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66章

为了避免陈央和刘亦勇再打起来,在场的人最后索性分成了?两拨。反正手术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纪妍春和周凯乐直接把陈央拖到了安全通道那边的楼梯口等着。

暖气吹不到楼梯那边,凛冽的温度让陈央暂时从愤怒里清醒了?过?来,一颗心,瞬间又在为陆绵的伤势提心吊胆。

坐在楼梯上,他浑身抖得厉害,实在没办法?镇定下来了,突然抬头,问周凯乐:“……有烟吗?”

纪妍春和周凯乐同时转头震惊地看着他:“你?抽烟?”

陈央抿了抿唇,不?想解释,只烦躁的又问:“到底有没有?”

周凯乐睨一眼他相互握在一起的手,指尖抖得跟抽筋似的,同为男人,对他这个时候想抽烟的举动倒是有几分理解。

于是也不?管纪妍春怎么使眼色,周凯乐视若无睹地从怀里掏了包烟,给陈央抽了根,自己也顺带叼了根在嘴里,然后拿打火机给两人都点上了?火。

三?个人一时谁都没话,静谧无言的环境里,只剩陈央偶尔轻微的咳嗽声。

他早上出来的急,只穿了?一件毛衣,此时的身形更显单薄。

一身纯白色的毛衣,白色的休闲裤,坐在那里干净斯文的样子,偏偏素白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还?有因为打架已经歪掉了?的眼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颓废。

他几乎是吸一口烟就要被呛得咳嗽几声,一看就是不会抽,却犹如自虐般执拗。

纪妍春看不?下去,赌气的走过去,一把夺过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不?会抽就不?要抽,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你就这么?糟蹋?”

她骂完又去骂周凯乐:“你?也别抽了,不?是戒了?嘛,怎么身上还?有烟?”

周凯乐掐灭烟头,立马缩着脖子跟她赔笑。陈央捂嘴咳了咳,被训也不?说话,只呆愣愣地坐在那里。

从认识陈央到现在,极少?看到他这样落魄颓丧的样子,周凯乐瞥了他一眼,心里极为不忍,靠着他坐下来,拍拍他的肩安慰:“别太担心,绵哥向来皮糙肉厚,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才刚说完,大厅手术室那边突然又传来一阵嘈杂声,这边的三?个人听到声音,以为是手术结束了?,没多想就从安全出口这边冲了过?去。

一进来,手术室的门还是紧闭的。

然后陈央看到包括刘亦勇在内的几个其他警务人员簇成一团,中间围着两个人。

纪妍春一边往他们那边跑,一边说:“叔叔阿姨,你?们终于来了?”

陈央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那边两人的视线便一起往这边移了?过?来。

刘静眼泪还?挂在脸上,之前哭哭啼啼的,但是看到陈央的那一刻,哭声戛然而止,微张着嘴,瞪圆了?眼,连瞳孔都缩了?缩。

很经典的,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在晕过?去的前一秒,她伤心欲绝地倒在陆清河怀里,喃喃了?句:“怕是没救了?,我都看到央央来接她了……”

陆绵此时还躺在手术台上不?省人事,自然不知道外面轮番上演的鸡飞狗跳。

好在刀捅到的位子有些?偏差,没有伤到内脏筋骨,就只是比较严重的皮肉伤。手术结束后,因为之前失血过?多,陷入短暂昏迷。

等她彻底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之前在昏迷的状态之下,迷迷糊糊的也能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也来过很多人看她,耳边时而安静,时而喧嚣。

只是那时候,她的意识还?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总是不能很好地把耳边的声音听个真切。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仿佛历经了千山万水,才好不容易从那片迷雾中走出来。

结果一睁开眼,眼前还?是白茫茫一片,就在她以为自己其实并没有醒过?来的时候,忽然有个人从旁边小心翼翼地扒拉了?她一下。

“绵儿?绵儿你是醒了?吗?”

陆绵只艰难地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发不?出什么?声音。

但一看到她终于有回?应了?,纪妍春立刻大吼大叫着冲出了病房:“医生,医生快来呀,23号床的病人醒了?,快点快点!”

陆绵皱了皱眉,刚醒来就被纪妍春这么?一叫唤,虽然终于有了?几分真实感,意识也不?那么飘忽了,但同时又有种脑壳都要炸了的虚脱。

而?且,最让她不?满的是,为什么?一睁开眼,第一个要看到的是纪大春儿啊?

她爸她妈呢?

还?有……陈央知不知道她受伤住院的事?

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她梦见?了?很多次陈央,五岁的,十?五岁的,还?有现在二十?五岁的,从小到大,每一个年龄段,都是让她心悸不已的模样。

其实那天夜晚,当那把亮晃晃的水果刀,从她胸前捅进去的那一瞬间,陆绵在那一刻是意识不?到疼痛的。

满脑子想的,就只有陈央。

还?有铺天盖地的后悔和遗憾……

很后悔那天不?该跟他发脾气,就像纪妍春说的,明明,他们能够再见?已经是那么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吵架呢?

很遗憾从他回?来,都没有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过话,没有问问他这些?年的经历。

更没有好好的问一问,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纪妍春拉着主治医生过?来,给陆绵仔细做过?各项检查之后,被告知终于脱离了?危险,现在一切指标都算正常,只需要卧床静养,等待伤口恢复。

等医护人员离开之后,陆绵迫不?及待拉住纪妍春,沙哑着嗓子问:“大春儿,怎么……就你?在?我爸妈呢?”

“叔叔阿姨吃过?午饭回去补觉了?,我是来换班的。”纪妍春一边回答,一边倒了?杯温开水,放了根吸管在水杯中递到陆绵嘴边:“来,喝点水。”

陆绵稍稍偏头,吸了几口水咽下,果然嗓子立刻就舒服了?很多。

等她喝好了,纪妍春把水杯收回来,看了?眼里面的吸管笑道:“还?是陈央细心,知道你?现在躺着喝水不方便,之前买日用品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盒吸管放抽屉里,还?挺实用的。”

听她提到了陈央,陆绵紧张地扬了扬眉:“我爸妈……见到他了??”

“嗯。”纪妍春点点头。

陆绵犹豫这问:“没……没吓着二老吧?”

现在想想当时的情景,纪妍春依旧有种兵荒马乱,人仰马翻的混乱感,既觉得人生奇妙魔幻,又为了某些?不?期而?然的相遇忍俊不?禁。

她几乎是有点憋着笑地跟陆绵分享:“你?不?知道,你?妈看到陈央的时候,当场直接给吓晕过?去了。后来总算醒了?,还?当自己是撞了?鬼,一直拽着陈央不放手,嚷着‘央央啊,静姨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绵绵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哇,你?应该保佑她,可不能带她走哇’!”

“……”

陆绵幻想了下那个场景,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过?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他人呢?”

她醒来这么?久了?,并没有看到他。

纪妍春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啊,死心眼儿,一连三?天不分昼夜地守在你旁边,整个人憔悴得不?行,上午刚被阿姨赶回去休息了。”

“就他那身体,这怎么熬过来的?”陆绵一听就受不?了?了?,满心满眼只剩下心疼:“怎么他胡闹你们就由着他?”

“说了也得他肯听才行啊?”

纪妍春一边无辜,一边低头拿手机翻号码,告诉陆绵:“陈央叮嘱我了?,如果你?醒了?得第一时间通知他,那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

“别别别。”陆绵伸手去拦她,按住手机说:“让他再多睡会儿吧。”

“啧啧啧……”

纪妍春一脸酸到牙的表情,完全不顾她还?是个伤患,冷嘲热讽道:“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就差跟他原地结婚了?,你?之前那个态度被狗吃了??怎么,原来是给我们表演‘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陆绵被她的话呛得咳嗽了几声,伤口扯着有点疼,她顺势皱眉捂胸,将有气无力表演的极度夸张:“你?……你还?有良心没有,我都是……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一条命……你还?……还这么?嘲讽我……你良心……不痛?”

“我肯定不?痛。”纪妍春耸肩,然后一脸凉薄地指指她的左胸:“你?会痛倒是真的!”

“……”

为了利于伤口恢复,陆绵选择闭嘴望天。

纪妍春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一口,紧接着还?不?忘揶揄的问:“嗳,你?这伤口没伤着胸吧?可别在胸上留疤啊,回?头该吓着陈央了。”

陆绵:“纪妍春你给我滚!”

身为损友的纪妍春不仅没滚,还?不?知收敛的惊讶捂嘴:“哟,还?舍不?得?就你这二两肉,除了陈央谁还?稀得看呐?”

“……………………”

陆绵躺在病床上,憋红了一张脸,只恨自己现在不能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捶爆这个女流氓的狗头。

调侃够了?,纪妍春甩了甩二郎腿,翻着手机玩,正好看到陈央给她微信发了张图片,然后后面追着问了句:【给人赔礼道歉,买这个合适吗?】

纪妍春看了?眼那张照片,嚯,人参大礼盒,一看那卖相就知道价值不菲。

【有种说法叫虚不?受补,绵儿现在还吃不?了?这种大补的玩意儿吧?】

过?了?一会儿,陈央这边回:【这个,是买给刘队的,我之前没弄清楚情况,闹得那么难看,我得去跟他道歉,别因为我,回?头影响陆绵和他的工作。】

纪妍春也觉得这是很有必要的,于是给他提建议道:【他们是有纪律的,这东西他肯定不?会收,但你?道歉的时候一定要拿,这是诚意。然后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写封道歉信,道歉的时候当着他们单位所有人的面念出来。】

虽然有些?丢脸,但也都是自作自受,陈央认为纪妍春说得很在理,赞同地回了?个【好。】

谈妥这件事,他习惯性的跟着问:【陆绵现在怎么样了?】

纪妍春看一眼旁边床上,因为害臊,用‘去世盖被法’捂住脸的人,笑着回?了?句:【她呀,生命力比老虎还顽强,三?五天差不?多就可以下床活蹦乱跳了?。】

一听她这么?说,陈央喜不?自胜地直接拨了个电话过?来:“她醒了??”

纪妍春也不?回?答,拍了?拍床上用被子裹成一团的那坨,把手机递过?去:“陆绵,你?电话。”

然而缩在里面的人还倔强着不?愿意出来,闷着被子问:“谁呀?”

纪妍春淡淡道:“看肉的。”

“喂?!”

陆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被子,抢过手机,还?顺带捂住了纪妍春的嘴,动作干净利索得让纪妍春一度怀疑她是假装受伤的。

接过了?电话,当着旁边电灯泡的面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乎是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心里感慨万千,想说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只能变成欲言又止的沉默。

最后,因为紧张和急于打破无声的尴尬,她很智障地说了?句:“陈央,我,我没死!”

陈央在这边愣了一秒,随即又满是欣慰幸福地笑了?起来,觉得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动听的了?,几乎是带着感激的情绪来夸赞她:“嗯,陆警官最厉害了!”

他说完,彼此之间又是漫长的沉默,但与刚才不?同的是,即使看不?到也听不到,此时此刻,也知道对方唇角是挂满了笑容的。

陆绵忽然觉得,他欠的那个解释,有没有都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一刻她百分之百的可以确定,陈央当时做出那样的选择,心情一定不?会是轻松的。

也一定,不?会是因为不爱她了?!

陈央挂了?电话,迫不及待地往医院赶。

而?在此期间,纪妍春才想起来把他揍刘亦勇的事,手舞足蹈、声情并茂,并添油加醋地跟陆绵叙述了?一番。

陆绵刚听第一句,整个人就呆了?……

“陈央?跟人打架?”

她很幻灭地指指空气,又指指自己:“还?是跟令犯罪分子都闻风丧胆的刘队?”

纪妍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拳脚相加,连撕带咬,场面一度不可控制!”

陈央从小到大都是一本正经,矜贵自持的气质,陆绵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咬人是什么?样的画面。

于是又新奇又八卦又不可置信地探过?脑袋问纪妍春:“他咬起人来是什么?样的?不?会像……小狗那样吧?”

“这难道是你最应该关注的地方吗?”纪妍春不满地挑眉,抛了?个灵魂拷问:“他现在还是不是你最爱的陈萌萌?”

陆绵也深觉自己的比喻很拙劣,挠挠鼻子转移话题:“所以,他到底是为什么?和刘队干起来的呢?”

“他误会你?和刘队有一腿,然后怪刘队身为男朋友没有保护好你?!”

纪妍春用她糟糕的表述能力,如是说。

话音一落,气氛陡然陷入一片长久的死寂,纪妍春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秒,似乎连空气都凝固结霜了?。

许久之后,陆绵突然阴沉着一张脸问:“大春儿,你?刚才说什么??”

纪妍春僵了僵:“怪刘队身为……”

“前面一句。”

“他误会你?和……”

“再前面一句。”

纪妍春翻着眼睛想了想,然后想起什么?,迟疑着道:“他……现在还是不是你最爱的陈萌萌?”

“呵。”

身受重伤的病患对着天花板冷酷地勾了一下唇,然后伸手,把纪妍春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夺过?来捏了个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