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睡了?”
贺林轩脚步轻快地回到家,就见小夫郎抱着孩子在几步大的堂屋来回走着,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他连忙放低了声音。
李文斌点头,收了声对他笑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你身体还不好呢,别太累了。”
贺林轩先小心地把孩子接过来,这才回答他说:“送阿嫂到山下才回来的,山路难走,免得他害怕。”
他一路带着夫郎到了后面的卧房,把诺儿放在床上,又拉着李文斌坐下。
亲了亲他的脸蛋,贺林轩笑了声说:“等我一下。”
他出门去打了水,这会儿日头已经爬上来了,不过水缸里的水依旧很凉。
这是山上打来的泉水,夏天最热的时候也能当冰库用,取回来若不经过暴晒触手也很冰凉。
贺林轩仔细兑了热水,才端回来,对夫郎说:“给孩子擦洗一下,哭得一身是汗,睡着不舒服。”
李文斌虽很疼爱儿子,可这些年忙着生计都歇不了一口气,照顾起来难免粗糙,没有贺林轩这样的细心。
他忙站起来,看贺林轩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小衣,就知道他之前说的话不是哄他的,是真的为接纳诺儿做了准备,一时心中又喜又暖。
不过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便卷起袖子抢先去拧了布巾来。
贺林轩见状,便帮着给孩子脱衣服去了。
等给诺儿换洗过后,两人看着睡得香甜的孩子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真是哭坏了,你看,眼睛还红着呢。”
贺林轩想起这小娃娃的哭声还是心有余悸,心想以后一定要教会他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
看向夫郎,他又笑了。
“你也一样,眼睛都肿了。我去煮鸡蛋来,等敷好了,你陪着诺儿睡一阵,这一早上把你也折腾坏了吧。”
李文斌拉住他,摇头说:“我先看看你身上的伤。”
他一直记着呢,实在不放心。
贺林轩这会儿早就不疼了,不过也去拿了跌打药酒,脱了衣服让他给自己揉一揉。
这具身体皮糙肉厚,不过张河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所以两处青紫很是惹眼。
李文斌看着心疼,边往手里倒药酒,边说:“得用气力揉开了才好得快些,你忍着点。”
贺林轩说:“你看我身上这些疤,哪一道不比这光彩,不算什么的。”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已经很多年没被摔打过了,这会儿也是捏着拳头忍着才没在夫郎面前丢脸呢。
李文斌听了手里的动作一顿,而后继续揉着淤青,过了好半晌才低声说:“以前我管不了,往后,你可仔细着。再多了一道疤,我可不答应。”
贺林轩就算这会儿很痛,也笑出声来。
他拉着夫郎撑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到嘴边亲了一口,说:“我记住了。我现在不比以前了,我得好好留着这条命看着你,不许你离开我身边。”
“又胡说,我能去哪里。”
李文斌也展颜笑了。
等揉好了伤,李文斌去洗手,见他真的拿来鸡蛋,忙说:“别费这事了。我自小就这样,诺儿也随了我,过一会儿便就好了。”
鸡蛋也是难得,就是祭给夫君儿子的五脏庙也好啊。
贺林轩不听他的。
等煮好鸡蛋,他让李文斌躺到诺儿身边,一手给孩子敷着,一手用鸡蛋在他眼睛上滚着,边低声笑着和他说话。
“还好你不像诺儿这么爱哭,不然,我们家就得搬到山顶上去了。”
李文斌很聪明,虽没人这么和他说话,他也听得懂贺林轩的幽默。
这是笑话他们家迟早要被泪水淹了呢。
不由睁开另一只眼瞪他,说:“胡说,诺儿长到这么大,我只听他哭过几回。”
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起来,闭上眼睛和贺林轩说起那些埋藏在他心里、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对别人说的往事。
“听我阿爹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哭,若是谁叫我不高兴了,立刻就要哭出来。”
想起那段时光,他不再是苦涩,反而从心里感到缅怀和愉快。
“你不知道,我的眼睛只要稍稍一哭,就会红起来发肿,看起来特别像遭了大罪。所以,那会儿我阿父和我阿兄,总是被阿爹追着打,后来都不敢来逗我了。我长大了,也喜欢这么吓唬我阿兄他们……”
贺林轩听着倒是心疼。
短短几句便能听出来,他曾经也是受着父兄呵护,调皮捣蛋的孩子。变成如今这样,不知道是经历了多少蹉磨。
他没把满心感慨表现出来,仍然笑着说:“我今日见识了一回,算是怕了你了。老天给你这双眼睛,合该是要你多笑笑,往后,我再不会让你哭了。”
“林轩……”
李文斌的睫毛抖了又抖,很快被打湿了。
喊了一声贺林轩的名字,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再多言语都不足以说明他的悸动和感激。
贺林轩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眼睛,“乖,你可别让我言而无信了。”
李文斌没有睁开眼睛,任由晶莹的泪珠滑落,但已不能控制地笑出声来。
等他睡着,贺林轩收起鸡蛋,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出去了。
时间还很早,虽然很想陪着夫郎,可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
不过,他没敢把睡着的夫郎幼子单独放在家里太久,就拿了砍刀去到屋后的竹林。
这片地方在贺林轩对新房的规划范围内,本来也要砍除的。正好先砍上几根练练手,他也能在院子里看着,免得有人摸进家里来。
经历了刘媒人一事,他现在可是对贺家村人的人品不敢抱希望了。
再说,就算没有人来,蛇虫鼠蚁的也不让人放心。
李文斌睡醒了出来,就看到他在庭院大树下用砍刀片竹,地上已经有不少竹蔑。
见他走来,贺林轩忙拦住他,“别过来,小心扎了脚。”
他放下砍刀走向夫郎,边把手指上缠着的布条拆下来,边说:“我还想着过一会儿去叫醒你们呢,现在正好。去喊诺儿起来,我把菜炒上,很快能开饭了。”
“哦。”
李文斌应着声却没走开,看他手上的东西,很是好奇。
贺林轩甩了甩缠手布条,说:“许久没干这事,怕扎着手。”
事实上已经被扎过好几回了,实在不是办法,才撕了旧衣裳做了一个简易手套,并没什么稀奇的。
李文斌笑了起来,说要帮忙做饭,被贺林轩推着回屋。
饭已经蒸好了,菜也洗好了,只要下锅就行,哪里要让他动手?
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了午饭,贺林轩打算出门一趟。
他本来给自己放了三天婚假,就窝家里和夫郎培养感情,哪想到出了媒人这一件糟心事。
这顿午饭已经用光了家里仅存的菜肉,他不得已要上山倒腾一些东西回来,免得明日真的要空手回门去。
贺林轩没说自己的难处,只道:“下午你和诺儿在家里四处走走看看,也别让孩子再睡着,晚上要走觉的。我上山一趟,原来设好的陷阱得去看看,运气好的话,咱们晚上就喝鸡汤了。”
李文斌说:“我们哪里顿顿就要吃肉了,那些野物都要留着买卖的。”
贺林轩捏捏他的脸,说:“都是山神爷赏的,又不花钱。”
末了,他还不忘和诺儿挥手道别,这才拿着砍刀背上弓箭箭筒离了家。
李文斌牵着儿子目送他离开,直到不见了他的影子才回转。
带着诺儿摸地方,李文斌这也才看到家里的窘迫。
除了半缸米,几叶子野菜,几担子柴火,几张皮毛,再没有别的了。
他这才知道贺林轩为什么要在成婚第二天就赶着上山,心里不由也有些担忧。
不过他不会对儿子说这些忧患,只是蹲在他面前,怜爱地摸着儿子的脸,笑着说:“诺儿,你记住,往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他就是你的阿父,知道吗?”
诺儿啊了一声,抬手和他比划着什么。
李文斌点头说:“对,我们不走了,一直住在这里。”
诺儿绷着小脸,像是认真想了很久,才对阿爹点了点头。
虽然这地方比阿伯家还要小,还要破,但他觉得那个很会做饭很爱笑的男人做自己的阿父也不错。
唔,要是能别总是贴着他的阿爹,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