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宫(中)
就在严柯要抱走姬檀的时候,姬檀突然回过神来了,他一把抓住了颜惜宁的衣袖:“三嫂!”他眼中满是惶恐和不安,但是他依然坚定的开口了:“我也是父皇的孩子,我同三哥三嫂一起去。”
颜惜宁心中一软,他弯腰给姬檀系好披风:“三哥三嫂知道小七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孩子,越是这样,你越不能去。”
平远帝将姬檀托付给他,他必须护住他的小命。若是姬檀站出来,以姬榆的性子,他一定会要小七的命。
他替姬檀细心的整理了衣衫:“你且记好了,若是我和你三哥不能活着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将来你选择做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活着。知道吗?”
姬檀嘴一撇大滴大滴的泪挂了下来,颜惜宁温柔地擦擦他的泪:“不哭,你是楚辽尊贵的七皇子,眼泪比金子还珍贵。三哥三嫂将我们最重要的亲卫分给你,你能照顾好他们吗?”
姬檀努力憋回泪水,他狠狠吸了一下鼻涕:“我能!”
颜惜宁满意地笑了,他对严柯使了个眼神。严柯再一次抱起了姬檀向着屋外冲去,黑夜中传来姬檀带着哭腔的呼喊:“三哥三嫂,小七会照顾好自己和你们的亲卫!小七会乖乖等你们回来!”
等姬檀的声音消失,“姬松”滚着轮椅从隔壁房间出来了。颜惜宁与他对视一眼:“怕吗?”
“姬松”笑着摇摇头:“走吧少爷。”有少爷在身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都不会退缩。
王府门口,皇城禁军的将领带着数百人严阵以待,明亮的火把照亮了容王府的牌匾。王府的围墙上,侍卫们手握长弓长刀站了一排。
双方剑拔弩张,随时会爆发冲突。
领头的将军扬声道:“在下禁军参将牛犇,奉新皇命令请容王、容王妃入宫。”牛犇声如洪钟,声音在正殿处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府内安安静静,侍卫们也无人应答。牛犇叫了一盏茶都不见人出来,正当牛犇按捺不住准备强攻时,容王府的大门缓缓开了。颜惜宁推着“姬松”站到了王府门口,“姬松”环视一圈后冷声道:“好大的阵仗。”
牛犇翻身下马,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末将牛犇,奉新皇之命召容王、容王妃入宫。”
禁军有备而来,牛犇的态度也很明确。他已经先给了姬松选择的权利了,若是姬松他们负隅顽抗,禁军的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
“姬松”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过了一会儿,他缓声道:“新皇?”
白陶毕竟不是真正的姬松,一时间他有些卡壳,于是他扭头看了一眼颜惜宁。颜惜宁赶紧接话:“父皇未曾驾崩,我们也未见诏书,新皇从何而来?”
牛犇冷硬道:“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请王爷王妃随末将进宫一趟。”
话音落下许久,牛犇都没听到姬松的回应。禁军将士已经举起了长枪指着墙头的侍卫们了,只要牛犇一个动作,数百支强弩将会穿透容王府的墙壁。
空气越发凝滞,弓弦越绷越紧。就在此刻,牛犇听到了姬松的话:“也罢,早晚会有这一日。阿宁,我们这就随禁军入宫吧。”
牛犇缓缓放下了手,他缓声道:“多谢王爷王妃体谅。”原本以为容王府的守卫是最森严的,没想到不费一兵一卒,他就将容王带回去了。
这时门内传来了老者咳嗽的声音,牛犇循声看去,只见门内钻出一个身背药箱白发苍苍的老者。颜惜宁心领神会,他拱拱手缓声道:“牛将军,我们能不能带上神医?王爷每日都要神医施针,最近正是关键时期,若是落了一次就不好了。”
牛犇上下打量着叶林峯,他不想节外生枝。他的任务便是将容王他们带进宫,其他的人想要送死,他们管不着。于是他缓缓颔首:“行。”
在禁军的护送中,王府的马车缓缓出发。颜惜宁掀开帘子看向了窗外,今夜的都城火光冲天,到处都是哭嚎声。姬榆派兵围堵了权贵和大臣的府邸,若是他们乖乖跟着禁军入宫也就罢了,若是不从,禁军就会血洗府邸。
看到姬榆的雷霆手段,颜惜宁眉头皱得越发紧。也不知道姬松他们到哪里了,虽说过了今夜就是正月二十五,按照姬松他们的计划,他们会在明日之前到达都城外。可这段时间他和姬松断了联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都城局势瞬息万变,别说几个时辰,就算一炷香都有可能有变故。若是姬松他们来晚了,可就赶不及了。
神武门门口,禁军们正拖着狼狈的朝臣往宫中走去。有些大臣显然是从床上被拽起来的,他们披头散发衣衫单薄,禁军甚至没有给他们穿鞋子的时间。
当然,能活着被提到这里的大臣已经是幸运的了,还有的大臣很有节操和风骨,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没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大臣们被禁军撵着向太和殿走去,等颜惜宁他们到达太和殿前时,只见殿前挂着白幡放着火盆。火光下白幡猎猎作响,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平远帝去了。
太和殿前的台阶下倒着数十具尸体,鲜血染红了高高的台阶。寒风一吹,血腥味伴随着香烛的气味传入鼻腔中,闻着令人作呕。
台阶下文武大臣跪了一地,来得早得跪在靠前的位置,来得晚的只能靠后。新来的朝臣被禁军一脚踹倒在地,不等朝臣抱怨什么,旁边便传出内侍尖细的声音:“跪下——哭灵——”
姬榆这招很管用,新来的朝臣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有模有样的哭了出来。当然,他们没能哭几声就被之前来的大臣们低声喝止了:“别哭了!不是圣上驾崩了!是五皇子姬榆逼宫了,他要让朝臣为他的母亲哭灵!”
听到这个消息,新来的朝臣面色复杂,他们憋回了泪水,眼中只剩下了厌恶。
太和殿是他们上朝的地方,也是天子居住之所。乱臣贼子竟然将太和殿布置成了灵堂,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让满朝文武为了一个身份低贱的嫔妃哭灵。传出去颜面何存!
如果说太和殿前朝臣心情复杂,此时在太和殿中的皇子王孙心情更加复杂。
偌大的太和殿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堂,灵堂中央摆着一副棺椁,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挂满了白幡。两口水缸中燃着纸钱,整个殿中充盈着一股香烛味。
颜惜宁和“姬松”入太和殿时,他们身后的叶林峯快速闪到了柱子后方混在了跪在地上的人群中。殿中的人像是失去了生机的木偶一般,他们只是扭头看了姬松一眼,又木然地转过了头。
后宫的妃嫔们被迫跪在了棺椁前,就连太后和皇后也不能幸免,她们直接跪在了焚烧纸钱的水缸边。后宫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表情木然,眼神黯淡。皇后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她低声念叨着什么 ,脸上的泪冲开了妆容,可笑地糊了满脸。
其他的妃嫔们吃足了苦头,她们花容失色满脸是泪。
今夜原本是团圆的日子,明日便是平远帝的生辰,今日不少皇宫贵族在宫中聚头。正当众人欢笑时,禁军杀了过来,眨眼间后宫乱成了一团,稍有反抗的人被格杀在当场。
姬榆疯了,他竟然利用禁军发动了叛变。最可怕的是当太子斥责他时,他竟然一刀捅死了太子。
那可是当朝太子!未来储君!平日里皇子们私下斗争再激烈,也不敢明面上伤人性命,而姬榆却不管不顾。
后宫女眷吓疯了,她们再也不敢抵抗,只能被禁军带到了太和殿跪在这里哭灵。
燃烧着纸钱的两口大缸滚烫,连带着太和殿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但是殿中的人心却凉到了脚底——他们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大殿前的龙椅后传来了姬榆的声音:“三皇兄和三皇嫂来了啊,看到这幅场面,是不是有些吃惊?”
颜惜宁抬头看去,只见姬榆身着黄袍慢慢从龙椅后方走了出来。姬榆脸上挂着笑,殿中摇曳的烛火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姬松”抬头与姬榆对视:“你把父皇怎么样了?”
姬榆轻笑一声:“父皇?你想问的是太上皇吧?太上皇当然平安无事。”说着他拍拍手:“来人,请太上皇。”
没一会儿两个内侍将身着龙袍的平远帝背了出来放在了龙椅上,平远帝面色雪白,头上的发冠狼狈地歪倒在一旁。
看到姬松他们,平远帝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下一刻他体力不支斜斜靠在了龙椅扶手上。姬榆大模大样地坐在了平远帝身边:“如何?太上皇就在这里,三皇兄还有什么想问的?”
“姬松”眉头皱起:“太和殿中怎能设灵堂?”
姬榆哈哈大笑了起来:“朕已经是皇帝了,朕的生母自然要追封为圣母皇太后。为了表达朕的哀思,朕甚至可以大赦天下,更何况让朝中大臣祭奠? ”
说道这里,姬榆笑容更深,他招呼内侍:“来人,伺候容王上香!”
这时候硬扛显然不合适,颜惜宁的手在“姬松”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接下香烛。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不觉得给一个去世的人上香有什么忌讳。
看到“姬松”和颜惜宁拿起了香,姬榆拍手笑道:“不愧是三皇兄!只有你心里最明白!”
这时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姬椋被禁军粗暴的丢到了太和殿中。姬椋满身是血,他倒在地上直吸冷气。看到姬椋成了这样,越贵妃惊呼一声爬起来跑到了姬椋身边,她扶起了姬椋泪雨连连:“我儿,你的手怎么了?我儿,你痛死了吧?”
越贵妃哀求着周围的人:“御医,御医何在?救人啊!帮帮我儿!”
颜惜宁定睛看去,只见姬椋的左臂空空荡荡,他的手竟然被禁军斩去了!鲜红的血顺着衣袖往下滴滴答答挂下,越贵妃抖着手想给姬椋止血,可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么多?
姬椋的头发被血和汗打湿,他挤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母妃,我没事。您不用担心。”
越贵妃呜咽着:“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姬榆“哈”的一声站了起来,他眉飞色舞道:“快看谁来了,这不是朕的二皇兄吗?来来来,二皇兄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两个禁军从门外进来,他们快速走到越贵妃身后。不等越贵妃反应过来,他们钳制了越贵妃的双手反绞在身后。越贵妃惊叫起来:“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姬椋神情终于变了,他对着姬榆惊怒道:“有什么你冲着我来!放过我的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