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主是捡了别人的房子,这里原本住着一个老猎户,曾对原主有恩。

老猎户当初抱着让原主给他养老送终的念头,悉心教导过他,好让他有一技傍身。

奈何原主入狱十年,老猎户的尸骨还是贺家祠堂的族老安排的,连丧礼都不曾办过。

老猎户死后,这地方因常有野兽出没就被村里人遗弃了。

原主出狱后无家可归,便冒险上山,在这个曾经给过他几丝温情的地方住了下来。

虽然贺林轩尽力整修,但看起来依然十分落魄。

大堂后面没两步就是卧房,不过十来平方,里面放着新打的睡床,和一个柜子,空空荡荡不剩什么。

贺林轩牵新夫郎坐下,也不需要喝交杯酒,这便算礼成了。

他需要出外招待客人,媒人则留在屋里陪夫郎。

临走,贺林轩又塞了一福袋钱给媒人,放低姿态道:“阿么,劳烦您了。我夫郎自己一个人在房里也怪寂寞的,请您陪他说说话。待会儿我出去,先端一份吃食给您。”

媒人掂量了一下分量,笑容一下子就大了,连声道:“去吧去吧,合该我留着陪新夫郎,新郎官就放心吧!”

他喜地不行,心想贺大郎虽然人品低劣,但出手没的说。

贺林轩笑着又道了谢,末了,他回头对垂首静坐的夫郎嘱咐道:“我去去就来。”

也不勉强李家哥儿回应他,这就出去了。

媒人虽嘴上答得痛快,但也没心思和李家哥儿说话,只是再没给他脸色看而已。

等吃过东西,他拿出一本书放在哥儿手上,说:“这洞房的事,李家小哥儿也是过来人,我就不多嘴了。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有要帮把手的没有。”

他说完也不管李文斌是什么反应,出了门,就端着饭碗朝厨房去了。

新房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原本房中还应安排几个孩子来暖屋,但村里人能来参加婚礼已经十分给面子,可不愿意让自家孩子沾上贺大郎和李文斌的晦气。

贺林轩也不强求。

他之前想的是,李家哥儿也有自己的孩子。婚礼这天不能带过来,让别的孩子在他跟前撒娇不是给人添堵么。

好在李文斌坐得住,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手指微微用力。

半晌,他面无表情地把书塞进了自己带来的简薄的包裹中,坐回了原处。

外间这会儿正是热闹。

为了婚礼这顿饭,贺林轩是费尽心思。

从早到晚到山上四处设陷阱逮猎物不说,还下山花钱买了蔬菜糕点,打来几斤酒。

其实村里人结婚摆酒席能见两盘荤腥就已经足够礼数了,但贺林轩不管这些。

一生仅此一次的事,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当然要弄得热闹庄重些。

可婚丧嫁娶是农户人家的大事,大多数人不愿意和杀牛贼有这样的牵扯,所以尽管贺林轩送了不少礼出去,来参加婚礼的村民依然凑不足两桌子。

好在有酒有肉,村民们吃得满嘴流油,也算宾主尽欢。

一顿饭吃完,饱餐一顿的乡亲们都留了几句吉利话给贺林轩,有些还留了家里的夫郎帮忙收拾残局。

毕竟吃人嘴短,也不好太过刻薄。

等终于将人都送走,浑身大汗的贺林轩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还不习惯古代时辰的他看了眼日头,猜想现在应该是下午三点左右,暑气很毒。

叹了一声“真要命”,贺林轩打水准备洗澡,忽然又想起夫郎还没吃过,连忙放下水桶去了厨房。

没成想,特意留给夫郎的那份吃食不知道被哪个偷吃了!

贺林轩暗骂了一句三字经,没办法只能重新烧火。

炒了一个青菜,一个之前腌制的野鸡肉,再盛了饭,他快步端去房里。

听说这里结婚,夫郎早上是不能吃东西的,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规矩,这会儿别是把人饿坏了。

进了屋,他意外地看到新夫郎还和之前一样的坐姿,动都没动过的样子,而脖子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

这也太老实了吧……

贺林轩赶紧加快速度,把靠在墙角的折叠桌拖过来,展平,将饭菜放了上去,招呼他过来用饭。

见夫郎吃惊地看着自己,贺林轩笑着解释道:“这是折叠桌,请镇上木匠做的。咱们屋子小,只好先委屈你用这个了。”

原主家就这么一点空间,他收拾新屋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摆了一张床,添一个衣柜,几乎不剩多少地方了。

他费尽脑汁想了想,才有了折叠家具的主意。

贺林轩从小摸爬打滚自己养活自己,家务熟练,像修理电路下水道都是小意思,简单的木工也会做一点。

虽然不是专业,但像这种折叠桌椅的制作工艺却是知道的,毕竟没什么技术难度。这里的人不会,少的只是想法而已。

这不,贺林轩还用这法子和木工做了三吊子钱的买卖,赚了第一桶金。

别看不起这三百铜板,整个婚礼筹备下来,还有剩下呢。

而以后,小夫郎就会发现这破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贺林轩不打算和他多说,这些惊喜要等着他慢慢去发现才有意思。

“快来吃饭,才出锅的吃着应该还行,就是不知道你的口味怎么样。”

贺林轩对夫郎释放最大的善意,但见他还是沾着床不敢动弹,便笑笑出去了,没继续唱独角戏。

等他打了盆水再进来,总算看见自己的小夫郎换了姿势。

他正站在床边,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往地缝里钻的模样。

贺林轩上前两步一看,却是夏日衣服薄身上又出了许多汗,竟把床上他坐着的地方弄湿了。

“……”

这实在太失礼了。

李文斌生怕他以为是自己尿裤子,可要解释却说不出口,只能低着头,脖子耳朵都红透了。

贺林轩连忙将水盆放下,拧了帕子递给他,“快擦擦,热坏了吧?”

他好像看不见夫郎的窘迫似得,把帕子塞到他手里,说:“别管它了,这汗迹干得很快。你要是觉得不妥当,等会儿我拿去洗一洗,不是什么大事。”

李文斌捏着湿帕直摇头。

贺林轩笑了一声,“那好,你先擦擦汗,把饭吃了。我去给你备水,等洗了澡,能舒服一些。”

说着,他等了一下夫郎的反应。

见他脸蛋烧得都要冒热气,实在是面薄得很,贺林轩赶紧出去忙自己的,免得他不自在。

看着他的背影,李文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重回年轻的身体,贺林轩的力气比上辈子还大,很快就提好了水。

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哥儿有没有月事,或者用冷水的忌讳……不过他想着,既然能够怀孕,别让他受寒总归没错,便又去厨房烧了热水,兑得没有凉气了才回屋。

李文斌肠胃不好,有过一次病症,他生怕再看病费钱,所以一向吃饭很慢。

这会儿他才吃好饭,正将碗筷端出房间,因为不知道厨房在哪里而左顾右盼。看到高大的猎户大步走来,他顿时又低下头。

贺林轩看着觉得好笑,这么害羞可不行啊。

他上前接过夫郎手上的碗筷,说:“我来就行,你略坐一下就去洗澡吧,水我已经放好了。浴室的话,往前边的小门出去,左手边隔出的那一间就是了。”

时间仓促,贺林轩只能在屋外隔出一个小木屋。夏天用着倒也没什么,冬天四面透风就不行了。

李文斌在原地踌躇,好一会儿才憋出见到这个人后的第一句话:

“还是我来吧。”

他原以为这人坐了十年的牢,定是下流粗鄙,长相丑陋或野蛮,是穷凶恶极或是阴沉狠毒的人,总之不是善类。

他甚至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没想到,今天在门前见了他,却完全颠覆了他心中所有的预想。

猎户的长相十分威武,轮廓是大梁人里少见的深邃,有点像记忆中的西域那边部落的蛮人。不说俊美,也十分英气硬朗。

他的性格更不蛮横,反而是个爱笑的模样,行事从容有度。

看起来,根本不像乡野村夫……

可李文斌极力去忽视这些疑惑,他愿意试着去相信这个人。

没有人知道,当这个男人在他面前蹲下,在旁人轻鄙看戏的目光中,将他托起,小心稳重地背回家中时,他的心里受到了多大的触动。

除了阿爹阿父和兄长,他没有从别人身上感受到这种珍惜和重视。

可当这股善意来自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这个用十两银子买回了他的人,李文斌一时间却无所适从。

贺林轩没看出他的满心复杂,对他笑道:“今天就算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听他这么说,李文斌不安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他总会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而好的坏的他总要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