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一早,李文武一家就出了家门。

李文武心里也有些成算,虽然不知道贺林轩具体的打算,但他既然不想让人上山去,他也愿意帮忙。

所以,一家三口这一道专门挑着田多的地方走,遇上了不少晨起浇灌田地的人。

张河和相熟的夫郎一路说到山脚下,想来不等他们到贺家,全村都该知道他们提着雄黄给贺大郎家驱蛇,并劝说他们下山住的事情了。

他们来的早,这会儿李文斌和诺儿都还没起床。

贺林轩今日也起晚了些,刚刚打完一套太极,正生火做早饭呢。

招呼兄嫂一家进门,他说:“我看勉之和诺儿这两天都没睡好,就没叫醒他们。阿兄,阿嫂,信儿,你们随意,我就不招待你们,做了饭再同你们说话。”

张河忙要帮忙,贺林轩请他去后院帮着喂野禽,没让他进厨房。

李文斌听见动静醒来,惊忙起身。

看他不自在,张河反而教训李信,“说了让你阿叔多睡一会儿,你看这都被你吵醒了。快走远点,仔细把诺儿也弄醒。”

话才落下,诺儿就揉着眼睛出来了。

李信又挨了阿爹一记瞪眼,暗自朝自己阿父摆了一张苦脸,惹得李文武直笑。

诺儿也不让张河抱,自己跑去尿了尿,就开始找阿父。

他目的地明确,直接朝厨房去的,一找一个准。

贺林轩问他:“放过水没有?”

点头。

又问他:“洗手没有?”

……摇头。

贺林轩于是喊着夫郎抱儿子去洗漱,自己加快速度,煮了羊奶,又将野菜粥先盛出来散热。

两个小菜很快做好,他再添了一碟一家三口都喜欢吃的香菇肉酱。

这一天的早餐就齐活了。

问兄嫂家上不上桌,只有半大小子李信跟着吃了第二顿早饭。

一顿饭诺儿一直在打呵欠,等吃饱了就更犯困了。

他这段时间被贺林轩养成午睡的习惯,前两天在阿伯家里错过了,这会儿才觉得没睡饱。

贺林轩没让他接着睡,让他带着小兄长玩。

李信一直对上次蹴鞠踢不过诺儿的事耿耿于怀,回家踢了好一阵的石子练准头,眼下正摩拳擦掌。

一听他放话要一雪前耻,诺儿的瞌睡立刻就跑了,两个小的抱着蹴鞠球杀向后院的空地,都是一脸的斗志昂扬。

张河看见,忙喊李信让着弟弟点,小心别摔倒了。

李信还没回答,诺儿就朝阿么摆手,示意他不要介入男人见的战争。张河虽没看懂他的手势,可见他认真严肃的模样,就笑得不行。

贺林轩则朝李文斌使了个眼色,自己带着兄嫂去了竹屋。

张河说:“都这个时候了,你们俩还神神秘秘的,偷偷商量什么呢?”

贺林轩让他们等等,自己搬来梯子上了房梁取下一个木箱子——这本来是贺林轩做来,打算装诺儿成长的纪念品。

现在在里头待着的,可不是那三支人参!

他才下来,李文斌也取了包裹进来了。

夫夫俩先是被人参炸了一波,又被一袋子银子炸了一波,最后听贺林轩说起那只大蛇,说起山水镇之行,彻底呆住了。

好半晌,张河才吐出一句话来:“我哩个乖乖。”

李文武这时候才露出一个笑。

他双手擦着膝盖,难掩激动地说:“这么说来,不必等多久,今年你和诺儿就能转籍了!”

他最高兴的莫过于此。

不是他看低人,而是世道如此,对农户良籍还算宽容些。

李文斌却已经隐约察觉到夫君另有打算,只看向他,没有附和。

果然,就听贺林轩说:“阿兄阿嫂,猎户转籍的人少,官府主意打不到这上头。这笔钱我先留着,以后再办不迟。”

“这是为何?”

兄嫂二人皆是不解。

贺林轩捡着话说:“兄嫂也知道我入狱十年,不大愿意与山下的乡亲接近是一点。”

“二则,我以后并不打算种地当农夫,现在还没有想好旁的出路,暂且在山里缓一缓,再另谋出路。”

“再则,诺儿的情况正在不断好转,最好不要变换环境。我想等他开口说话,到要下山入私塾的年纪再离开这里,离开贺家村。”

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

李文斌三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但这里留给他的都是苦难的记忆,即便日后里长受到惩罚,他怕也不能释怀。而村民们也心存芥蒂无法真心相待,下山去,反而麻烦不断。

可是离开,又要去哪里呢?

张河先问了出来。

他们一家在贺家村,总也不希望贺林轩带勉之和诺儿走得太远。

贺林轩笑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了。”

顿了一顿,他才接着说:“阿兄,你可想过离开这里?”

“啊?”

他问的郑重,李文武怔了好一会儿,才捏紧手,苦笑道:“我如何没想过?只是……哎,林轩,你有话痛快地说出来,这弄得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三人听了都笑出声来。

贺林轩咳了一声,说:“那我在这里就和兄嫂交个底细。”

“最晚三年,我会带勉之和诺儿移居山水镇。阿兄不是也说,山水镇上的书院办的好,一直想去看看吗?不如,阿兄阿嫂先一步住过去。”

“正好信儿也该是上书院读书的年纪了,在家里闭门造车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银钱,阿兄也不必担心。”

贺林轩诚恳地说:“这次赚的钱是意外之财,平生大概就这一次了。不过,家里现在花钱的地方不多,我心里都有数。所以这余下的五百两,我想让阿嫂去取,权当是你们在那里定居的本钱,希望阿兄阿嫂不要推辞。”

李文武夫夫都听愣了。

李文斌则很赞同,道:“林轩说的对!”

“阿兄,阿父在世的时候就想要离开了。我们在这里熬到老,到死,都没所谓。可是信儿不能。”

“我们李家这一脉,全在他身上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耗死在这山坳里。”

从前他们没能力,没机会,可现在不同了。

张河想到儿子的未来,也看向夫君,李文武还是下不了决心。

李文斌说:“阿兄,就当是完成阿父的遗愿,好吗?”

这句话把李文武的眼睛都说红了。

他握紧拳头,平息着心里涌起的各样情绪,才看向贺林轩说:“林轩,你付出这么多,我却不知道往后能不能还得起。”

贺林轩忙道:“阿兄说的什么话。”

“我平生没有亲人,娶了勉之,才沾了他的福气。既是一家人,以后千万不要说还不还的话了。”

张河动容道:“合该是我们沾着你和勉之的福气才是。”

李文斌拍拍他的手,道:“阿嫂,不说这些了,以后我们都会好的。”

张河用力地点头。

四个人商定了大方向,便开始计划起来。

贺林轩接下来都要为家里新屋的事忙碌,这些他早已胸有成竹,不必再提。

而李家搬家不是一件小事,首当其冲的就是李文武镇上的差事要辞了,去到山水镇那边也有许多事要准备。

贺林轩说他会和李文武张河一同去山水镇,取了银子,买定房屋后再回来。

余下的事,李文武夫夫摸索着都能办妥。

敲定了首先要办的几件事,贺林轩留下他们憧憬未来,自去厨房做午饭。

他先去天然冷库——山泉眼那里取来一大块蛇肉炖上,就磨刀霍霍向家里的野鸡。

这一顿吃得其乐融融。

送走兄嫂一家的时候,贺林轩没再给他们提东西,而是直接给了十两碎银,让他们将需要的文书办妥,该准备的不要怕花钱。

李文武没有拒绝,也没有多说感谢的话,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臂,面容坚定地说:“阿兄都省得。”

在他们为美好未来奔波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北疆边塞,一座营帐里正有人看着密信上关于李家的消息沉默不语。

小李尚书英年早逝,李家兄长瘸了腿和商人为伍,生计困难。

而最让他痛惜的是,李家的小哥儿。

他还记得李勉之的音容笑貌,记得当年他是何等的骄傲张扬。

可是现在他在那山野嫁人生子,饱受磨难。甚至为救长兄一家而二嫁,嫁给那样一个目不识丁的粗鄙猎户……

座下的张将军看到儿子和儿婿一家的状况,也是心痛难当。

捏紧手中的信笺,他沉声道:“主上,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以大局为重。”

被称作主上的男人握紧双拳,坚定地点了点头。

若能成事,他定要将李家请回京中,还他们一个清白名声,尊贵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