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文斌注意到,两个多月不见,他阿嫂容光焕发。

他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在他身上看见这样的精神气了。

李文斌欣然一笑,道:“瞧着阿嫂浑身都是干劲,看来手里管着人就是不一样。不像阿兄,定是闷坏了吧?”

张河就说:“他哪里闲得住?有时间就找这个喝酒,和那个吃饭,一天到晚不着家他就高兴了。”

李文武挠头,“瞎说什么呢。我不过偶尔找信儿的夫子说说话,都住在一条街上,又没去别处。”

张河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以前就这德行,要是什么时候能像林轩一样顾家,我就烧高香了。”

李文武不乐意,他怎么不顾家了?

眼看他们虎着脸定要争辩出个对错,李信忙在一旁咳嗽了声。

夫夫俩这才想起来阿弟一家在旁,都收了声,恢复笑脸。

——看起来,这段时间家里都是这么热闹呢。

李文斌看向贺林轩,学他平时的模样挑了下眉,仿佛在说:是不是像我说的两个冤家?

大人都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倒是诺儿从小榻上下来,蹬蹬蹬跑到阿伯阿么面前,仰头看他们。

张河还以为是刚才吵嘴吓到了孩子,连忙把他抱起来,温声和他说:“别怕啊,阿么教训你阿伯呢,不是吵架。”

诺儿摇头,较真地比划:

阿爹说,阿伯阿么从小吵到大,能把房子都拆掉。

不过,阿父说,打是亲骂是爱,阿伯还是最喜欢阿么。

“噗。”

李文斌一口茶水呛住,边咳边笑弯了腰。

贺林轩忙把他揽怀里小心拍着,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李文武一家三口不明所以,诺儿看他们看不懂自己说话,干脆拉过阿么的手在他手心里写字。

写完了,张河的脸也烧熟了。

李文武看得稀奇,问诺儿说的什么。

张河见诺儿也要写给他阿伯看,连忙把孩子抱结实了,啐他:“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边去。”

李文武端碗喝茶,暗忖能让他夫郎这么害羞的事情可不多,等会儿还得悄悄问诺儿才行。

可问过之后,李文武老脸也绷不住了。

摸摸诺儿的头,李文武蹲在他面前笑得一脸慈祥,“来,诺儿,和阿伯说,你阿爹还说什么了?”

诺儿敏锐地察觉到阿伯的笑容有些奇怪,眼珠子转了转没想通,出于对阿伯天然的信赖,他还是很诚实地在阿伯手心里都写了。

回头,他把疑惑说给阿父阿爹听。

阿伯在笑,可是,他好像想咬人的样子。

诺儿说出自己最真实的观感。

贺林轩看李文斌,后者讪讪地摸鼻子,“阿兄也太小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林轩,他要是说我什么,你可别信他。”

十年蹉跎,可李文斌没忘记,当年京城里谁提起李家的大郎君不说一句“狐狸窝里出的笑面虎”?

就不是能得罪的主。

晚饭桌上,李文武特别殷勤地给家里两口子夹菜。

“来来,信儿他爹,儿子,多吃些,你叔父做的这烤乳猪真是绝了。”

说着,李文武笑眯眯地看李文斌,“阿弟,阿兄就不给你夹了。你小时候最讨厌油腥,总说吃了要长肉。”

张河没听出来他是故意提起这个话题,很没心机地跟着说:“可不是呢!”

“勉之从小就特别有主意,吃什么穿什么都得自己说了算。”

“我记得有一年,他才四岁还是五岁来着,别家叔伯来走冬礼,就说他一句长胖了,那一整个冬天都不肯碰一块肉呢!把咱阿爹给愁的,一直拉着我阿爹说,勉之这脾气到底是像了谁。哈哈!”

李文武看夫郎笑得爽朗,看阿弟还得陪着扯笑脸,心里别提多乐了。

他在一边唱和:“其实我觉得还是胖点好,我看,勉之现在就很不错。”

张河直点头,“是呢,是呢!”

李文斌:“……”

阿兄,你这软刀子使的,也就阿嫂听不出来了吧?

李文斌不好回嘴,就在桌子底下踢了踢贺林轩。

后者正低着头努力忍笑,这会儿赶紧把笑藏好了,颔首说:“阿兄此言有理。”

“有句话说的好,怎么看一个男人是不是好夫君,就看夫郎婚后重几斤。现在咱家的福气可都在勉之和诺儿身上呢,等回头,我带他们把肉练结实了,换季就不怕生病。”

“不过,我瞧着阿嫂和信儿还是单薄了些,回头我送些羊羔小猪来,阿兄多给他们补补。”

他话音没落地,张河就开腔了,“这事可指望不上他。”

“他什么样,你们还不知道吗?在村里和谁都说不上话,也就罢了。到了这里,呵,平时拎着酒走门串户,还不够他自己快活呢。”

“不像林轩你,做饭家务都是好手,还顾家,会逗闷子。要等着他给我和信儿养肉,咱爹俩还不如窝床上睡大觉来的快些。”

李文武:“……”

对实力拆台的夫郎,他也是无话可说。

李文斌这会儿也低下头,只是那肩膀抖动得,已经乐疯了。

李信看看一脸郁闷的阿父,再看看和叔父各种数落阿父、完全没看出桌上发生过一场交锋的阿爹,暗叹一声。

给诺儿夹了一筷子肉,他不管了。

诺儿有些茫然。

不过他看阿伯有一口没一口喝酒,面上笑呵呵的,但他又感觉到了阿伯和中午一样想咬人的气场,觉得还是阿父更厉害。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文武看了张河好一会儿,才小声地叹了一口气。

“还真是三岁看老,你啊,被人卖了还得给人数钱。”

从小他就觉得这笨东西要看紧了,果然,到这个岁数也没多大长进。

张河没听清,手劲很大地把他按回枕头上,拉好被子,迷糊地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快睡,明天还要和阿弟他们商量事呢。”

李文武失笑,心道,谁让他就看上这傻东西。算了算了,反正已经教会他对外人装悍,尽够了。

翌日,贺林轩和李文武起得最早。

李文武见他去厨房,就说:“我跟你一起去。会厨艺的有七人,你阿嫂另外还挑出三个,说是厨房这块料,你看看行不行得通。”

贺林轩自不拒绝。

这时候,家奴们早就醒来,将家里打扫干净。

只是贺林轩他们来了之后,厨房就成了贺林轩的天下。

今日轮值的三个人不知道该不该下手,只好先做了仆役吃的大锅饭,想着再过一会儿到了主家起床的时辰,过去问问。

见他们进来,三人一惊,忙迎了上来。

李文武问道:“要不要叫其他人来?”

贺林轩摇头,“先不急,等看过地回来,下午我一起看看。”

“这样也好。”

李文武听他的。

贺林轩去看他们做的大锅饭,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也能入口,厨艺在这里算平均水平之上了。

做朝食的时候,贺林轩没避开那三人,见他们虽不多话,但一直认真看着,态度很是端正,略感满意。

临走,他说:“回去和其他几个说一声,今天准备准备,做一道拿手菜,晚饭前我会看。做的好的有赏,若不适合,我会换适合的人来,听明白了吗?”

三人一听就知道他的作风完全不像李文武和张河,虽然礼貌但很强硬,还是能拿主意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吃过朝食,贺林轩留了夫郎和诺儿在家,交代诺儿不必等他吃午饭,就和李文武去了牙行。

何银生和贺林轩打过一次交道。

虽然已经是去年秋天的事,但他仍记得此人虽慷慨,但很不好对付,忙笑着迎上来。

“李老弟,今天怎么有空来。”

和李文武套了个近乎,他才看向贺林轩,故作惊喜地睁大眼睛,道:“哎呀,这不是贺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贺林轩摆摆手,“不了,今日还有别的事。”

“听我兄长说,同二当家已经看好了两处地方。咱们这便去走走,若是没问题,就定下来,别耽误二当家做别人的生意才好。”

“哈哈,贺爷还是这么爽快!”

何银生这大冬天的陪李文武看了好些地方,都没听他说要付银子敲定买卖,心里早有些微词。

但这会儿一听贺林轩的话,脸上就笑开了,那点不满意立刻烟消云散。

三人动身出城,不过一刻钟就走到了曲临江岸边。

何银生道:“都说一水活一城,却不是虚言。”

“二位从这儿看,曲临江恰成盘龙之态,要不说我们山水镇是风水宝地呢,有一半啊,都是这河水的功劳。买曲水岸边的地,肯定错不了。”

他带着贺林轩走了两个地方,从他的神色里看不出什么,便说:“刚才的地方略小些,但有一点好处,离码头近,人气旺。”

“这里就清净些,地方更大,景色也比方才那处要好。总之,各有各的好处,端看您是用来做什么了。”

贺林轩环顾四周,暗自点头。

此地一面临河,一面是官道,官道另一侧就是山水镇最知名的文曲山。虽然脚下全是乱石沙土,难以入目,但稍加整理不是问题。

离山水镇口则有约莫两刻钟的脚程,若是马车代步或骑马,这点距离就不算什么了。

想着,他问道:“契书怎么说,是活卖,还是绝卖?”

何银生说:“这些地都是官家的。我们山水镇不比其他地方,一应文书写得明明白白,谁都不能越过它乱来。”

“这契书上便说了,您若只是租用,一亩地一年一两银子。”

“若是买卖,便是绝卖,没有过期回收的理。倘若日后官家要征回他用,也会按照您当初付的银子买回,不会占您的便宜。”

“另有一点,得和您事先说明。官家的地不比寻常买卖,这宅地是宅地的价钱,若作商用,价钱便要翻一翻。”

贺林轩表示明白,让他一一说来。

何银生看出来他想拿来做商用,便说:“宅地,一亩地五两;商地,一亩要十两。这上头可不能乱做文章,都看在眼里的。”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说:“若作那等风月之所,一亩地就要十五两。不过,这一带是咱们山水镇的门脸,要是作那营生,怕是上头不会答应。”

贺林轩笑道:“我们是正经人家,何当家且放宽心。”

何银生笑起来,搓着手说:“这里官家量过有十亩地,价钱您算算就知道了,办契书还需另给一钱文书费。贺爷,您看可合适?”

贺林轩点头,道:“那就劳烦何当家带我们去府衙办契书吧。”

何银生忙应了,做生意多耽误一刻都有变数,所以他马不停蹄地带着贺林轩二人去镇上衙门。

他是州牧老爷府上的家生子,在衙门一向有脸面,是以地契办的很顺利。

出了衙门,贺林轩邀请道:“看着日头正好,不如叫上何大当家,我们去山水楼吃酒,也好让鄙人当面谢二位这些时日奔波的辛劳。”

何银生一听便乐了,嘴上连说他太客气,动作却半点不含糊。

等到山水楼,吃过一顿上好的酒菜,贺林轩还另给了二两银子做酬金。

兄弟俩正喜,却听贺林轩说:“听说二位当家在何大人面前也很有头脸,我代主家在山水镇行事,却一直没去府上拜访,实在不该。”

“不过无缘无故的,也不好往府上递帖子,故而贺某托大,想请二位当家帮忙行个方便。”

何家兄弟闻言,心里就是一个咯噔,手里的银子立刻变得烫手起来。

递帖子没什么,但若是贺林轩找大人办事,更有甚者办的还是让大人为难的事,他们可要跟着吃挂落的。

他兄弟二人能一力打理牙行,深受信任,就是因为虽然嘴上总耍花枪,可做事稳重,从不惹是生非。

此时,二人对视一眼,当即便放下银子要推拒。

“二位先不忙,且听我把话说完。”

没等他们开口,贺林轩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慢条斯理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酒,再给李文武和自己满上,这才开口。

“说来也巧。去岁秋里我来镇上办事,恰好在城门口遇到一个猎户。城外五荒山上的,从他家里得了点好东西。”

他略一顿,见何家兄弟眼里冒出精光,便从身后的家丁身上拿过一坛酒,将拜帖一并放到桌上。

“这坛子亚龙酒,便是贺某送给二位的谢礼。”

他微微一笑,“二位当家以为,这笔买卖可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