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口苹果猛地滑入喉中,黄时雨艰难地咳了起来。把手中的果核扔进垃圾桶里,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潮湿的手,随即跑去洗手间把盛远川的洗漱用品都给藏在了洗手台下面的柜子里。
门外传来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她隐约听到黄太的大嗓门,似乎在让老黄轻点,大晚上别把邻居都吵到了。自从她的耳朵出了事,老黄和黄太已经习惯了把一切声音放大,有时候打电话都吵得她耳朵疼。
“来啦来啦!”黄时雨飞速把玄关的男拖从阳台窗口扔下楼,“我这就来了,别敲了!”
开了门,黄太进来也不看她,先是东张西望环顾四周,老黄则表情严肃,“就你一个人?”
“对啊,不然呢?”黄时雨见老黄站定不动,说,“直接进来呗,你们来得急,这边没有多的拖鞋换。又不是旁人。”
“姓盛的那小子不在?”老黄很有主人翁范儿地坐在沙发上,摸了根烟,正要抽,被黄时雨夺过去,“这地儿就这么点大,别污染环境了哈,老婆孩子都在呢。”
见黄太看得仔细,黄时雨怕她发现什么忘记收起来的男士用品,心慌地扯开话题,“喻停云又跟你们告状了?”
“听说你们宿舍有人割腕了。”黄太看了一圈没发现男士用品,过来在老黄的旁边坐下,“S市公安局今天上午跟我们说这边找到前年打你的凶手了,竟然跟你一个宿舍?我这以后得夜夜做噩梦啊!她要是想对你不利,开学得有多少个机会?”
“你们去洗漱一下吧,奔波一天了,卧谈会晚上再开。”一天到晚七上八下担惊受怕,黄时雨觉得心很累,“我妈跟我睡,爸你睡沙发。”
“国华,你去买洗漱用品,把浴巾毛巾也买了。我和小九先谈谈。”
老黄正想找机会出门抽烟,打瞌睡就有人递上枕头,他点头应允,“好嘞,你们别掐架,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
母女俩异口同声:“你快点走吧!”
黄时雨给明梅倒了杯白开水,“妈,这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隋佳佳现在那个样子也判不了,平白让你们担心我。”
“这都成爸妈的一块心病了。”明梅说,“好歹现在知道凶手是谁了,就算不能绳之以法,也好过之前担惊受怕的了。”
“对啊。妈,你跟我说实话,是喻停云让你们来的吧?除了他,谁还知道我住哪?”
明梅喝了口水,“你怎么就不愿意看看停云呢?多好的孩子,家世背景般配,也真心喜欢你,知道你耳朵的事,人家也没介意。”
“我就那么差吗?还轮到他介意?他喜欢的只是印象中的那个我,对我只是征服欲在作祟而已。”黄时雨撩起衣袖给明梅看,“前天我说他,你占有欲能不能不要这么强,然后他把我手都勒青了。”
明梅再怎么对喻停云有好感,也比不过自家的亲生女儿,闻言忙拉过她的手,原本白皙的手腕还有点青黄未散尽,明梅心疼了,改了口风,“看不出来,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一直这样。黄时雨握着明梅的手,一阵温暖踏实,忍不住趁热打铁吐露心声,“妈,我真的很喜欢盛远川,之前威胁到我的人现在已经受到报应了,不会再有人因为他伤害我了。你不能帮我做做我爸的思想工作嘛?”
“做不了。”黄太说,“你爸耗时半年才磨出个心血之作,他说以后命里肯定有个女儿,就给这个设计取名叫明珠。然后盛崇山偷了画稿,名字一个字都没改,自己获了奖蜚声中外,公司也开起来了。”
她越说越气,水也不喝了,“你小时候得过肺炎,容易喘,住了几次院,医生让出院后,连做三个月雾化,吃三个月孟鲁司特,你爸连药都买不起,一家家问邻居借。你知道他心里有多恨?你不记得了,我和你爸可记着呢!”
“但是这和盛远川没有关系啊。如果我爸因为盛崇山,不让我和盛远川在一起,那盛崇山的影响也太大了吧,都过了快二十年了,还能让他女儿心里难受,多不划算啊。”
黄太放下杯子,“你真以为爸妈是不通情理的人?你知道盛崇山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吗?脑瘤。脑部疾病的基因遗传是玄之又玄。我和你爸好好的,结果你基因上就有点问题,万一他也有呢?你们的后代怎么办?这些风险原本是可以规避的,是硬性条件,比家世背景个人品行都重要。这不是爱不爱的事了,是一辈子的幸福,你明白么?”
“我们可以去做遗传筛查啊。”黄时雨如今提起这事已足够镇定,“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就我这种情况想结婚肯定是要筛查的。”
“什么声音?”明梅突然抬手打断她,“别说话,那个房间好像有声音。”
黄时雨的心跳又一次轰轰烈烈地蹦起来了,“哪有?野猫吧。”
对不起了川哥,过了这一关,你比野猫好看。
明梅起身往那个房间走去,这时大门也响了,黄时雨一时竟不知道该先去给老黄开门还是先阻止黄太靠近那个房间,她被今天的接连刺激折磨成了一个铁憨憨,“妈,我爸回来了。”
“你去开门啊。”明梅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没脚还是没手?还是没长脑子?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说完,她像发现了新大陆,“这还有个房间?房子不大,两间卧室?你没跟别人同居吧?”
黄时雨连连摇头,急中生智计上心头,“这房间是房东家自己留着的,这是房东儿子的婚房,据说以后给小宝贝住的,就留了一间。”
她开了大门把老黄放进来,老黄一身烟味,香烟让他变得敏锐,往这边瞥了一眼,“呦,哪个房东心这么大,留一间不租,钥匙还放在门上不拔掉?等人进去参观呢?”
黄时雨眼睁睁看着老黄走过来,宽大的手拧动钥匙,随后握住了门把手。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黄时雨的心跳飙到了一百二。
“要死了要死了……”她在心里为盛远川点了根蜡。
黄太也好奇地往里看了一眼,抬手去打老黄,“你干嘛?这是人家房东的隐私!谁让你打开的。”
黄时雨听黄太的话终于敢往房里看,只见房间空空如也,没有一点十□□岁大男生生活过的痕迹。她明明记得昨晚他刚洗了衣服晾上,现在连晾衣绳上都是空的,那些衣服也没了踪影。
“嘿,我这不以为里面藏人了嘛。”老黄从商场磨练出的脸皮已经厚比城墙,这点小尴尬还不值得被他放在眼里。
黄时雨舒了口气,催爸妈去洗漱,随即偷偷给盛远川发微信。
梅子黄:你人呢?床底下还是柜子里?
一川烟草:悄悄的跳楼,打枪的不要。
梅子黄:……你注意安全。
一川烟草:放心吧。
梅子黄:什么时候走的?听到什么没?
一川烟草:早就走了。你好好陪爸妈。
*
盛远川刚开始的计划是在房间内待着,趁黄家父母睡着了再偷偷开溜。他在房间内闭目静坐,回忆着外面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明梅的话就在这时钻进他的耳内,盛崇山在他心目中高大的形象崩塌,原来盛世引以为豪的设计是偷了黄时雨父亲的画稿。当年明珠出尽风头,在国际狂揽三项大奖,至今仍是盛世的标志性建筑,也是盛世打开S市乃至全国市场的钥匙。
钥匙?门上的钥匙没拔掉!他福至心灵,如果不马上走,黄爸黄妈好奇心起,过来拧开,一千张嘴都说不清。
盛远川当即收了阳台上的衣服塞进柜子,打开窗从排水管顺了下去。
也算是半个畏罪潜逃。
盛崇山偷了九玺的明珠,而他盛远川偷了黄家的明珠。
害得明珠失聪,尘灰掩面,他仍沉浸于重逢的喜悦欢欣之中,丝毫不知给他们家带来了多大的苦难和烦忧。
盛远川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独自走着,犹豫再三,打通了盛明光的电话。
盛明光似乎是从睡梦中被吵醒,声音沙哑空绵,“远川,有事吗?”
“哥,你是生病了吗?和爸爸一样的病?”
——盛崇山去世的那三个月,盛世股权动荡,是盛明光艰难地压下老股东的怀疑和不满,果断从房地产往酒店行业进军,冲出了一条血路。
而盛远川当时只是个高中生,母亲去世,初恋失踪,未来暗无天日,缺考了三次之后,盛明光过来给他提供了一线希望。
盛明光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打起精神来,我帮你查你小女朋友的消息,你要保证稳住高考状元的位置,然后去学金融。公司管理不需要建筑师。
盛远川恍然,这么多年,他从没关心过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曾怪过盛明光不可理喻地拆散父亲和自己的母亲,曾把他视为阻拦自己学建筑的洪水猛兽,更多的时候,是迫不及待地想成为他。
成为一个情绪平和稳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能要什么,对人生有掌控力和话语权的成熟男人。
漫长粗重的呼吸声中,盛远川等到了他的回答,“你明天来分公司吧。我现在就在H市。”
盛远川有很多问题没问出口,听他这么说只能咽下,“早点休息。”
“放心吧。”耳边传来盛明光的调侃,“还没手把手教你熟悉盛世,就算你心里想让我早逝,我也会把棺材板撬开爬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两点半才睡,来自存稿箱的问候:提前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啊!感谢在2020-02-1121:01:29~2020-02-1302: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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