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五六月的天,按理说天黑的应该晚些,但但今个天气不怎么好,天比往常早黑了半个时辰。

日光渐渐收拢在连绵的青山后面,李伯担心晚玉一个姑娘家走在路上不安全,特意提了灯笼,打算送晚玉回去。

只是瞅见来寻晚玉的林沣垣,李伯的表现就有点努力错了方向。

他提着灯笼就回头走,慌张的小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跟晚玉私会被正室发现。

瞅着他一把年纪还撑着快散架的身体往前跑,晚玉眨了眨眼,也不知道他背后的主子是怎么交代他的,让他理解成了看见林沣垣就得跑。

“阿露!”

林沣垣脸上满是焦急,声音比起她之前说自己快死了的时候还要紧张不少。

看着他额上布满的汗水,得意于自己的能力出众,教林沣垣越来越在乎他,晚玉大方地让他握住了她的手。

“你到了哪里去了,王婶说你没去她家,也不知道你去了哪……”

林沣垣上下打量晚玉,见她完完整整,脸上的笑意也一如往常,才浅浅松了口气,“刚刚那人是谁?”

他没正面看到李伯,但光瞧衣料装扮就知道他不是这周边的农人,也不是秦家的什么人。

“我无事天天去王婶家做什么。”

晚玉眨眨眼,她第一次出门找的借口就是去王婶做刺绣,后面她不会特意说自己去哪,但林沣垣则是默认了她都是去王婶家说话打发时间。

晓得他一定从王婶那里知道了她这些日子都没去过王婶那,她自然而然地转了口风,“我也是瞧时辰才发现有些晚了,让表哥你担心我了。”

“那……阿露你这些日子都是去哪了?”

林沣垣握着晚玉的手有些紧。

他原本觉得阿露是担心她在家中,他不能放松学习,所以每天会避开几个时辰,但从王婶嘴里得知她没怎么去过王家,也不知道她平日里都是去哪,他心中升起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这一路上他背上出的汗不是他热,而是他在焦躁不安。

他无法形容那种危机感,他不会怀疑晚玉对他的心意,若是往常知道她不是在王婶家,他也会觉得她可能是去田里,或是秦家的其他亲戚家。

不会像现在那么慌乱。

“阿露,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如果有什么事你别瞒着我好吗?”

那刹那的心急过了之后,他依然没松开晚玉的手,低眸看着两人牵着的手,清雅的脸浮现点点红晕,为自己的冒犯找了个说法,“阿露,我们都快成亲了。”

“表哥,我没瞒着你什么啊。”

晚玉牵着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走,“你还记得之前我带回家的桃子吗?”

“记得。”

“是一个小姑娘赠我的,就是刚刚送我回来的那位老伯的孙女。”

谎话晚玉信手拈来,坏脾气瞎眼少爷在她口中轻轻松松变成了李伯的可爱乖巧的孙女,“那老伯是大户人家的奴仆,被派到这里来看庄子的,我在湖边散步的时候认识了他家孙女,这些日子没事就跟他家孙女一道玩。”

晚玉本是笑着说这桩事,说到后面神情突然落寞了起来,“表哥你也知道我之前性格执拗,什么事都是围着你转,不是为你做衣服纳鞋底,就是做刺绣做农活攒钱忙的脚不沾地。”

“阿露……”

在林沣垣心疼的声音下,晚玉扬脸对他安抚地笑了笑:“如今地卖了,我身体不好常坐容易头晕眼花,而往常的那些朋友不是嫁人了,就是嫌我以前为你冷落了她们,我无人可说话,幸好寻了个新朋友。”

晚玉神情楚楚,林沣垣又是愧疚又是怜爱,想抱她安抚,但又怕太过越矩吓到她,只能摸了摸她的头。

“阿露你为我付出了太多……”

“对我来说,对表哥的好都是我自愿的。”晚玉打断了林沣垣的话,“若是不对表哥好,我还能对谁好呢?”

当然是对自己好了。

晚玉在心里自问自答,瞧着林沣垣脸上的愧疚,抽出了自己的手。

林沣垣感情上头的时候感觉不到她手上的粗糙,再握下去估计他就能醒神了。哪怕林沣垣心肠不差,但任何愧疚的消耗都是有底线的。

如果想让一个人永远对你保持愧疚的状态,不只需要时不时的感情流露,还需要不断增添自己身上的优点。

相比鲜亮的衣裳漂亮的脸蛋,沧桑灰扑扑的模样似乎看起来更可怜,但想要有更强的情感纠葛,怜惜可比看起来可怜有用多了。

她这手也应该快好了。

晚玉低头看着这段时间她精心伺候的手掌,相比她才来时已经好了许多,没了裂口和干燥的脱皮,既然李伯有了上面人的吩咐,她说不定能要点牛乳泡手让手快点养好。

晚玉每日都出门的事就那么抹过,对于林沣垣提的往后她再去找新朋友,他去送她接她,晚玉梅当回事。

“表哥你留下来,到底是为了有个安静的地方温书准备科考,还是围着我转,无所谓前途未来。”

晚玉正儿八经,认真地瞧着林沣垣,“若是后一样,你就是辜负了我与姑姑,还有这些年对你抱希望的人,比如孙夫子估计逢人就要说我是祸水,早看出我会祸害你。”

“阿露,夫子只是面厉,他对你有所误会,我与他解释后他已经改变了对你的看法。”

晚玉回忆了当天孙夫子走的时候,瞪她的那一眼。

可不觉得他改变了什么看法。

“我自小在乡里长大,能走丢了不成?表哥要是担心我,我可以少出门,没必要浪费来回的时间接送我,再者你若是非要接送,那我出去玩不就要看你脸色,怕耽误你不敢提出门,要回来时想早走你还没来只能等,而你来早了我没玩够,也得跟你走。”

晚玉皱了皱鼻子,“表哥你就好好看书,少讨人厌了。”

林沣垣还是第一次被晚玉说讨人厌,愣了愣,回神后面对晚玉娇气的撒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傻笑着摸了摸鼻子。

“不必看我脸色,阿露你想出去就出去……”想到今日晚归,那家人也送了她,林沣垣犹豫再三,没再说接送的事,只是心里打算自己估摸个时辰,往后偷偷坠在晚玉身后送送她。

晚玉听林沣垣的语调就猜着了他的打算。

就是这样她也愿意跟他推太极,不愿开口让他回书院去。

实在是有个伺候自己吃喝的仆人太难得,她现在不是没银子去买个丫头,但买来的丫头就算能好好照顾她,她也不能像是指挥林沣垣做事那么快乐。

欺压林沣垣是理所当然,但对其他人,她这个人还是有基本的道德观的。

一次晚归接下来的三天,晚玉都没往尤鹤憬那边跑,这三天里她说是不要打扰林沣垣看书,但有事需要林沣垣去做,她就没迟疑过一瞬间。

她画画除却画景物,人物像也画了不少。

在现代的时候,她就很喜欢给她的暧昧的对象画画,为什么常有模特爱上画师的情况,那就是因为模特常常误解了画师仔细欣赏以及充满感情的眼神是针对他们。

实际上她完全是陶醉在她的技艺里,感情都是给她自己的。

那套要爱自己的作品,才能让作品灵气十足,说得没什么问题,但有些人脑子不清楚,以为作品是指他们这些当模特的人。

哦,他们的样子印在纸上的那一刻就跟他们没关系,作品单纯就是纸上的一切而已。

知道脑子不清楚的人多,她就开始时常给他们画画,然后等着他们看到画后,反馈给她的情绪价值。

在尤鹤憬的宅子里,她给尤鹤憬画过不止一张画,可惜尤鹤憬是个瞎子,没给她什么正反馈让她高兴。

对此她这几天就换了个模特,给林沣垣画了几次。

他打开轩窗低眸看书,他站在树下举目远望,还有他在厨房为她忙碌的样子。

每张画都充满着鲜活的气息,林沣垣看着画愣了又愣,之前晚玉说想画画他只觉得她是为了给他添置东西找借口,没想到她真会画,并且画技不低。

他突然想起晚玉小时候是跟他一块开蒙,相比练字,她的确爱偷偷拿着笔在纸上涂鸦。

想到这些年他错过了晚玉的许多,再品画中的情感,林沣垣没怎么多说感想,晚玉却能看见他眼底的水光。

这就对了。

就该是这般,她这个创作者才会有更足的创作欲,这制造出更美好动人的创作。

这三天里晚玉还抽出一天时间又去买了个新簪子,顺道去了一趟书画斋,知道画已经卖出去,两张一共卖了七十两。

给老板写了凭证,收了银子。

虽然老板说了画有多少他这里还收多少,但她暂时却不打算卖了。

既然老板能炒的起价,她这个出货商当然也要懂得物以稀为贵,让价格再炒炒在摆出新作品出来。

“老板,不是我不带画来,而是那家仆人没给我,等到往后那画师又想卖画了,晓得你家店铺,说不定就不过我,直接派下人过来。”

为了避免麻烦,晚玉无所谓地把事情往李伯身上推。

跟老板说了几句,晚玉到手的银子没怎么留,而是换成了几本碑帖的拓本。

“帮那家人带的?”

老板看了晚玉要买的东西,这些风雅的东西林秀才一定喜欢,但林秀才马上要科考,哪有心思和闲钱玩赏这些。

知道老板在想什么,晚玉点头应和:“除却他家,谁能那么舍得银两。”

买了想要的东西,林沣垣那张充满爱怜的脸晚玉这些天也看得有些腻歪,就没耽搁去了尤鹤憬那儿。

知道她去尤鹤憬的宅子,林沣垣可能会不放心跟着,她就没挑尤鹤憬在湖边的时辰出门,而是稍晚一些。

到了地方,听到尤鹤憬房里,晓得尤鹤憬虽然看不见,但也不是会拿大把时间打瞌睡的人,她直接在门口敲了敲门。

尤鹤憬开门开的很快,但打开门后,没听到晚玉的声响,光是嗅到了她的味道,门关的也飞快。

啪地一声,站着门口的晚玉都觉得自己被刮过的风拍了一巴掌。

哟,这是还气着呢。

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气她说他字丑,还是气她这三天没找他。

或者两者皆是,毕竟他是个难打交道的小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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