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自从把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学习上,陆绵发现,原来全身心投入一件事,太过专注的话,其实几个?月时间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并且,她?也从未料想过,自己?一旦认真起来,许多?从前犹如听天书一般的难题,有一天,也能审一遍题目脑子里?立刻就有了清晰的解题思路。

陈央去国外?的第三个?月,陆绵他们也迎来了自开学以来的第三次月考。

这连续三个?月,三次考试,陆绵的成绩排名一次比一次好,进步速度肉眼可见。

‘周围有’一开始对她?考试的成绩还保持着怀疑态度,然而有意无意撞见太多?次她?伏案做题的情?形之后,终于?开始相信自己?这位‘朽木’学生在觉醒了。

这可把‘周围有’乐坏了,课上课下,逢人?就拿陆绵当“浪子回?头,亡羊补牢”的例子给其他学生说教。

第三次班级成绩排名表出来的时候,陆绵在中间靠上的位子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名次和纪妍春的也就相差了四五个?人?,连周凯乐都叹为观止的羡慕:“陈央给你开的小灶果然不一般哈,那些笔记回?头也借我看看呗?”

和之前每一次考完试一样,陆绵把排名表拍下来发给陈央看。

恨不得叉着腰跟他显摆:【我现在真的相信老周以前说过的话了。】

【我啊,其实脑子特别?聪明,只是?从前懒得学!】

很快,那边难得立刻就有了回?应:【不错,再接再厉。】

陆绵对这个?回?应很不满,鼓鼓嘴,一脸幽怨:【在这普天同庆的时刻,你这鼓励还能再性.冷淡一点吗?】

【……】

陈央发来一串省略号,补充提醒:【注意措辞!】

说完这四个?字,那边就许久没动静,陆绵等了好一会儿?,却也没见他头像暗下去。

没下线,难不成生气了?

陆绵愣了愣,心虚地皱皱鼻子,开始反思,好像真的有点得意忘形,用词孟浪了。

她?低下头,慌忙掐着手机键盘手法娴熟的拼字,结果‘对不起’三个?字才拼完,手机输入法就很‘贴心’地跳出了“陈央,我错了!”

陆绵囧了囧,这什么鬼输入法记忆?

还没等她?把要道歉的话打完,QQ提示音叫了几声,和陈央的聊天界面里?突然蹦出来一句话。

直白简洁的五个?字——

【我后天手术!】

这下换陆绵给不出反应了。

陈央等了几秒,打趣她?:【怎么,X冷淡这种病还能传染?】

陆绵没心思跟他开玩笑了,整个?人?的神?经又不知不觉紧绷了起来。简单的问?题她?要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遍,才回?复陈央说:【后天是?周末,我会一整天在家待着……等你的消息。】

陈央笑着骂她?:【傻瓜,这边和国内是?有时差的,我白天手术,对你们而言就是?晚上了。】

【晚上我也会等,多?晚我都能等。】陆绵急急忙忙的打字道,【反正那种情?况下我也不可能睡得着!】

陈央想想也对:【好,那我进手术室前给你发信息。】

陆绵盯着屏幕有些恍神?,茫然无措地点点头,没发现陈央并不能看见她?的回?应。

不过看不到,不代表感觉不到。

她?突然间的沉默,已经让陈央感受到了她?所有的担忧和不安。

陈央下线前,安慰叮嘱她?:【陆绵,别?太担心,我会没事的!】

此时恰好上课铃打响了,陆绵默念了遍陈央最后发的那句话,心不在焉的收起了手机……

时间很快就到了这个?周末。

早在确定手术时间的当天晚上,赵明惠就给刘静打过电话了。

国外?和这边有时差,他们一直等到大晚上,那边赵明惠才打了电话过来,说陈央马上准备要进手术室了。

与此同时,陆绵的手机上也收到了陈央发来的信息。

他说:【陆绵,一切都准备好了,你要相信我!】

陆绵能感觉得到他言语里?的期待与开心,看到他发来的这几个?字,心里?一时柔肠百转,感慨万千,不知怎么了,眼泪就是?控制不住的涌个?不停。

【嗯,陈央,你要加油!】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拼,键盘按得很用力,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浑身的力量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他。

拼完发送过去,紧接着,她?又着重?强调的附加了三个?字:【我等你!】

那边似乎已经进了手术室,可能手机也已经被没收了,没再回?复。

陆绵之后的记忆有点麻木,后来每每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不见星星,夜空黑得仿佛被泼了好几层的墨。

一丝光亮也没有。

陆家四口一整个?晚上都团团围着桌子坐着,明明有四个?人?,客厅却寂静得落针可闻。

桌子中间就放着刘静的手机,一个?个?都屏气凝神?地盯着手机不放,因为赵明惠说了,一有情?况就给她?打电话。

快等到天光微亮的时候,手机依旧是?静止不动的。

“怎么一晚上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刘静疲惫不堪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陆清河起身,把趴桌子上早就睡着的陆锦抱起来送回?房间,安慰刘静和陆绵:“这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别?着急,再耐心等等。”

话音刚落,像是?在响应他似的,桌上的手机突然就叫嚣了起来。

陆绵眼疾手快,差不多?是?一下子扑上去拿起了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赵明惠。

她?一时间紧张过度,捧着叫个?不停的手机也不知道该干嘛,只茫然无助地看着刘静。

“接啊,愣着干嘛?”

刘静指着手机,急得直跳脚,见陆绵还是?一脸愣怔的样子,“啧”一声,直接夺过手机按了接听。

她?“喂”了一声之后,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紧接着,脸色也变了。

“明恵,明恵,怎么了怎么了,你先别?急着哭哇,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央央……央央手术做完了吗?”

旁边围着的两人?一听刘静这话,立刻慌了,不过在这种时刻,即便是?惊慌失措,潜意识里?还是?紧闭着嘴巴,不敢开口询问?。

深怕自己?在旁边吵闹的声音掩盖了电话里?那本就不甚清晰的声音,也深怕打扰了听电话的刘静,没有第一时间将那边的消息听个?清楚准确。

然而就算是?他们再怎么深有自觉地保持安静,刘静那边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连嘴唇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这幅样子,陆绵瞬间什么都顾不了了,一伸手,把手机抢过来贴在耳边。

她?不知道赵明惠前面哭哭啼啼的跟刘静说了些什么,等她?抢来手机的时候,只听到那痛不欲生的后半句——

“明明手术都已经成功了,也不知道最后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大出血了……”

她?心里?还有成千上万个?问?题,都没来得及问?出口,整个?人?就仿佛直接掉进了冰窟窿,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秒静止凝固。

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绵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

一睁开眼,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和纯白色的病房床单刺得她?眼睛都疼。

刘静说她?昏迷了三天就高烧了三天,差点没把她?和陆清河都吓死。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问?陈央的情?况,结果因为高烧的缘故,她?的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多?亲戚朋友,同学老师都来医院看过她?。

她?的嗓子不能说话,于?是?每看到一个?她?和陈央都熟悉的人?,都要一边哭一边指手画脚的比划半天。

然而不管是?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人?,说得最多?的,始终只有那绝望悲哀的两个?字。

——节哀!

陆绵觉得他们很可笑,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进手术室前一刻还跟她?说过话的人?,怎么就节哀了?

有这么草率吗?

不过这些都是?不相关的人?,他们爱怎么想,怎么说,陆绵现在压根已经不在意了。

陈央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让她?相信他,对于?他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陆绵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于?是?,她?不知道是?跟谁较上了劲儿?。

养病休息都表现得很听话,配合得很积极,好像对陈央的事情?选择性遗忘了,看起来正常得过分,没有一点点异样。

陆绵出院后只请了一天病假,便主动要求照常上学,她?说怕落下的课太多?,好不容易追上的成绩又会跟不上。

说辞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她?把一切都表现的再正常不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照常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然后一门心思的刷题。

唯独对有关陈央的事情?表现得有点怪异。

装聋作?哑一般,不管别?人?再怎么议论,再怎么劝她?清醒,告诫她?陈央不会再回?来了,她?始终置若罔闻。

有时候别?人?长篇大论,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堆,她?还能置身事外?,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对你毫无攻击性的笑一笑。

简直让人?没了脾气。

自那晚兵荒马乱之后,赵明惠和陈思远也再没打过电话来,刘静一天要拨十来次赵明惠的号码,结果都是?无人?接听。

陆清河后来劝她?:“就算你再着急再焦心,可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人?家愿意告诉你,你帮忙出力理?所应当,万一人?家不愿意,你过分热心反倒惹人?烦恼。”

“况且这个?时候……”他忽然停顿,忍不住咽了下嗓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还是?无法将‘死’这个?字眼和陈央那么好的孩子联系起来,所以换了种说辞道:“我觉得这个?时候,他们那边要处理?的事情?也多?,现在肯定顾不上咱们,咱们也就别?一天十几通电话的打扰了,等那边主动联系吧?”

刘静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擦了把眼泪,顺从地点了点头,之后便没再给赵明惠打过电话。

一个?多?月以后,陈央的事,基本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以及其他的邻居朋友都知道了。

陆绵表面上每天的日常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其实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

吃什么喝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往往一天下来,事后回?想,脑子里?总是?一片空白。

整晚整晚的睡不好,通常都是?迷迷糊糊两三个?小时,然后就再没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说来也奇怪,就算是?整夜睡不着,她?也不会过多?的去想陈央,也没觉得有多?伤心。

她?这个?人?,似乎就只剩下了个?空壳子,所以连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没什么知觉。

又过了几个?星期,转眼间高二最后一个?学期也快进入尾声。

下学年陆绵他们作?为高三学生,面临人?生重?大转折点的高考,校方及各高三学生家长早已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班里?几乎一大半的学生,早早就报了各种暑假高考补习班。

陆绵这一个?学期以来,成绩上升不少,原本对她?考大学没什么指望的刘静又重?燃希望,抢着名额给她?报了几个?很有权威的冲刺班。

本学期最后一次考试结束之后,成绩还没出来之前,学校已经放了暑假。

陆绵现在完全变了心性,即便放假在家,也不见她?出门。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是?看书就是?做题,反而让刘静有点怀念以前的假小子。

纪妍春在QQ上找了陆绵好几次,说是?班长组织了一下全班同学,这个?周六的晚上去半月湖那边,集体给陈央放孔明灯。

陆绵本来没打算去,纪妍春劝说这是?祈福,人?多?有灵,陆绵想想,最后也答应了会去。

半月湖依山而落,虽然白天会有许多?人?来锻炼爬山,不过到底离市区较远,天黑了便没什么人?。

全班几十号人?,一起结伴坐了公交车过来。

班长提前每人?准备了一个?孔明灯,还有很多?白板笔,陆陆续续都点上了火,每个?人?便开始在孔明灯上写?下祝福语。

气氛无端有些沉重?肃穆,说是?祈福,然而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这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追悼会罢了。

慢慢的,人?群里?传出一些小声啜泣的声音。

陆绵神?情?略微凝滞,下一刻又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那个?写?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许愿灯小心翼翼地放开,让它安安稳稳地升上夜空。

突然,有个?带着哭腔的同学问?班长:“班长,去年陈央参加市里?数学竞赛的照片我跟老周要来了,这个?照片他自己?都还没看过呢,要不……我们给他看看吧?”

班长推开眼镜,擦了擦眼泪,然后朝那位同学伸手:“给我吧。”

周凯乐当时就站在这位迂腐木讷的班长身边,看到他一脸沉痛地拿着照片就要用打火机点燃的时候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果然,打火机喷出的火苗刚刚舔上照片的一角,周凯乐便看见可怜的班长大人?整个?人?就毫无预兆地向后飞了出去。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皆是?一阵惊呼,首先条件反射地朝班长飞出去的方向看过去,等他落地呼痛了,才又想起朝他反方向看过来。

朦胧昏黄的灯火里?,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陆绵一双眼睛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双手握拳,回?旋收腿的架势极为标准狠厉。

整个?人?看上去也十分危险可怕,眼神?阴狠得仿佛是?黑夜里?要撕碎猎物的野兽。

“你烧他照片干嘛?”

她?咬牙切齿的问?,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还在继续往班长那边走?,纪妍春和周凯乐还有其他几位同学立刻上来阻止她?。

“班长也是?一片好心。”

“对对对,这事他是?干得没脑子,但出发点不是?恶意……”

大家七嘴八舌的劝她?冷静,不要动粗,然而她?就如同中邪发狂了一般,嘴里?始终重?复问?着那句话,力气惊人?,四五个?人?都不能完全制服于?她?。

麻木浑噩了将近两个?月,一个?烧照片的动作?终于?将她?游离的灵魂拽了回?来。

回?来了,又完全不能接受现实。

她?不断的挣扎嘶吼,不断的质问?:“你听到他父母亲口说他死了吗?你看到医生开死亡证明了吗?你亲眼目睹他尸体骨灰了吗?”

“什么都没听到都没看到,你凭什么烧他照片……你凭什么?”

和所有人?闹得不欢而散,她?最后愤然离场,提前回?了市里?。

回?去的车上,很意外?地收到赵明惠发来的短信。

短信很长,细数她?和陈央从小到大发生过的许多?事,言语不同往日,极为温柔和善。

为以往对她?的严苛责难向她?道过谦,也为她?曾经对陈央给予过的帮助与欢喜道过谢。

最后告诉她?:【我这两天收拾他的东西才发现,央央在手术前给我留了一封信,夹在一本他不常看的书里?。我想,虽然这封信是?给我写?的,但他自己?肯定也不希望最后真由我来打开这封信吧,所以才藏得那么深。】

【他在信里?嘱咐我,如果,他手术时真有万一,就让我告诉你,人?要学会往前看,一辈子很长,对过去了的人?和事不要再去回?想太多?。】

【还有,他很抱歉没能说话算数,所以你也不必再给他留情?面……】

【干干净净忘了他吧!】

看完短信,她?低头把攥在手里?已经有些发皱的照片一点点捋平。

尽管拍摄的距离有点远,画面不算高清,但他明艳精致的五官依旧掩盖不住。

那上面的陈央,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戴着眼镜,手里?捧着奖杯,唇角眉梢尽是?温暖和煦的笑意。

斯文耀眼,意气风发的样子,明明如此鲜活生动。

怎么就要她?忘了呢?

仿佛昨天还在楼下等他上学,看他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走?下来,坐在她?自行车后座的重?量似乎又轻了不少,她?再埋怨:“陈央,你最近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怎么就能忘了?

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照片上,砸出四分五裂的水渍,她?喉咙硬得发紧,倒抽凉气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憋了太久太久的哀恸,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终于?能撕心裂肺地哭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写起来才发现还有很多事要交代,算了,以后再也不估算情节了,免得脸疼。

哦,还有,祝大家七夕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