么?”
“四方来贺可说了,一旬未过看过的诗不能透露出去,否则往后便再没有挑战资格。你、你如此害我,是何居心!”
被瞪住的人讪讪地抵唇咳了声,他也是没想起这一茬来,并非有心。
看他都急哭了,贺林轩解围道:“既然你是无心之失,也没有完全透题,我就看在你世伯的面子上当做没听见了。但规矩就是规矩,下次再犯,就算是大人替你作保也不能通融了。”
高七郎破涕为笑,连连拱手说:“多谢贺爷,我往后再不上当了。”
起身想起什么,又连忙朝何谚作了一揖,“谢过世伯,还是您有面子。”
众人看得失笑。
当着州牧的面不好惹急了他的世侄,便不再逗他,只管催着黄琦去品鉴品鉴少年口中的传世之作,是否当真有少年说的那般奇妙。
待黄琦从藏书阁回来,却是一脸恍惚,心驰神荡,面对众人的询问都是摇头,输得心服口服。
唯有目睹诗圣遗墨才能明白,不论辞藻有多华丽,抒情有多质朴,他们都败给了一句“润物细无声”。
这一下,更把众人肚子里的诗虫勾了起来,都争着入室一观。
有心想要再战一回,分出高下。怎奈日已西垂,州牧大人还有公务在身不能久留,只得暂且作罢。
忙碌一整日,歇业后,仍未能歇一口气。
家奴们忙着打扫清理,贺林轩等人则在四楼账房中核算今日进项。
李文武手指极快地拨着算珠,贺林轩从旁记录,用心算核对一遍。
张河看那一袋袋铜板,还有一袋子装着的银两,眼睛睁得大大的,咧开的嘴就没合上过。
瞧了眼在小塌上睡着的儿子和小侄儿,张河压低声音,微颤着声道:“我还道林轩那么大方,这也不收钱,那也不要钱,送了礼不算,还搞半价,今日不亏钱就不错了。没成想,竟还有赚的!”
李文斌也吃惊。
不过他这个人骨子里有着文人傲气,吃饱穿暖就不再执着身外物,因此看起来还算淡定。
待帐目算完,贺林轩把账本递给李文武,朝夫郎和阿嫂笑道:“今日入账一百三十七两、六钱又五十八枚铜板。买地建房的本钱、税钱暂且不算,减去给大家伙的奖银、开业礼和食材的花用,净收入计一百十八两并十六枚铜币。”
张河倒吸一口气,“做酒楼生意竟然这样好赚钱?我从前怎没听说?”
李文武也笑盈盈的,和他说:“我做了三年账房也是头一回知道,可见是林轩这法子出的妙。”
李文斌则笑道:“如此说来,很快就能回本了。”
“做生意不能一味乐观。”
贺林轩摇摇头,说:“今日是何大人捧场又有开业活动,虽然法子新鲜一时,但日后就不好说了。”
听他这么说,三人心头的火热就凉了凉。
贺林轩看他们一脸懵懂却又想安慰自己的模样,失笑道:“所以,我要趁着热度还没散的时候,赚一笔大的。勉之,阿兄阿嫂,不要忘了,酒楼只是踏脚石,我们真正的目的不在这里。”
李文斌三人这才想起他要造房子的事。
做生意他们是真没那份眼力和远见,忙问他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贺林轩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轻笑道:“其实说起来,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没什么不同。下一步,还是招买人手。先把人才培养起来,积累资金,这样到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
“还要买人啊……”
张河说着,面有迟疑。
但转念一想,单只办了这个酒楼,家里除了两个年纪大的和三个十岁以下的家奴,几乎全部动用了。
待这块饼子摊得再大些,人手确实是个问题。
便转开话锋道:“林轩什么时候要买,交代我和你阿兄去办就是了。这事我俩一回生二回熟,必不叫你失望。”
贺林轩点头,而后道:“也没那么着急。这段时间累阿兄阿嫂奔波,好好休息一阵再办不迟。”
李文武忙道:“可别,我这些年可休息得太够了,林轩尽管说来!”
他这副猴急样,看得三人失笑出声。
贺林轩也想他这些年郁郁不得志,难得有事让他忙起来获取成就感,就没多劝,只道:“那行,接下来要做的头一件事,就是买庄子、买人手。”
“酒楼的禽肉瓜菜靠我或是外购,都不是长久之计。
造房子的事就算攒够钱,咱们还未站稳脚跟,今年内都张罗不起来。既然买了人,正好物尽其用,也省去这部分成本。”
三人听他打算,哪怕对“一分钱都是成本”的观念没有多么深刻的认识,也都点头。
“暂时就是这样。下面的事,以后再说,不急在这一时。”
贺林轩不打算再深谈,催着大家回家好好休息,这一日可都累坏了。
李文斌拉住他道:“你方才说要大赚一笔,还没说要如何做呢。”
看男人心有成竹的模样,李文斌试着猜,却怎么也猜不出他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实在好奇。
不问个明白,他今晚该睡不着了。
贺林轩被他求知若渴的目光一看,心就软了,捏捏他的脸,痛快地揭开了谜底。
长手一伸,他从墙上取下做好的铜牌、银牌、金牌,问李文武:“阿兄,着人赶制的牌子可做好了?”
李文武点头:“铁匠说再有两日就能送府上来,只是,林轩你做那么多牌子做什么?”
今日只给何谚送了一块金牌上上宾,给了高平一块银牌上宾。
往后看,能打下擂台的人十根手指就能算得出来。
贺林轩却让人做了十块金牌,百数银牌,千数铜牌。
李文武当时以为贺林轩是要拿去送人做人情,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贺林轩靠在桌子上,把三块牌子摊开放在掌心,道:“这些牌子的用处,我说过的。”
手持金牌便能随意使用君子阁,甚至提供上门做寿宴婚宴的服务,终身免费;能包场整个后院,每旬不需要参加挑战就能看到一首诗。
银牌上宾次之,能预约君子阁,随时使用三楼厢房,享半价优惠;有资格带十人进入后院赏玩,每个月能看诗文一首。
铜牌贵宾,则是七折优惠,预定三楼厢房,携带三人入后院。
贺林轩继续说:“聚贤堂的题目有难易之分,挑战成功就能获得相应的铜牌。”
“不过,咱们也不能歧视有钱没才、乐善好施的富贵人家不是?
勉之,你说,若是千金能买一枚金牌,千银能得一银牌,百银得换一铜牌,会不会有人买,嗯?”
充值办贵宾卡,这种粗暴的积累资本的手段,只要格调足够高,到哪里都使得。
贺林轩一开始就计划好要这么做了。
原本他还打算预热一段时间再提,没想到“视金钱如粪土”的贵客如此给力,现在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看着他脸上狡黠的笑容,李文斌、李文武、张河:“……”
太震惊,太叹服,他们都找不着自己的舌头,全然忘了该怎么说话了!
……
贺林轩给热血上头的一家子打了预防针,免得事到临头让他们失望。
却不料,他还是太低估了读书人的“赤子之心”。
四方来贺开张的第二天,天方蒙蒙亮,留守在酒楼的护院便遣了一人匆匆赶回府上禀报。
贺林轩听了管家的转述很是惊讶:“这么早?”
这会儿才卯时初,天色都没亮透,酒楼前就停了十数车马,这让贺林轩很意外。
不是他对自己的酒楼没信心——至少这一两个月内,四方来贺会受到最大的追捧。
只是,酒楼的营业时间明明白白地挂示在楼前,昨日小二招待客人的时候也都贴心告知了他们:
辰时初到酉时末他们酒楼才开,并不做朝食的生意。
没想到还是有人愿意踏着露水,冒着春日清晨的寒气赶过来。
但客人既然上门了,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贺林轩吩咐道:“你去请阿兄起身。另外,让那护院骑马赶过去先将酒楼打开,请客人入室稍坐。再让刘掌柜,二楼厨子还有小二过去,煮上姜茶和粥点招待着,别怠慢了客人。我稍后就来。”
管家忙应了,快步离开。
贺林轩回屋,见李文斌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朝自己看过来,连忙走过去,轻声道:“勉之,吵醒你了?”
李文斌还有些迷糊,摇了摇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贺林轩撩了撩他披散的长发,回道:“酒楼那边有客人到了,我和阿兄过去看看。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我若赶得及就回来陪你吃朝食,若没回来,不要等我。别饿着肚子,知道吗?”
李文斌弯了弯嘴角,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下,说:“我又不是诺儿,省得的。你也先用些东西再忙,别忘了。”
“嗯。”
贺林轩拍了拍他的背,见他打着呵欠重新闭上眼睛,便起身要放他躺回床上。
没成想李文斌忽然仰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桃花眼弯弯地说:“早些回来。”
贺林轩怔住,随即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