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37章

陈央术后被送去重症监护室待了?五天。

为了防止术后感染,除了父母每天下午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其他人一律不允许探视。

麻醉过后的疼痛是无法想象的,但陈央忍耐力向来惊人,除了脸色格外苍白,容易出虚汗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或许是从小到大忍受的疼痛太多,早已麻木,也或许是……

因?为有个傻子,每天过了?探视时间半个小时后,刻意错开所有人,准时出现在监护室厚重的隔离门外。

书包里还装了?许多白纸和?白板笔。

在他清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透明玻璃门外,她举着一张巨型‘纸条’晃来晃去,上面写着:【陈萌萌,你吓死我了?ToT】

又抱怨又委屈的口吻,后面还画了个张嘴大哭的表情,把陈央逗笑了?。

说是笑,其实也就轻微扯了下?嘴角。他鼻孔里还插着氧气管,身上也插满了纵横交错的管子,左胸的手术刀口呼吸一下?都能牵扯出尖锐的痛感,动一下?,就能疼出一身的汗。

陆绵也看得出来他很辛苦,心?疼得厉害,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门外干着急。

【陈央,你快点好起来吧?】她低头唰唰唰地在纸上写道?,又不争气地想哭。

陈央无声睨着她,发现她脸上的擦伤正在结痂,样子虽然有点狼狈,但好歹精神活力一如往日。

忍着痛,他缓缓举手,曲指朝陆绵做了?一个OK的手势,让她安心?。

手掌中间还缠着厚厚的雪白色纱布,不用猜也知道,他的手背上肯定被黄毛烫出了很深的伤口。

陆绵想起从前骑车载他,不经意间低头看过他的那双手,虽然纤瘦,但素白修长,很是秀气好看。

那么好看的手,要留下?个烫伤疤,往后她看一次,就要惋惜内疚一次。

而这几天下来,她心里累积的内疚愧意实在太多,多到她都不知道以后该用什么样的一个态度来面对他。

偏又不是一个会隐藏心事的人,简单到几乎有些傻气,她什么心?情都写在了脸上,任谁一看都懂。

陈央脑子里灵光一闪,一直苦于无解的难题突然有了?办法。

他狡黠一笑,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简直没得救……

五天以后,陈央恢复得不错,终于从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陆绵在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刘静来报喜的电话,整个人欣喜若狂,跟疯了似的把脚下?的自行车踩得哐啷作响。

一鼓作气骑车到医院,寒冷深冬的季节,她鬓角竟然出了一圈的汗。

等她气喘如牛地爬上三楼,找到陈央的病房把门一推,一眼看到靠在病床上的人,陡然有一瞬间的不真实。

她脚步停在了门口,犹豫着不敢进去。

暖气开得足,房间里很暖和?,他身后是一扇很大的玻璃窗,被夕阳照得窗明几净,外面正对着的是医院供病人散步的花园。

不知道被什么风景吸引住,他侧头看着窗外,很是专注。

蓝色的竖条纹病号服,穿在身上略显宽松,领口以下?的两颗扣子没有扣好,因?为偏头的动作,线条流畅的脖子连着锁骨,轮廓勾勒得更加凹陷秀美。

窗外斜阳柔和?,一缕倾泻而下?的光线直接从他的领口悄悄溜了?进去……

陆绵盯着那抹软暖调皮的光柱,莫名艳羡,下?意识一咽嗓子,觉得自己大抵也是得了?什么怪毛病,居然去羡慕一缕光。

陈央回头,看到门口木头桩子一样的人,似乎早就预料她这个时间点会过来,没有半点诧异,神?色如常地朝她笑了?笑,轻声问:“怎么不进来?”

他神?情如同午后闲谈般恣意,仿佛自己只是懒懒睡了一觉,而并非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陆绵从门口走到他的床边,盯着他还有些怔怔然。

他身上没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管子,整个人看起来生动鲜活许多,但陆绵还是只敢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不敢轻易触碰他。

怕自己笨手笨脚,又弄疼了他。

不知是说话的缘故,还是看到陆绵产生了?一丝情绪波动,陈央感到胸腔憋闷,有缺氧的迹象,他低头把丢在床头的氧气管乖乖拿起来戴上。

陆绵见状,赶紧起身殷勤的帮他打开了?氧气阀。

她进来后一句话也不说,看上去无精打采的,人也比往日局促木讷得多。

陈央对着氧气管深深呼吸了一口,感觉好了很多,然后轻轻靠在背后松软的大靠枕上,微蹙着眉头盯着她。

“陆绵,怎么都不说话?”

他轻轻浅浅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的温柔,像缓缓拉动的提琴,低沉悦耳。

陆绵垂首无声地坐着,摇了?摇头,看到他恢复了?一些生机的样子,明明是很高兴的,却又莫名其妙的很难过。

沉默了?很久,才突然壮着胆子,伸手极轻地摸了下?他缠在手背上的纱布。

“陈央,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尽量不让自己哽咽,艰难地把话挤了出来:“如果那天我没有去网吧,没有看到那些肮脏的东西,甚至没想着要去举报,就不会连累你,让你挨打,让你吃那么多苦,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越说越愧疚,她双手握拳紧紧抵在大腿上,把头埋得更低,温顺乖巧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陈央被她这难得的认错姿态逗笑了?,勾了勾唇角,很坚定?的告诉她:“陆绵,你没有做错,不要因?为事件所带来的波折而去否定它本身的是非性。”

“而且举报的事情是我做的,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我们站在正确的立场,用正确的三观做出的选择,根本没有错!”

“……不对。”

陆绵抗拒的摇了?摇头,抬眸看着他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如果仅凭一时鲁莽,做出的选择会连累到我最在乎的……”

情绪激动之下?一时嘴快,有什么秘密即将呼之欲出,她本能的觉得自己可能要说出什么危险的话了?,及时闭嘴。

条件反射下?的应变,连她自己都怔了?怔,隔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一阵心虚,把后面的话变成了?:“……连累我最在乎的好哥们儿,没有能力保护好他,那就肯定是我的错。”

她这么半途改口,让原本还抱着希冀渴望的陈央,心?情瞬间一落千丈,跌到谷底。

原本就刚做完手术,自己伤口疼得要死,还强撑着一张笑脸来安慰开导她,结果人家就给了?这么一个敷衍不走心的定?位。

最在乎的好哥们儿……

那不还是哥们儿么,和?原来的妹妹有什么区别?

拿他当什么?

交心闺蜜?妇女之友?

他突然懒得那么通情达理了?,唰一下?翻书变脸……

“陆绵。”

叫她的声音骤然转冷,隐忍着微微愠怒,把之前所有的温柔统统收了回来,挣扎着转身,去拉床边柜子的抽屉。

再回头,把早就准备好的碎镜片和?断了腿的眼镜框摆在陆绵面前,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告诉她:“我的眼镜坏了,是他们弄的。”

似乎还怕她不能很好的体会自己这句话的意思,又将破碎散架的眼镜直接放到了她手上,附加了?一句:“就是拦着黄毛不让他欺负你的时候弄坏的。”

陆绵情绪还陷在自责悲伤里,微睁了?下?眼睛,仿佛不敢去回忆那天晚上的场景,痛心?疾首,低头忏悔道?:“陈央,对不起……”

陈央要的就是她这个态度,摆手示意:“没关系。”

但紧接着,又跟了?一句:“你应该会赔吧?”

“……诶?”

陆绵惊起抬头,被他这极不符合性格的一句话说懵了。

虽说她绝对没有不赔的心?思,但陈央……也不应该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啊,至少对她绝对不会这么小气。

她刚这么想,结果下?一秒就被打脸。

见她迟疑呆滞没反应,陈央一扬眉,略显不满的问:“你不会真打算不赔吧?”

“怎么可能,赔赔赔,我当然赔,一定?赔。”她连连点头的说。

人家为她都被打得这么惨了,受伤住院的,她哪有那么大的脸说不赔。

她一松口,陈央也不客气,仿佛一刻也不能等,直接伸手怼到她鼻子前:“一千二!”

陆绵:“……”

她舔舔唇,尝试着想跟他讲讲人情:“陈央,可不可以……”

挥挥手,又挠挠头,始终不好意思把后面那句‘可不可以给我留点儿’说出来。

陈央睨她一眼,仿佛就能看透她心之所想,良心发现地稍稍做出退让:“原价一千二,看关系给你打个折,一千整,不能再少了?。”

陆绵还是愁眉苦脸:“可是……”

这下?陈央也来气了?:“可是你还要给杨帆买礼物对不对?”

接着又质问:“不是还剩二百五么,二百五还不能给他买礼物?”

陆绵被他训得缩了下?脖子,虽然觉得他这话听着像骂人,但根本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再讨价还价,点头哈腰的表示:“能能能,二百五就二百五,可以可以。”

算了?算了?,她自己劝自己,欠他的,都是欠他的,没有办法。

人都为你差点豁出命了,现在怎么顺着他都是应该的,别说一千块钱,就算他要天上的星星,她也合该找个登天梯去给他摘。

作者有话要说:有种病叫‘妻管严’,相对应的,也有‘夫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