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2章 玉碎

渤海湾,五牙大舰。

战英一身戎装,他并没有在看作战舆图,而是在看一本黄历。

三月二十八……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日子。

完颜库在一旁站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战帅,这本老黄历你都看了快一个时辰了,三月二十八又什么不对吗?”

今天是三月十六,距离三月二十八还有十二天呢。

完颜库心想,难道三月二十八是战英的生日?或者这一天对他来说有着重要的意义。

战英放下老黄历,将目光落在了人间舆图之上。

他缓缓的道:“开春以后,西面昆仑山的冰雪融化,大量的水,将会进入内陆河,主要由南面的扬子江与北面的黄炎河流入东海。

这一波洪水,叫做桃花汛。

本年的桃花汛,会在三月二十八日左右达到峰值。”

出生塞北的完颜库,并不了解什么是桃花汛。

此刻京城战事危机,他想不通战英为什么在关注什么桃花汛。

战英没有给完颜库多做解释。

他站在舆图前,用炭笔画了一条长长的分割线。

这条线几乎是沿着黄炎河而画的,将整张舆图一分为二。

然后,他将炭笔重重的点在了营州上面。

恨恨的道:“时间不够。徐开啊徐开,你打乱我的全部计划!你是千古罪人啊!”

战英的心中颇为不甘。

按照原定计划,娘子关不该这么早就被攻破的。

提前三个月被破,让战英感觉这场浩劫的走向,已经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战英的计划,徐开能坚持到今年的六七月,然后才会进行京城会战。

八月中下旬,他要利用黄炎河的秋汛,掘开营州的花园口与黄壶口,在河北地区形成大规模的黄泛区,不仅能重创天界军团,还能顺利的将浩劫拖到明年夏天。

可是,

徐开丢失了娘子关,让整个人间防线全部处于了被动之中。

尚未被攻破的山海关与玉门关两道防线,不得不提前进行转移后撤。

最要命的是,按照现在天界安文休部的攻势,京城之战在未来几日就能分出胜负。

战英只能将秋汛改为三月的桃花汛。

桃花汛与秋汛之间相差了五个月。

秋汛之后,便是寒冬,天界无法再向南用兵。

可是,眼下刚刚开春,桃花汛最多只能迟滞天界两个月的攻势,最迟在七八月,天界安文休部便能越过黄炎河,进攻中原大地。

淮水的水势远不及黄炎河,那时纵然掘开淮水,也无法阻挡天界军团。

今年入冬前,天界大军没准能打到扬子江北岸,与金陵城对峙。

开战这么长时间,战英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不过,战英觉得人间还没有到达山穷水尽的地步。

此次自己的舰队,将会接走山海关的人间守军。

那时,天界的两路大军,将会合并一处。

但这两路大军加起来,人数与战力都比不上此刻驻扎在玉门关外的西路大军。

只要赵子安能死死的拖住幻影亲率的几百万西路大军,那么这一战便还有的打。

战英将目光看在了昆仑垭口的位置上。

喃喃的道:“赵子安,你可不能再退了!一定要守住昆仑垭口。否则人间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中!”

与此同时,营州。

赵先奉已经抵达了营州。

此刻营州黄炎河的水面上,有很多木筏船只,也有十几道简易的浮桥。

一列列军队与百姓们,正在向河南撤退。

赵先奉

是唯一一个从京城里出来之人,他并不是要苟且偷生,而是要做那千古罪人。

赵先奉看着滚滚而过的浑浊江水,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年来,他秘密前来此地勘察了数次,知道一旦掘堤,会给中原百姓带来怎样的灾难。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

“战英!老夫就算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将此事的罪责全部归纳与战英身上。

起码在战英出现之前,满朝文武从没有想过,要掘开河堤阻敌。

大量的军队,已经将黄壶口与花园口两处地段严密封锁了。

一桶桶的黑火药,也早就被秘密运送到了这两个地方。

只要京城陷落,大批的天界军团抵达黄炎河北岸,赵先奉便会点燃黑火药,与敌人同归于尽。

京城会战,第三日。

双方激战了两天两夜,人间将士凭借着人数与地形上的优势,依旧没有丢失城头防线。

密集的箭雨泼洒而下,一张张旋转的金刚伞则是从敌阵中发出。

双方你来我往,打是难分难解。

第四日,南城的几段城墙被敌人攻占。

人间将士组织了几批敢死队,依旧没有抢回来。

皇帝陛下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下达了一个令人绝望的命令。

玉碎。

他绝对不会给敌人留下一个偌大的城池,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子民成为天界六足恶兽的口粮。

所有人都被武装起来,拿不动菜刀的人,则选择了自我了结。

这一日,京城内很多民宅内,都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自挂在了房梁上。

很多避免被糟蹋的女子小姐,随着绳索缓缓的飘动。

很多嗷嗷待哺的婴儿,永远的制住了哭泣,在母亲的怀中

安详的逝去。

赵府。

赵子安的妻子玉阳公主,抱着年仅五岁的儿子,泪流满面。

“孩子,你不要怪娘……”

这是她与赵子安唯一的孩子,此刻胸膛上却插着一柄匕首。

匕首是玉阳公子亲自插下去的。

去年初,是可以将小儿子送出京城,坐船前往夷洲,可是赵子安并没有同意。

玉阳公主杀了自己的儿子之后,抹了一把眼泪,接过一个少年递过来的长剑。

长剑上有血。

另一个七八岁少年的尸体,被下人搬到了世子的跟前。

剑上血是那个少年的。

这是赵子安的二儿子,与婢女所生,今年八岁。

他是死在哥哥的剑下。

就是那个将剑递给玉阳公主的年轻人。

玉阳公主看着身边这个满身鲜血的俊朗少年。

道:“抚儿,你不能死,你虽然是庶出,却是赵家的长子嫡孙,你得活着。”

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轻轻的摇头,道:“正因为我是赵家长子,我才不能辱没赵家的名声,母亲,抚儿愿意与您一起赴死。”

玉阳公主惨笑一声,伸手抚摸着这个她从来都不喜欢的继子。

然后,率领赵抚上下三百多家丁护院,杂役婢女,拎着长剑,铁叉,菜刀……走出了府邸。

不多时,身后府邸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三天前还拥挤的各条街道,此刻已经看不见几个正规军了。

不断的有平民百姓,拿着简陋的武器,汇聚过来。

皇宫内几千名与宫女太监,在点燃了皇宫之后,也拎着简陋的武器,出现在了朱雀大街上。

大半个京城开始燃烧。

这是最后一战,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活不到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