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绵想,或许是陈央站得太高,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气场把她震慑住了,看到陈央的时候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弯腰咳得脸红脖子粗。
“咳咳咳咳……”她一边狼狈不堪的咳,一边在心里催眠自己陈央什么都没听到,还要不遗余力地佯装坦然,很平常的与他打招呼道:“陈央,这是咳咳……要去哪儿……”
可惜即兴表演只到一半,陈央微眯了下眼,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随后如她所愿地真当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直接无视他们,擦肩走过。
“……”陆绵浮夸的假笑还尴尬地挂在脸上。
完全不明白这人早上明明跟她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怎么这会儿又是这幅不搭理人的态度?
陆绵挠头,十分不解,又是哪里得罪他了?
“陈央心情好像不大好啊?”纪妍春以一个事不关己的围观群众身份,通过刚才所见所闻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陆绵一听就来气,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纪大春儿!”
随即恶声恶气地低声发出警告:“你丫以后说话措辞能不能注意点儿?什么叫你觉得我和杨帆要早恋了,这话能随便乱说吗,这要是刚刚被陈央听到回去告诉我妈,你知道我会死得多难看吗?”
“不能吧?”纪妍春伸个脑袋从扶手边往下看一眼陈央走下楼的身影,又回头看看陆绵,很确定的说:“陈央可不是那种爱管闲事嚼舌根的人。”
陆绵不放心地道:“万一他不小心说漏嘴了呢?”
忽然又想到另一层,更加烦躁:“况且,我早恋的事要真被他知道了,那就是落了一个攸关生死的把柄在他手里,以后就要处处受制与他,从此我在他面前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呐?”
纪妍春就她这话,砸吧着嘴寻味了半天,而后在陆绵再一次转头要走的时候又拉住她,无情地揭露出残酷的事实——
“不对啊陆绵,就你俩平日相处的种种,我怎么感觉你这尾巴已经夹了好多年了?”
陆绵:“……”
纪大春儿同学这么一针见血,陆绵一时有种不为人知的弱点被暴露的羞愤感,当即炸毛嚷起来了:“你搞搞清楚,我那叫忍辱负重好不好,他身体不行我能怎么办,发生矛盾难不成真的上手揍他啊?”
她握拳伸到纪妍春面前钟摆似的晃了晃,看起来仿佛多么无可奈何:“看看我这沙包大的拳头,就陈央那弱不禁风的小病娇,这一拳下去,那还不得出人命?”
“是吗?”
陆绵话音刚落,那道冷如寒潭里发出的声音便从纪妍春身后传了过来,别说陆绵,连纪妍春都吓得一身汗毛激灵着站了起来。
两人慌慌张张地看过来,去而复返的陈央面色阴沉地站在他们下方的楼梯上,这次已经很明显地把心情不好摆在了脸上。
“陈央,你怎么……回来这么快?”纪妍春问了个很笨的问题,也学着陆绵刚才那样假笑。
不过好在他没有像对待陆绵那样视若无物,缓和了下脸色,嗓音依旧冷硬着回答:“班主任让我帮他改卷子,我回来拿支红色笔。”
“哦哦……”纪妍春点点头,明明没有挡道,但还是往旁边缩了缩。
陈央慢慢拾级而上,走到陆绵旁边时忽然停顿,脸色也重新冷了下来,陆绵只觉迎头浇了一桶冰水,恨不得就要瑟瑟发抖了。
她也跟着往边上挪了一小步,颤巍巍地给他让道。
陈央只冷冰冰地淡扫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他一走,陆绵才敢重重喘出一口气。
随后在纪妍春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啪啪啪’地给自己抽了几个大嘴巴子:“哎哟,陆绵你个满嘴喷粪的家伙,怎么又把他给得罪了,这往后日子可怎么过哟?”
纪妍春一旁睨着她痛心疾首,懊悔挫败得恨不能当场自我了断的样子,特别想嘲讽她一句:
忍辱负重,嗯?
沙包大的拳头,嗯?
…
与陈央融洽的关系只维持了一早上,犹如昙花一现。
陆绵下午心不在焉地上了三节课,一直盘算着回头该怎么跟陈央认错道歉,她都担心放学陈央不会坐她车子自己打车回家了。
上完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一响,陆绵一早就积极地收拾好书包,等着陈央,等陈央默不作声地整理好后,她赶紧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出教室,下楼。
还好,陈央并未打算自己打车回去,还算给面子的往车棚方向走。
“陈央……”陆绵从他的举动里仿佛瞄到一丝希望,在他后面怯懦地叫了一声,打算主动示好道歉。
不过陈央似乎不想现在解决这件事情,没什么情绪地道:“先去拿车。”
并不是陆绵预料中的冷战,好歹还愿意开一下尊口同她说话,陆绵稍稍放松一些,加快了几步和他并肩而行,在他冷冽的眼风扫过来的时候还不知死活地“嘿嘿”傻笑了两声。
一中作为迎江知名度最高的一所重点高中,许多家长是削尖了脑袋地想把孩子送进来,入学率历年来一直都很高,学生众多,不过学校资源有限,宿舍楼不能满足所有学生入住,所以一中的走读生也特别多。
正值放学人流量高峰,学校车棚里密密麻麻挤了一大波的学生,都在开锁取车。
“陈央,你在门口等我,人太多了,待会别挤着你。”
陆绵交代了他一声,自己进去取车,陈央帮她拿着书包,安安分分地站在车棚大门口等。
其实陆绵关心陈央是打心眼儿里真心实意的,就是有时候说话太不过脑子,太没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了会伤人,她自己一点儿谱也没有。
陈央向来心思细腻又敏感,很多时候明明知道陆绵那些话完全是毫无意义的瞎侃,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又实实在在听进了自己的耳朵里,想不计较,不难受,他也做不到。
然而往往看到陆绵那副欲言又止企图讨好示弱的样子,又会觉得自己太矫情没度量,总把她往那种卑微尴尬的境地逼,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忍受不了而彻底与他绝交。
这么想,他又患得患失,最后认为自己其实也和陆绵一样,是个很差劲的人!
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陆绵出来,他坐在台阶上把车棚院墙上那副‘高高兴兴上学,平平安安回家’的标语无意识默念了几十遍,然后才看到陆绵和杨帆肩并着肩推着车子一起走出来。
条件反射的,他慌忙叫了她一声:“陆绵!”
陈央脸色很不好,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显得更加干涸浅淡。
那边两人循声看了过来,他一贯就是这么纤瘦苍白的孱弱样子,杨帆没有察觉异样,也只有陆绵能看出他的不对劲儿。
前一刻洋溢在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匆匆与杨帆道别,推着车就往陈央这边跑。
看她紧张兮兮地朝自己跑过来的样子,陈央内心有种难以名状的愉悦,可愉悦过后,真心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
“陈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陆绵来不及停稳车子,人就走到他面前蹲下,满脸担忧和慌乱,本来下意识想摸他的头,忽然想起来不合适又局促着收了回来,关切的问他:“我陪你去校医室好不好?”
陈央摇头不答,反倒问她:“你和杨帆怎么回事?”
“啊?”陆绵呆了呆,没想到陈央会主动问起这个。
她眼神心虚地飘了一下,不怎么顺畅地回答:“我和他……没事儿啊,就他捡了我的卡嘛,今天才认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央缓缓站起来,把手里的书包扔她怀里,又问:“那你们刚才说什么那么开心?”
陆绵也跟着他站起来,把书包一下挎背上,腾出手想去扶他,被陈央举手挡开:“我没事儿。”
说完一双漆黑澄澈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分明就是等着他刚才那句话的答案。
陆绵很诧异,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陈央也有八卦的时候,他这么揪着问,不会是真的怀疑她和杨帆早恋了吧?
什么呀,这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就怀疑她是不是太冤枉了?
她为难地挠挠头,觉得就自己这个城府和智商,要在陈央面前耍心机还是很有难度的,索性还是实话告诉他:“咱学校下月中旬和四中有个篮球比赛,我和妍春参加了校啦啦队,杨帆让我当啦啦队长,到时候去给他们……”
“不要去!”
她还没说完,就被陈央这三个给字打断了。
毋庸置疑,不容反驳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