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陈央觉得很丢脸,从未有过的丢脸。

走出校广播室,仿佛迎面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卯足了?劲儿地在憋笑。

陆绵气呼呼地冲出广播教室后纪妍春立马就追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

她气愤与伤心的原因陈央似懂非懂,将明未明。

就好像此刻面前横越着一池烟波浩渺的湖,他搞不清楚烟雾下面是暖人心脾的温泉,还是让人皮开肉绽的沸水,小心翼翼想往那个方向去试探,才伸出脚尖,又立即胆怯地缩了?回来。

倒不是害怕受伤,反正从小到大,他早已练就一身直面所有苦痛而面不改色的本领。

小情圣陆锦有句话真是说对了:喜欢一个人,会变得没有骨气,哪怕明明知道她不会喜欢你,你很伤心,很委屈,可是伤心委屈完了?以后……

还是控制不住,那么那么的喜欢她!

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央低头快步走回教室,发现陆绵和纪妍春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那边一眼,陆绵依旧情绪低落地把头埋在臂弯里,而纪妍春似乎还在劝她,趴在她耳边不知道小声说着什么。

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闹哄哄的也听不真切,但混乱嘈杂的声音里偶尔能听到他和陆绵的名字。

从后门走进来,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自己也仿若听不见任何议论,面色平淡地坐回到座位上。

才一坐下,周凯乐立即扑了?上来:“陈央,你和绵哥搞什么啊?”

“怎么那么想不开,跑到广播室去直播吵架?”

周凯乐有点哭笑不得,又跟别人一样忍不住好奇八卦,小心探究的问:“你们……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陈央没什么情绪地睨着他,样子看起来有点茫然无辜。

周凯乐当他是默认,颇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皱眉担忧:“那怎么办啊,现在全校都知道你小时候就被陆绵看光光了?……”

怎么办?

陈央也想知道啊。

他扶了下眼镜,突然一本正经的问周凯乐:“你说我可以找她负责么?”

周凯乐眨眨眼:“……哈?”

沉默半秒,连陈央自己也觉这?是异想天开,又低头失落懊恼:“我应该当时就要她负责的,现在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她又那么赖皮,肯定不会认了。”

近乎幼稚荒诞的想法,他研究得十分上心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周凯乐再笨,也能看出来些端倪,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

消化了?几秒之后,他转头看看刚才还要死不活,此刻又龇牙咧嘴和纪妍春扭打在一起的陆绵,再回眸,看看眼前清隽美好的陈央。

瞬间一脸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惋惜……

播音室吵架惨遭直播以后,陆绵更是一副彻底要和陈央决裂的样子。

之前好歹还愿意去粉饰一下表面的和平,现在一见面犹如仇敌,往往陈央还没开口说话,她就气呼呼的甩头就走,也是让陈央各种心累无奈。

又加上正值多事之秋,心烦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

赵明惠和陈思远为了他手术的事一直存在意见分歧。上一次的手术虽然成功,但那毕竟是技术比较成熟的姑息手术,与之相比,根治手术的风险性就比较大了。

赵明惠一直抗拒他再做手术,然而矛盾的是,陈央自身的病情又根本不允许他拖延下去,根治手术势在必行。

所以就此事,赵明惠和陈思远已经争吵过无数次。

最开始还只是两人关在房间里小声争执,既然他们背着自己,即便经常能听到窃窃私语,陈央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然而现在,两个人都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有时候说着说着,当着他的面就吵起来了。

这?让陈央有些无所适从,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父母双方心理上都不会有那么重的负担。

这?件事就是个死结,往前往后都是视死如归的一条路,根本没有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

陈央愁云惨淡许多天,正感到心力憔悴的时候,又收到了靳芳芳写给他的一封信。

其实自那天以后,陈央就没再搭理过靳芳芳,不管她怎么创造机会与他讲话,他始终态度冷漠,待她犹如一团空气。

逼到最后,靳芳芳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写了?这?么一封道歉信塞在他的课桌里。

陈央本就心烦不已,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几乎想都没想就要拿去扔掉。

结果人都走到了垃圾桶边,不知因为什么,眼里的神色陡然一变,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不仅如此,甚至还破天荒地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给后面的靳芳芳传了?一张小纸条。

靳芳芳疑惑展开,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明天放学后在天台等我,有话和你说。】

后面的人看完纸条一开始受宠若惊,欣喜不已,但后来又想,这?张纸条没写姓名落款,万一是别人写的只是让陈央传递了?一下。

还有可能是别人搞的恶作剧什么的,一通胡思乱想,既兴奋期待,又惶惶不安。

纠结到第二天放学,她又忍不住早早来到教学楼天台上等?。

坐在水泥石板凳上,正对着天台入口的大铁门,她死死盯着那扇铁门不敢眨眼睛,当听到那一下近似一下的上楼脚步声,不禁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心跳仿佛已经到了嗓子眼儿。

铁门缓缓被推开,发出‘咔咔咔’刺耳的尖锐声响。

靳芳芳猛然抬头,当真看到陈央静静伫立在门口的那一刻,她下意识站了?起来,重重喘出一口气,才豁然一笑。

陈央回身关好门,面无波澜,看不出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到离她只有半米左右的地方才停下。

这?个距离,相对而言是有点近的,靳芳芳抿了下唇,呼吸不由自主的变轻。

“陈央……”她轻轻缓缓叫了他一声,格外柔声细语。

陈央抬眸,盯着她看了?半晌,沉默无声。

许久以后,仿若是不可置信地皱了下眉,才淡淡开口,甫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句:“靳芳芳,你很讨厌陆绵吗?”

“什……什么?”靳芳芳被他这?样陡然的一句问懵了。

陈央推了?下眼镜,阳光折射下,镜片上有一瞬的反光,隐在后面的那双瞳孔里沁出狠厉又精明的眸光。

“我在想,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才会被你如此痛恨?”他阴沉着一张脸,直直盯着她,眼神锋利得恨不能连她的灵魂都刺穿。

这?样的陈央,浑身透着无所畏惧的危险气息,靳芳芳从未见过。

她神色闪烁,脚下不知不觉后退了?几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陈央说的是什么,她自然心知肚明,即便心里已经胆怯害怕,但仗着‘他应该没有证据’的侥幸,还是决定装傻到底。

可是陈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色信纸,用食指和中指浅浅夹着递到了她的面前,告诉她:“或许你不知道,那天晚上,黄毛把举报人写的那封信给我看过。”

靳芳芳微怔,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再抬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地笑道:“那又怎么样,你不会怀疑那封举报信是我写的吧?”

陈央很耿直的摇头:“不是怀疑,是认定!”

靳芳芳闻言脸色一变,视线凝滞几秒,忽然情绪就激动了起来:“你凭什么认定是我,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们这件事,我怎么举报?”

对于她的激动,陈央无动于衷,但还是解释道:“我承认,刻意扭曲的笔迹,我确实认不出,不过那封信纸,特别得让人有点耿耿于怀。”

“陆绵以前帮别人传过不少情书,有几封也曾经落在我手上,我知道你们女生很流行把新买的信纸喷上点香水放置一段时间再用,花一些小心思,让收信的人一打开就能闻到沁人心扉的香味。”

他将手里的信纸塞进靳芳芳手中,不等?她狡辩,接着说:“那封信纸上的香儿很特别,似曾相识,但当时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直到我昨天收到你的这?封信才恍然大悟,和你讨论课题的时候,似乎在你的课本上,也闻到过这?种香味儿……”

听他说完,靳芳芳依旧有些不服:“你也说了,很多女生都喜欢在信纸上喷香水的,不能因为味道一样,就说是我吧?你根本就是没有证据的诬陷,我没那么好欺负,任你随意中伤编排!”

陈央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有此说辞,不疾不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挑在指尖,像个手机小挂件样的东西在晃荡,仔细一看,却是个小U盘。

“黄毛说,那封举报信是事发前几天的那个星期二,傍晚放学的时候从门缝里被塞进来的。我昨天有了?怀疑之后,便去了?网吧对面那家书店,求了?老板很久,他才愿意把那天门口的监控录像给调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勾了下唇角,笑得清俊无邪:“你不妨猜猜,我从监控录像里能看到些什么,如果我把这?个U盘交给警方或者?校方,又会发生些什么?”

他如此信心满满,言辞凿凿,靳芳芳看了?看他手里的U盘,终于无可辩驳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整个人一下子直接跌坐在石板凳上,微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央漠然站在旁边,像看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一般睨着她,想起那个夜晚的种种,到现在还是会后怕得背心发凉。

忽而有些咬牙切齿的愤恨,他森冷僵硬的说道:“靳芳芳,你该庆幸那天晚上她没有出事,否则,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他把U盘收回口袋里,居高临下冷冷瞥了她一眼,不容反驳的命令:“你下学期申请转班吧,或者?转校也行。”

“陆绵说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我也深有同?感!”

他如今说的话,看她的嫌恶眼神,统统都像锋利如刀的刺,一下一下狠狠扎在靳芳芳心里最疼的地方。

她坐在那里,掩面而泣,呜呜呜哭得异常伤心。

“为什么我不可以……”

她哽咽不止,泪眼朦胧地看着陈央,声泪俱下的问:“为什么只有陆绵可以……她明明……那么不知道珍惜……对你那么薄情,为什么……”

“我……我为了你……明明什么都可以做……我对你……我对你……”后面的话,她心痛得已经说不出来。

陈央始终面冷如霜,内心毫无波动,靳芳芳这些情真意切的话在他听来,掺杂了?太多阴暗可怕的不择手段,让人心冷发寒,但对于她的那些疑问,陈央倒是愿意作答。

他说:“现在的陈央,家长喜欢,老师喜欢,不少女生也很喜欢,身边有很多朋友,成绩也很不错,于是,你们一个个都觉得这?样的陈央很优秀,像陆绵那样莽撞又不思进取的差生根本配不上。”

“可是你们都不知道,一开始的陈央,一开始的陈萌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忽然想起五岁见到陆绵的第一面,想起那个能把人心都融化的拥抱,笨拙又热情的亲吻。

陈央一颗惶恐不安的心脏为之颤了颤,或许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渊里瞄到了那缕阳光,像绝望的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般,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还可以挽救,突然就变得那么不甘心,于是锲而不舍地往上爬,奋起一跃,拽住了?,就打死也不愿意放手了?。

陈央红着眼眶,咽了咽嗓子,声音开始发抖:“我知道我有病,或许活不长,她说过我阴郁黑暗,让人可怕,我也确实算不得善类。”

“但当初是她非要把我从阴暗的世界里拉出来的,好人好事一旦开始了?,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对不对,就算是死,她也必须对我负责的。”

“所以……”他瞥一眼靳芳芳,似真诚,又似警告般对她说:“你根本没必要费尽心思地过来招惹我。”

“这?个世上除了陆绵,我谁都不愿意祸害!”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