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92.夜不归宿

姬檀在闻樟苑玩耍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时分雨停了,他才依依不舍离开闻樟苑。走的时候他带上了满满一大盒肉卷和颜惜宁给他准备的一大桶鳌虾。

姬檀一步三回头:“三嫂,等我背好太傅要求的文章之后再来找你哦。”

颜惜宁眉眼弯弯:“好,回去好好读书。想吃什么让你三哥给我带话。”

看到姬檀爬上了回宫的马车,颜惜宁才松了一口气。带孩子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即便姬檀很乖,他还是觉得比往日疲惫。

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随意问道:“王爷还没回来吗?”姬松早上出去之后,一整天都没回来,这倒是稀奇。

冷管家垂手站在颜惜宁身后:“回禀王妃,王爷早已回来了。”

颜惜宁有些惊讶,姬松竟然已经回来了?他竟然不知道。不过想到上蹿下跳的姬檀,颜惜宁也就理解了姬松的做法。姬松虽然是姬檀的兄长,可是却和姬檀没什么话说。

顿了顿后他问道:“他还在忙吗?”

冷管家笑道:“这个点应该忙完了。”见颜惜宁转身,他连忙道:“王妃,若是王爷此刻看到王妃,他一定会很开心。”

颜惜宁眉头微微上挑:“行,我去看看。”王府中的侍卫管家似乎特别乐意看到自己去找姬松,不知道这样是不是让他们心情愉快。也罢,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去看看也无妨,更何况他还有话要对姬松说。

姬松并不在正殿中,颜惜宁找到他时,他正举着长竹竿摘枇杷。枝繁叶茂的枇杷树覆盖了大半个庭院,之前院中还有假山奇石,可是这一次看到的时候,院中的造景变成了平坦的草地。

姬松的轮椅在草地上来去自如,下了一日的雨,地上倒是没有积水,但是枇杷树上却积了不少水。他用竹竿敲击着树枝,豆大的水滴啪啪落下。等叶片上的水滴不再滴滴答答落下时,他举起竹竿伸向枝头上的枇杷枝。

枇杷枝夹在竹竿前方的卡口中,轻轻一转应声而断。一串洁白的枇杷被姬松轻松摘下放在了一边的竹篮中,摘完一串后,他继续对准下一个目标。

颜惜宁定睛一看,这个竹篮不是闻樟苑专门装枇杷的竹篮吗?这段时间每当他将枇杷吃完,就会有新的枇杷送到他面前。难道他吃的枇杷都是姬松亲手摘的吗?

冷管家仿佛看穿了颜惜宁的疑惑,他轻声道:“往年府里的枇杷会作为贡品送到宫中给各位娘娘,但是自从知道王妃爱吃枇杷之后,这树上的枇杷都由王爷亲手摘下送去了闻樟苑。”

颜惜宁心中五味杂陈,他静静的站在廊檐下看着姬松。姬松仰着头神情专注,他下颚弧线绷紧,唇角微微拉直。因为动作上挑,他的袖子下滑露出了线条分明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一串串白玉枇杷被温柔的放在了竹篮中。

枇杷是一种娇嫩的水果,稍稍受到碰撞,果皮上就会有瘀斑。而有了瘀斑的枇杷,放的时间就没那么长了。即便是他亲自动手,也没办法保证每一粒枇杷果都完好无损。

而迄今为止,他吃的每一粒枇杷都光洁无比,上面一丝瘀斑都看不见。一开始他以为是府内工匠技艺高超,现在看到姬松摘枇杷,他才知道他吃的不是技艺高超,而是细心对待。

世上除了爸妈,姬松是第三个愿意为他小心翼翼摘枇杷的人。说不感动是假的,颜惜宁发誓,从现在开始姬松是他在楚辽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颜惜宁站了好一会儿,姬松才发现了他:“来得正好,刚摘的枇杷,你尝尝味道是不是比之前的要好。”枇杷越成熟,口感越好。

姬松之前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等他自己亲自尝试了之后,他才知道哪一串味道最好。

颜惜宁快步走下回廊:“白玉枇杷本来就甜,每一串都好吃。”

姬松将手中的竹竿靠在了围墙上,他提起竹篮放在双膝上,随后摘下一粒枇杷细心的剥起了果皮:“小七走了?”

颜惜宁推着轮椅慢悠悠向着闻樟苑的方向走去:“是啊,闹腾了一天。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小七说他在一个下雪天看见过苍风。”

姬松手一抖,剥了一半的枇杷从他手中滚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砸出了一小滩果汁。去年严柯他们护送着他到京城时,京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在此之前京城已经数年没下过雪了,姬檀说他见过雪,那一定是去年的事。

也就是说,当他到达京城时,萧翎也在京城。只是姬檀在哪里看到苍风的?

姬松眼神凝重:“他有没有说在哪里见到的苍风?”

颜惜宁安慰道:“小七不记得了,他说他会努力的想一想,如果想到了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姬松微微颔首身躯放松了下来,随后摘了另一个枇杷小心剥起来:“小孩子忘性大,说的话未必当真。不过若是他真想起来,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颜惜宁温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小七见到的人不多,若是能查一查去年下雪的时候小七去了哪里,说不定就能查到苍风主人的消息了。”

姬松应了一声:“是的。”

颜惜宁安慰道:“你放心,只要苍风的主人在京城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姬松正好将一粒枇杷果剥完了,他将果肉递到了颜惜宁唇边:“对,只要他还在,就跑不远。”

颜惜宁接过枇杷丢到口中,清甜的果汁顿时席卷了整个口腔。加上雨水的浸润,今天的枇杷比往日的更加清凉爽口:“对!找到他问一问,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姬松柔声道:“阿宁……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比较忙。”

颜惜宁随意应了一声:“嗯,你以你的正事为主,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虽然他文不成武不就,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姬松眼神温柔:“不用你做什么。”只要颜惜宁在身边,他心里就踏实许多。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姬松确实很忙,然而颜惜宁却觉得姬松的忙碌内容和工部的差事没什么关系。因为姬松总是早早的下班,然后一头扎进扶柳院。

叶林峯就住在扶柳院中,一开始颜惜宁以为姬松是为了治腿才往扶柳院跑,可是他很快发现哪里不对。他亲眼看到一车车的草药被送到了扶柳院中,草药堆成了小山。

这些药草和先前叶林峯在闻樟苑捣鼓的那些药味道完全不同,之前的味道苦涩,闻着就不想吃饭。而扶柳院的这些草药闻着有淡淡草木香味。一闻到这股味道,他就控制不住开始犯困。

因为草药数量众多,叶林峯一人忙不过来,姬松派了府中侍卫帮忙。侍卫们用浸湿了水的布条捂着口鼻,他们分成了两班,昼夜不停的开工。

颜惜宁只是瞄了一眼就感觉事情不对劲,因为他从侍卫们身上看到了杀气。按道理说,给姬松治腿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为什么侍卫大哥们面目狰狞杀气腾腾?

而且叶林峯的表情也不太对,之前在闻樟苑捣鼓药草的时候,他虽然话多但是气定神闲。可是这段时间监督侍卫们捣鼓药草,他总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对姬松的态度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恶劣。

不知情的还以为姬松欠了他百八十万没还。

十几天后,缠绕在扶柳院的那股草木香味消失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府中的大半侍卫和叶林峯。第二天白陶小心翼翼告诉他,说他昨天起夜时看到湖对岸的走廊上侍卫们穿着铠甲拿着火把,他们每个人手里还抱着一个酒坛子。

颜惜宁严肃的告诉白陶,这事谁都不能说。他觉得姬松在做一件大事,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相信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姬松会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

然后没几日姬松也不见了,颜惜宁起床之后就没见到他,等了一整天也没见他的人影。

白陶看了看黑洞洞的院子:“少爷,别等了,王爷今天可能有事不回来吃饭了。”

颜惜宁抿了抿唇,往常姬松不回来吃饭,会差冷管家来说一声,可是今天却没人通知他。看着桌上渐渐失去温度的饭菜,颜惜宁没什么胃口:“你先吃吧。”

六月初的夜晚,风吹在身上是暖的。颜惜宁在院中溜达了一圈后,又走向了听松楼的方向。可是姬松并不在听松楼,于是他又只能折返。

坐在廊檐下看着湖对面廊檐上的灯火,他心里酸溜溜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吃饭的时候多一双筷子?习惯了每天同他说几句家常话。

其实姬松不回来对他而言是一件好事,他之前不是还在期待姬松赶紧搬走吗?如今这样不正随了他的意吗?

可姬松突然有一天没回来吃饭,他却发现他连送饭都不知道往哪里送。

颜惜宁轻笑一声,他觉得姬松就是下班之后出去厮混不回家的丈夫,而他则成了在家里做好饭苦等丈夫回家的妻子。

这个想法让他哑然失笑,他揉了揉脸:“想什么呢?已经有躺平的小日子了,你还想要什么小飞机?”

93.夜审

辽夏是楚辽西北方最大的国家,辽夏人在马背上长大,他们擅长放牧养出的牛羊又肥又壮,在贸易中能卖得好价钱。然而他们有着游牧民族的劣势——没有耕地。

没有耕地就意味着没有粮食,因此一到丰收的季节,辽夏人便会偷偷进入楚辽境内烧杀抢掠。在过去的数百年中,每一年辽夏就靠着抢来的粮食度过寒冬繁衍生息。

然而今年不行了。自从辽夏士兵在边疆里应外合伏击了楚辽三皇子姬松之后,炽翎军疯了。

按理说冬季作战辽夏将士有绝对优势,他们的马匹更强壮,对周围的环境更熟悉……然而几次交战之后,杀红了眼的炽翎军连续斩杀了辽夏好几员大将。

往年炽翎军还会留战俘,可今年他们所到之处没留一个活口。他们打完就撤,不逗留也不抢掠,数月下来辽夏好几个部落被杀绝了。

再这样下去,炽翎军迟早会将矛头直指辽夏王都。辽夏首领赫尔巴怂了,于是匆忙让他的嫡长子和大将莫勒来楚辽议和。

莫勒憋了一肚火气,从离开王都的那一日开始他的咒骂声就没有停过:“一群怂包,楚辽人稍稍厉害一点他们就吓破了胆子。往年吃着老子抢来的粮食喝着老子夺来的美酒睡着老子掳过来的女人他们不声张,如今我们被炽翎军压了一头,他们就要送老子去丢脸!”

其间还夹杂着种种污言秽语,帐篷外的亲卫们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这样不能怪莫勒,如今辽夏首领赫尔巴年迈,他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夺首领的位置明争暗斗。若是再不议和给辽夏争夺喘息的机会,就怕到时候内忧外患辽夏彻底垮了。

顿巴作为这次议和的主要使臣,听到莫勒的怒骂后只冷笑一声:“蠢货。”

这次议和很重要,若是顺利,他会和楚辽达成停战协议。等他再回王都,他就是下一任可汗。莫勒那个没有脑子的,怎么会知道他的计策?用一个莫勒,换来楚辽平息怒火,这笔买卖值。

顿巴端起水酒大口饮下:“霍图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左膀右臂就这样被我断了。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治国靠的从来不是勇武,而是谋略。”

美姬们一左一右涌过来:“殿下英明神武,您说得都对。”

顿巴放下酒杯搂着她们,酒味从他口中喷出,他醉意朦胧:“前方就是长嘉关,过了长嘉关离楚辽都城不远了。听说楚辽王都繁华富庶,届时本王带你们逛遍都城美景。”

美姬们笑得咯咯咯:“楚辽都城美人如云,王子去了可别让楚辽的美人迷了眼啊。”

顿巴的手摸向了美姬柔软的细腰:“怎会?楚辽的美人温顺得像绵羊,本王可是狼,自然喜欢母狼一样烈的美人!”

眼看顿巴又要和美姬们滚在一处,这时美姬“嘤”了一声,她们什么都来不及说就晕了过去。顿巴大吃一惊刚想喊出声,就听牙帐外传来了噗通噗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顿巴抽出长刀向着牙帐外冲去,可还没等他掀开帘子,他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人像木棍一样笔直的向前倒去。

顿巴倒下去后没一会儿牙帐的门帘被人掀开了,来者身着辽夏服侍,用湿毛巾遮住了口鼻。领头的正是严柯,看到倒在地上的顿巴,严柯兴奋不已:“叶神医您的药真厉害,这么多人啊,这么快就被您完全放倒了。”

严柯身后闪进一道高瘦的身影:“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调配的药。”

虽然蒙着面,但是一听那苍老的声音,就知道来者是谁了。叶林峯实在不放心这群小兔崽子,他们带着能放倒两千多人的药,稍有闪失,被放倒的就是自己。于是叶林峯跟着他们来到了长嘉关,站在上风亲手洒下了配了十几天的药。

前些日子忙着炼药,这几天星夜兼程赶路,叶林峯眼底出现了浓重的青黑。他嫌弃地看了一眼顿巴:“这谁啊?长得真磕碜。”

严柯摸出了身侧的长刀,若不是一刀下去会让两国起战事,他一定会对着顿巴心窝子狠狠捅上一刀:“这龟孙子是赫尔巴三个儿子里面心眼子最多的一个,留着他准没好事。”

叶林峯随意道:“那你再等什么?留着他过年吗?捅死他。”

严柯苦着脸:“您以为我不想吗?可主子说了,只捉莫勒,其他人一律放过。”

叶林峯悠悠的说道:“那这里有莫勒吗?”

严柯环视一圈:“没有。”

叶林峯抬脚就踹:“没有莫勒你在这里磨蹭什么?这药只管一刻钟!”

严柯龇牙咧嘴抱头鼠窜:“前辈,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去找。”好在使团的牙帐不多,既然这个牙帐没有莫勒,那其他的两个牙帐里面一定有他。

见严柯溜出牙帐,叶林峯蹲下嫌弃的揪了揪顿巴后脑勺上的小辫子:“大男人留什么小辫子,丑死了。”话音一落,顿巴的两条小辫离开了他的后脑勺。

莫勒痛骂了一阵之后终于消停下来了,这段时间无论他如何谩骂顿巴都不理睬他,这让他有些挫败。正因为如此,他才和顿巴不对付。

他在牙帐中转了一圈,心中的火气消了一些。正想端起水酒喝一口时,一股青草的味道幽幽入鼻。莫勒抽抽鼻子:“哪来的草?”

随后他双眼一黑,身体一软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再醒来时,他饥肠辘辘。双手双脚被制住,眼前也蒙了一块黑布,莫勒想骂人,可嘴里塞了一团什么,他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唔唔”声。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当他听到耳边传来脚步声后,他晃动着四肢剧烈挣扎着。

终于有人扯出了他口中的东西,莫勒动了动下颚后破口大骂:“老子是辽夏护国大将军莫勒!何方小贼竟敢偷袭老子!”

莫勒用辽夏话骂了一箩筐的脏话,然而周围却没人搭理他。过了一阵后,他听到了车轮滚动的声音,与此同时有人粗暴的扯掉了他眼前的黑布。

莫勒眼前星星乱飞,他从没觉得阳光这么刺眼过。等他视线恢复清明,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姬容川!是你!”

姬松微微颔首:“好久不见。莫勒将军,本王请你来有事想要询问你。”

莫勒嘿嘿笑了起来,他嘲讽打量着姬松的双腿:“原来传闻是真的,堂堂楚辽战神姬容川成了废人。你也有今天啊,爽!太爽了!”

听到这话严柯他们这些侍卫的怒意喷薄而出:“你说什么?!”

姬松抬手阻止了他们:“本王想问,当日石子河一战,你身边的亲信夹击我,是不是受你指使?”

莫勒不屑道:“我们辽夏军纪严明,我的亲信当然听我的话。”

姬松不缓不急:“那我问你,当日你如何得知我会出现在石子河?”

莫勒眼神轻蔑:“我为何要告诉你,你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我劝你乖乖把我放了,我这次可是议和使臣。辽夏带了诚意来楚辽,使臣却被楚辽的人扣押了,传言出去一定让你好看。”

侍卫们气得长刀出鞘,姬松却唇角微微上挑,他反手不紧不慢的抽出了长弓和羽箭:“莫勒将军,你搞错了两件事。”

锋利的箭矢被姬松架在了弓弦上,随着姬松说话,弓弦一点点被拉开:“第一件,两国久战不止时,双方派出使团达成一致这才叫议和。其中一方放下脸面去另一个国家祈求休战,这不是议和,这叫求饶。只有败者才会求饶。”

莫勒气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口:“你!”

姬松继续慢吞吞的说道:“第二件,辽夏使团出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在都城养伤的废人,而你们的议和使团还在数百里开外。”

这话说完姬松手中的弓弦已经拉满,姬松微微调节着弓箭的方向,目标直指莫勒的左腿:“有谁看见本王掳走你了?”

看着森冷的箭头,莫勒惊慌失措:“你,你敢!”

姬松微微一笑:“我为何不敢?”

辽夏人捉到楚辽的将士后,十八般酷刑一样不落,他又何必对敌国的将领仁慈?

姬松松开了弓弦,弓弦颤音未停,莫勒的惨叫已经响了起来:“啊!!”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怒骂,不过大部分是辽夏方言,在场的人听得不是很明白。

羽箭穿透了莫勒的大腿骨,莫勒的左腿以诡异的姿势耷拉了下来,他身体控制不住向下瘫倒,然而双臂上的铁链紧紧束缚着他。

莫勒眼前忽明忽暗,他想要晕过去,然而就连这个卑微的愿望都没办法达成。不知道姬松的人给他闻了什么,他混沌的神智又清醒了过来。

他粗喘着气,这一次他终于学会了打量四周。这一看让他心凉了半截,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中,这地方一看就是暗室。若是没有人搭救,他一辈子都别想逃出生天。

姬松再一次抽出了羽箭:“莫勒将军,自从我无法站起来之后,性子也和以往大不相同。我现在没那么好的耐性,再问一遍:当日你如何得知我会出现在石子河?”

莫勒还在挣扎:“我是辽夏护国大将军!你竟敢这么对我!”

姬松微微一笑,眼底都是寒意。弓弦颤动后,莫勒的右腿腿骨被羽箭射断,他惨叫一声几乎晕死过去。然而口鼻间又出现了一股呛人的味道,莫勒只能粗喘着清醒过来。

他的双腿全断了,剧烈的痛楚让他冷汗潺潺,没一会儿衣衫湿透。双腿无法支撑身躯,他的两条胳膊被铁索勒成了青紫色,胸口疼得无法呼吸。

出生至今,莫勒何时尝过这种滋味?向来只有他对别人施加暴行,轮到自己时,他却一刻钟都忍不下去了。

姬松再一次抽出了羽箭:“现在你能回答我了吗?”

莫勒面色惨白,头发被汗水打湿成贴在脸上。这一刻他很想维持军人的气节,维护他护国大将军的威严,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却道尽了他此时的惊惧和害怕:“是我的亲信托特兰,是他说得到了你们军中的确切情报,你会出现在石子河!”

姬松眼神如刀:“你如何确定消息的是否可靠?”

莫勒声音嘶哑:“托特兰说消息是我们二殿下早就埋好的探子传过去的,不会有错!”

姬松呼吸快了几分:“探子姓甚名谁?”

莫勒忍不住哭了:“我不知道,区区一个探子,我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那日在石子河伏击了你,我们全军欣喜异常,怎么还会管那么多!你杀了我吧,不要折磨我了!”

姬松眼中的光暗淡了,眼底出现了淡淡的失望:“最后一个问题,托特兰是你哪个亲信,在这次的议和人员中吗?”

莫勒疼痛难忍,他呜咽着:“不在,托特兰留在军中,他没来。”

姬松唇角的笑意彻底消失了,他手中的长弓再次挽成满月。莫勒惊慌失措:“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言而无信!你卑鄙无耻!”

弓弦颤动声传来,莫勒感觉全身每一处都开始剧痛,他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姬松眼神冷冽,他缓缓将夹在指间的羽箭收回到箭筒中:“兵不厌诈,这点道理都不懂吗?”他的羽箭很宝贵,还得留着下次审问。

严柯嘲讽道:“呸,还护国将军,只用了两箭就全招了。”当年他被灌辣椒水,好歹也撑了好几轮。

长弓放回身后,姬松感觉到一阵疲倦席卷了身体,他低声对侍卫们说道,“让兄弟们好好休息。看好他,别让他死了。”

严柯他们双手抱拳:“是!主子。”

姬松的鼻尖缠绕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在封闭的空间中,这股味道令他作呕。他不想在这里逗留,他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