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谎言

“……”

温岁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不容她多想,周肆已经继续开口,“温岁,我上来找你还是你下来?”

“我下来。”她顺着话脱口而出,转而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白天不都说清楚了吗?怎么晚上又来了……是她哪个措辞表达不明,所以让他有不必要的困惑?“周肆,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

“我发现你的链子还在我口袋里。”男人的声音不算大,外面好像起风了,吹散了他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

不过温岁已经捕捉到了关键词,“链子?”

“嗯,你的手链。红色的一串,昨天在酒吧桌子底下捡到的,我猜应该是你的我就顺手拿着了。”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昨天你……抓着我不撒手,我只能塞在口袋里结果忘记了。”

温岁:“……”

她抓着他不撒手。

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好像又突然闪现到她的脑海里,周肆想要扶着她出去,她却软得根本站不住,还一个劲地埋在人家胸口嗯嗯啊啊。

潜意识一直在催眠自己昨天那已经完全喝断片了,其实不过是为了逃避自己干得那些愚蠢行径。

和前男友大庭广众拉拉扯扯,随便找个男的419,每一步放在平时都是自己可以写篇小作文来吐槽的程度。

到最后,她只能扯了扯嘴角,用声带强行挤出两声干笑来回答:“那我现在下来,谢谢你了啊。”

周肆倒也答应得干脆,“行,我等你。”

电话挂断,温岁颓废地用力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随手抓了件外套披上就拿着钥匙出了门。

时间已经不早了,空空荡荡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冷气开得很足,让她情不自禁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小幅度地跺了跺脚。

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高挑瘦削的男孩子。

周肆好像刚刚洗过澡,黑色的碎发格外蓬松,刘海不听话地垂在额前,毛绒绒的有点可爱。不过对上那双沉寂的黑瞳,她感觉那股可爱劲大概是自己的错觉。

他穿着休闲外套,底下是运动中裤,低头在口袋里掏了两下手中便出现了一串红色的石榴石手钏,正好是温岁遗失的那一串。

“你的?”白净的大手伸到她的面前,手指很长,骨节分明但是不粗,看起来很是细致。

“是我的,谢谢你了。”她往前走了两步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重新戴回到手腕上,“那么晚还麻烦你送过来。”

“没事。”他简单地点了下头就准备走,“我先走了。”

甚至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温岁住得小区楼间距很远,皎洁的月光照到男人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投下一条长长的剪影,莫名地看起来有些孤寂。

大老晚地赶过来给她送一条手钏,温岁自己都感觉过意不去。头脑一热,她在身后叫住了他,“周肆,你怎么过来的?”

“我骑车。”他在前面停住了脚步。

“那好吧……”她又退回了原地,“我本来想送你回去来着。”

周肆停了一下,突然小步往前跑了起来,很快就往前一大段距离。

他这么不想她送?温岁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没想到他走到一辆纯黑色的哑光自行车旁边,不知道怎么操作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车子从很大一个叠成了小方块,轻松地提着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好了。”

???

温岁被这个骚操作惊呆了,下意识地接话,“行。”

等她重新站在电梯里回忆,才想明白刚才那五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只是下来拿个东西,就变成要大晚上送他回去了?今天是周五,送他回学校还是回家 ?

她回家拿了车钥匙,本想着要出门怎么也得换件衣服,可最后还是犯了懒,仍然刚才的打扮就下楼了。

小区里人车分流,温岁先去一楼大堂找了周肆才带他一起去地下车-库。

看他手里的车子叠成小小一块,单手拎着很轻巧的样子,她不禁有些好奇,“这车子很轻吗?”

周肆侧过脸,看见身边的女人头发披在肩头,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抱着胳膊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清冷的五官染上了柔和的色彩,“你试试。”

温岁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幼稚,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他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直接把车子放到她手里,“很轻吧,碳纤维的。”

她掂量着手里的自行车,确实很轻,看起来又很结实,和她脑袋里对于自行车即是共享单车的概念完全不一样。温岁从小就四肢不协调,号称运动黑洞,至今对于两轮的交通工具无法驾驭。

“是啊,有点厉害。”她说着把自行车还了回去,“我车就停在前面,走。”

“好。”周肆轻声答应,看着女人快步向前的背影神色温柔。刚才把车递过来的瞬间,除了车架的冰冷,他还触碰到一点点暖意,应该是她的指尖。

他低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手指,像是在回忆那短暂的温暖。只是片刻,重新收敛神思跟了上去。

温岁坐在驾驶座熟练地挂挡放手刹,习惯性地提醒了一句,“安全带扣好。”

话刚说出口,她才意识到旁边已经换了人。不免有些尴尬,偷瞄一眼副驾驶发现周肆好像没什么情绪,乖乖系好安全带靠坐着正视前方,这才放松了一点儿。

“你今天住在哪里?送你回家还是学校。”

汽车缓缓驶出了小区。

周五晚的大街热闹非凡,忙碌工作了一周的年轻人们迫不及待地从晚上就开始享受人生,接近十点马路上灯火通明,两边的人行道上熙熙攘攘。

周肆坐在车上,侧眸看向驾驶座的位置。温岁把车窗摇到一半,右手松垮地握住方向盘,左手懒散地斜支在窗户上撑着脑袋,任凭温柔的风把头发卷起翻飞也毫不在意。

看起来潇洒又肆意,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他又想到昨天在酒吧里的那一幕,温岁撑在酒吧桌上和他对视的那一刻,嘴角明明挂着笑可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悲伤,随时就会喷涌而出的、浪潮般把人吞噬的悲伤。

就像个在桌角边摇摇欲坠,即将破碎的玻璃娃娃。

“去学校吧。”周肆本来想说回家的,但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让她带他去学校。

没什么别的原因,好像去学校的路程更加长,两个人可以多呆一会儿。

“行。”温岁答应下,趁着红灯的功夫在屏幕上导航,“T大?”她不知道周肆是哪个学校的,只知道温栎这个小兔崽子在T大,并且时不时就鬼哭狼嚎让她去学校看看他。

“我是S大的。”周肆纠正了她的话,“不过就在T大对面。”

S大是省字头的大学,在全国都是TOP。

他居然成绩那么好?温岁微微睁大眼,有些惊讶地看向身边。

年轻的男孩子侧脸下颚线清晰可见,鼻梁高挺,和眉弓错落起伏连成一段优美的弧线。她微眯起眼睛,发现在他右眼的下方外侧,有一粒很小的泪痣,不扎眼,却是给这张稍显冷淡的脸增添了一些人情味。

长得和她印象里的学霸好像不太一样呐……她回忆了一下当年班级里的那位学神,不禁感叹一下自己还好早出生了几年,不然班里有这号人物高低都得暗恋他三年。

汽车飞驰,开出市区以后路两边明显冷清了很多,昏暗的路灯树立在道路两边,黑色的倒影被不断甩向身后。

离周肆的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温岁开得有些无聊,于是和身边人搭起了话,“对了,你最近有和温栎一起玩吗?”

“玩得不多,”周肆老实回答,“他好像参加了什么社团,每天忙得不亦乐乎的,不过我们线上还是在一起打游戏的。”

“这样啊。”温岁心里嘀咕着自己弟弟向来喜欢凑热闹,但凡看见路上有人聚在一起必定要过去一探究竟,进了大学就像老鼠掉进大米窝。

她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副驾驶的位置,继续问道,“那你呢?参加了什么社团呀。”

“不参加。”

如此简单利落的回答倒也是意料之内,他看起来就不像是很喜欢团体活动的样子,甚至有点儿像现在流行的那个状态:自闭。

她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开口专心致志地开车,没想到周肆扭头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姐,你大学的时候参加了什么社团?”

“……”温岁迟疑了一会儿,才笑着挠挠头,“我也什么都没参加。”

事实上她参加了两年电竞社,还打过不少比赛,不过后来因为被沈鹤抨击幼稚,又因为这个吵了好几次,所以就没有坚持玩下去。

两个人聊天间已经到了S大的门口。

“到啦。”温岁说着打过方向盘靠边停车,还想再说又觉得有些说教意味,干脆转换话题,“好啦,你自己进去吧。宿舍离门口远吗?”

“不远。”周肆伸手解开身上的保险带,“姐,谢谢你送我回来。”

“我还应该谢谢你把我的手钏带给我呢,要不是你我就再也找不到了它,我真的会心绞痛的。”她笑盈盈地看向他,“今天太晚了不方便,下次有空你滴滴我,我请你吃饭?”

“好,那我记下了。”他毫无遮挡地直视她的眼睛,“我先进去了,姐。”

他的眼睛实在是生得漂亮,眼线狭长,眼尾上挑,就这么简单地看着她都像在发出某种邀请。温岁扛不住,装模做样低头摆弄安全带挪开视线,“行,那我先走了。”

周肆把自行车从汽车后备箱取下,右手插兜看着车子疾驰而去的身影,一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收回视线。

温岁骗了他?

之前和温栎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他就说过,自己姐姐以前打游戏特别牛逼,一手中单走位流畅操作飘逸。还是学校电竞社的副社长,拿过很多奖牌。

这明明是很值得让人骄傲的事情,为什么她要故意隐瞒呢?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她会心甘情愿地告诉他的。如果她不愿意,那他就等。

周肆抿了抿唇,往宿舍的方向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