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形容……倒也贴切。只是这盛肉汤的容器,怕不是普通罐子那么简单,倒更像是一个法器,一个能吸纳生灵的法器。
林原沿着边缘转了几圈,基本肯定了这个想法,心中冷笑连连,为了将她骗进来,对方可是兜了好大的圈子,什么人这么看得起她?
“你是怎么跟朱七扯上关系的?进了朱府后都发生了什么?”林原将程牧拉到一边,细细询问起来。
“姐姐,你也觉得有问题?有人在背后使坏?”
程牧一个人在黑暗中的时候,就已经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翻来覆去想了几遍,越想越觉得有疑点重重。现在林原郑重其事地问起,就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于是他将这次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枫林堡中有些专为修士提供服务的店铺,程牧闲来无事时总喜欢去逛上一逛。这类铺子大多被各大修仙家族所把控,尤其是朱家和李家,占了其中拍绝大多数。
昨天程牧去的那一家正是朱家的产业。
他在卖秘籍的区域徘徊良久,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秘籍,却惹来了店家的不满,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一个还没有引气入体的凡人,本就不该来这里,还挑三拣四的浪费他们的时间和精力。
程牧气不过,就和店家争辩起来,本来吵两句也就算了的事,谁知正好遇到朱七带着两个朋友来光顾自家生意,见这情景觉得丢了朱家的面子,便以势欺人,硬要他低头赔罪。
程牧自然不肯,朱七就要动手用武力逼他屈服。眼看要开打,朱七的朋友忙来劝,说他一个堂堂修士,犯不着跟一介凡人计较,就当做善事,赶他出去就是了。
朱七这个人程牧以前没见过,但他的传闻却听说过,已经年近三十才勘勘炼气二层。炼气二层的修士只是说有了进一步修炼的可能,但战斗力未必就强过身强力壮的凡人,真要动起手来,程牧未必就会输。
程牧毕竟只有十三岁,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再加上受了委屈,也不肯就此罢休,两人争执愈发激烈起来。
朱七的另一个朋友就说了,干脆他们两人定个赌约,双方你情我愿,胜负各有赌注,这样就不算欺负凡人了。
两人都点头答应,在那家店铺的后院就展开了比试,费了一些气力后,程牧赢了赌约。至于彩头嘛,就是之前说好的,程牧得到了朱家藏书阁看半天书的资格。
程牧兴冲冲地跟着朱七去了朱府,也不知是不是他家的藏书阁,反正进了一个摆放着很多书的大房间。
他在里面翻翻找找,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就快黑了。他正想去叫人点灯,谁知一个小厮看见他就喊:来人啊,抓贼!
紧接着朱七就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赶来了,对他破口大骂,还说要把他捉住抽筋剥皮。
程牧一看情形不对,多半是朱七输给他咽不下这口气,编了个名目栽赃陷害他。
好汉不吃眼前亏!
程牧跟那群人一场混战,放翻了两个人后,撒腿就跑。他也不认识朱家的路,只朝着人少的地方去,谁知竟一路有惊无险地跑到了朱家后门。出了朱家后门才知道原来已经离枫林堡的北城门不远了。
后有追兵迫近,程牧也不敢回家,索性一咬牙往城外跑,打算先到山上躲一晚,反正林原就要来枫林堡了,他到时再回去就不怕了。
可恨那朱七带着人一路穷追不舍,他慌不择路只知道往高处跑,不知不觉就跑到上虎嘴崖。
前面已经没有去路,程牧也已经是精疲力尽,索性不跑了,坐在地上歇气。
等朱七他们追上来时,他正准备跟他们再打一场,谁料到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就掉下了山崖。
他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后悔,谁知下坠的过程中忽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他吸过来,他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就到了这个黑漆漆的鬼地方。
听了程牧的诉说,林原都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了。
“你就那么大的胆子,跟一个炼气二层的修士打赌,你就不想想,万一你输了呢?真下跪叩头,然后卖身为奴吗?”
程牧不以为然,“我怎么会输!朱七那种货色,再来两个都不在话下。”
“有自信是好事,但自信过了头就是犯蠢了。不要因为打赢了个炼气二层的修士就洋洋得意,以为修士不过如此,要是存了这样的念头,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哦,我知道了,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的。”程牧乖乖地点头受教,其实他有些话隐藏了没对林原说。
那个朱七少,虽然是炼气二层,但却是他兄长强行助他引气入体的,不然凭他本人,怕是一辈子都办不到。而且,他平素风流成性,早就被酒色淘空了身体,外面看着光鲜罢了。这些事,枫林堡内早就流传开了,不然的话,他也怎会以凡人之躯贸然去挑战一个修士?
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讲给姐姐听了,省得脏了她的耳朵。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彩头?朱家的藏书阁能有什么好书,就算有,你能看到吗?还不如要是金银财帛来得实在,你不知道你一个月要花一大笔钱吗?”
林原当然不穷,她的身家养十个程牧都不成问题,但钱总是不嫌多的,有法子挣钱干嘛不要?
她正不满着,却见程牧蔫蔫地垂下头,像做了错事怕被大人责罚的小孩,“我……我就想找找看,有没有改变人灵根的办法。”
没有一点灵根,无法引气入体,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修士,这是程牧最想改变的事情。可是,如果改变体质是件容易的事,这天下修士岂不是多如牛毛?
事实上,修行本就是一件逆天而行的事,一万凡人中都未必出得了一个有灵根的修士,可见这逆天的资格原本就稀少,怎可轻易改变?
沉默了一会儿,林原无奈叹气,“做个凡人不好吗?”
就像普通人一样,会一门营生,娶妻生子,养家糊口,享天伦之乐,受老病死之苦,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不好吗?
“做凡人可以报仇吗?如果可以,当然好。”
程牧的眼中涌起一层薄雾,若是在几个月之前,他当然不觉得做凡人有什么不好,不,那个时候,他压根就没有什么修士凡人的概念,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习惯的,亲近的,好得不得了。可一昔之间,亲人横死,家破人亡,他才知道,他眼中的好,好得那么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身处高位的人只要动动嘴,就可以夺走它。
他有恨,如果不能亲手将这段仇恨了结,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唉……”
除了叹息,林原也无话可说,有些事如果自己心里解不开,别人说再多也无用。幸好,他如今只有十三岁,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再过个几年,想必这件事就会渐渐在心里淡化,忘是不能忘,但总不至于被仇恨蒙蔽了心窃,活在无边痛苦之中。
沉默中,林原忽然感觉到不对,空间里的温度在不停地上升,开始还让人感觉暖和,后来却是酷热难挡。
程牧是凡人之体,承受能力比林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转瞬之间就汗如雨下,再过片刻却是连汗都出不出来了。
“姐姐,我……好难受……”程牧嘴唇干焦,艰难地开阖着。
林原在储物袋里飞快地翻找,她明明记得还剩得有雪汁草的,放哪里去了?
雪汁草是一种灵草,性苦寒,是解火毒类丹药中的常见配药,由于等级太低,她平时根本就用不上,还是很多年前做采集任务时剩下的。
好在这储物袋本身并不大,林原神识在里面快速地搜寻,终于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了装雪汁草的玉盒。
有谁能料到,平时被嫌弃不用之物,此时竟成了救命的良药!至于灵草给凡人身体带来的那些妨碍,在性命面前,谁还有功夫计较。
喝下雪汁草碾碎而成的药汁,程牧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五脏六腑内的那种难言的烧灼,被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所替代,像是凉凉的海风抚过心底,说不出的舒爽。
“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程牧微微笑着。
“那你就好好记住,以后连本带利还给我。”林原晃了晃手中的空盒子,“雪汁草一株,时价一块下品灵石,折合黄金一百两,你自己记在账上吧。”
“好,我记着,一笔笔都记得呢。”
程牧知道,林原只是嘴上说说,真要算账,他还不起,也没法还。
林原却在心里惭愧,这次程牧恐怕是受了她的连累,才有这无妄之灾。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有心之人层层算计?一个普通的凡人,哪里值得人花这么大的功夫?还有这空间法器,也不是普通人拿得出手的,不是她小瞧,枫林堡内的朱家和李家恐怕都没有这样的手笔,而且,他们也没这必要。
所以,最大的可能对方是冲她而来,至少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布局,打探到自己每月到枫林堡的规律,设下这个圈套,以程牧为饵,将她引入局中。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他呀!
在这密闭空间之外,有人将一巴掌大小的青色葫芦放在火上炙烤,看着它在火光中慢慢发红,嘴里发出得意的笑声。
“林原啊林原,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