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和煦的柔风不断掠过野草绿木,因为篱笆院里没了鸡,风中淡淡泥土腥气嗅着也透着股清新。
眼珠子从停驻在翠竹上的画眉,落到在地上蹦蹦跳跳的麻雀,秦晚玉神态慵懒地靠在门柱边上,手捂在唇上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她身上是件半旧的绯红小衫,头上插了根珍珠簪,大约是怕那几颗珍珠太小在黑发上不显,她在旁还点缀了朵柳色绢花。
虽是半靠着门柱,但她绷着半口气,让自己肋骨是上提挺立的状态。
哪怕这样站着胃空的难受,她也没耸片刻的肩膀,只想快点给这具喜欢驼背的身体形成正确的站立姿势。
胃部的抽疼时有时无,秦晚玉的眼眸越放越空,脑海已经从思考“篱间野雀”的构图,到盐椒火雀的味道。
说起盐椒火雀,她常年控制饮食,只是偶尔间吃过一次,并且因为身体习惯了清淡饮食,当时她只觉得那根没几丝肉的鸟腿味道一般。
但她现在应该是饿狠了,身体渴望起重油重盐的东西。
在她脑子里产生了去厨房罐子里弄点盐巴冲水喝的念头之后,大概老天觉得惨的荒唐,终于让浓浓的鸡汤味随着风钻入鼻腔,拯救了她眼中的光彩。
来人是隔壁的王婶子,也就是一个时辰前,买了她院子里十二只鸡的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买了九只鸡。
剩下三只母鸡,已经说好了由王婶子料理,每日给她煮一点送过来。
灰黄色的砂锅摆上桌,秦晚玉立刻用备好碗碟盛了两碗汤晾着。
王婶子瞅着她拎木勺,一勺勺慢条斯理撇开浮油舀汤,觉得她动作好看不免多看了几眼,但盯了一会就忍不住撇了撇嘴。
油多好的东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穷讲究,搁这装官家小姐。
“阿露丫头,你说的半只鸡肉可都在里面,看好了就把鸡肉倒出来,我还等着拿锅回去。”
“可能还是得麻烦婶子……”说着,像是为了展示她此刻的虚弱,秦晚玉那只轻飘飘拿着汤勺的手一抖,把勺子落在锅边。
她手抬得不高,木勺落下正好靠着锅,没弄脏勺柄也没把汤溅出来。
“哎哟,怎么就病成了这样?”
见她的样子,王婶子也没多说什么,去了灶房给她寻了锅,把鸡汤和肉完完整整地倒了出来。
“麻烦婶子了,婶子也喝口汤歇歇。”秦晚玉虽然拿不动又重又烫的锅子,但还是努力端着晾出来的汤,放了一碗在王婶子手边。
王婶倒是没想到她那晾的那两碗汤里面有她的一碗。
“你喝就是了,管我做什么,我家里还有一大锅。”
“那怎么一样。”秦晚玉用烫红的手指摸了摸耳垂,弯着眼眸笑盈盈开口,“这是我的心意。”
说的像是她家里剩的一锅子就不是她给的一样。
瞧着秦晚玉的笑脸,王婶想了想她家那一大家子人,就没拒绝这碗不需要加水冲得没鸡味的汤。
干喝人家汤她也不好意思,就又开了口,指着锅, “这是腿,这是翅膀,你可看清了。咱们说好的,我给你炖鸡,再另给你一碗白饭,你就给我半只鸡当报酬。”
说起来,王婶子就觉得秦晚玉病的脑子不好使,不过是炖个鸡,哪就值得半只鸡当报酬,还有多好的母鸡,留着下蛋多好,竟然要杀了填肚子。
不过这母鸡炖出来也是真好喝,全是肉味。
王婶子喝汤的时候,秦晚玉也在喝,感受着鲜香的味道从口腔温暖到空荡荡的胃部,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她以前再控制饮食都没那么饿过,不由让她感叹原主真是把自己当做灾民在过日子。
有食物进肚子,秦晚玉眉眼舒展:“婶子你的手艺真好。”
嘴甜了一句,她才接了王婶的话,“婶子不嫌我麻烦,愿意帮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婶子人品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定是不会短缺我那点鸡肉,不然我也不会求婶子帮忙。”
王婶子早些时候来拿鸡的时候,原本是带着她儿子过来,见她儿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又是给秦晚玉收拾院子,又是钉篱笆的破处,只差把秦晚玉整个院子翻整一遍,本有些不满。
而这会听着秦晚玉一句句的软话,她本来就不是坏心肠的人,也没继续绷着脸。
“我手艺自然没话说,往常镇上人家办酒席也有找我去做拿手菜的。”
秦晚玉笑眯眯地又喝了口汤:“婶子真厉害。”
“你这病就病的那么厉害?鸡也卖了,做饭的力气也没有,要不然还是让人送个信,让林秀才带你去镇上看看大夫。”
王婶子瞧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和瘦的只剩骨头的手腕子,虽然觉得她跟平日没什么两样。
但想着说不定是小毛病压久了成大毛病,就多说了两句。
“谢谢婶子关心,我已经给表哥去信了。”
她人是昨晚黄昏穿来的,谁能懂在度假酒店睡得好好的,一睁眼就到了间破木头房子是什么感觉。
不同于现代仿古的精致建筑,眼前的房子陈旧粗糙,还有种让人说不出来的臭味时不时窜出。
面对这样的状况,她选择了逃避,闭眼想一觉睡回酒店的水床。
等到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人还在破木头房子里,耳膜逃不过一声接一声的鸡叫,她才思索起脑子里多出的记忆,开始解决眼前的状况。
首先是送口信让这身体的表哥回来照顾自己,其次把院子里又吵又臭的鸡卖掉。
“送了口信就行,带你看个病耽误不了多少林秀才读书。”
话是那么说,但王婶子表情掩不住的惊讶,按着她的了解,她还以为秦晚玉就是病死,也舍不得耽误林秀才读书。
两家住得近,虽然平日没什么来往,但谁都看得出秦晚玉把她那个秀才表哥当宝,这院子里哪天飘了肉味,那一定是林秀才回了家。
不过林秀才如果是她家的,她也当宝,几个月后的乡试,人人都说林秀才能考个举人老爷回来。
想到林秀才,再想想自己那个被秦晚玉亲爹说过蠢的儿子,王婶拿起了锅,觉得轮不到自己关心秦晚玉。
秦晚玉没爹没娘,但有个会出息的林秀才,迟早能当官太太。
不过走出厨房前,瞧着秦晚玉不同往日的笑脸,她还是忍不住多了两句嘴。
“阿露丫头,等到考完乡试,你跟林秀才也该办上了。你跟林秀才的情分不一样我们都知道,但再好的情分也得尽早定下来,你这个年纪再等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家大妞跟你一般大,孩子都会下地走了。”
秦晚玉还不是很适应自己“阿露”这个小名,把喝完的鸡汤放在桌上,意识到王婶在关心她的感情生活,羞涩笑了笑。
“谢谢婶子关心,这些事我都晓得。”
“你心头有数就好,你若是身体实在不舒服,林秀才还没回来,你就去寻我帮忙。”
不耽误秦晚玉吃饭,王婶说了明日再送鸡汤来就拿着锅走了。
人走了,秦晚玉喝了汤,人缓过来了,也不急着立刻吃饭。
慢悠悠地找出碗碟,分好饭食端到木头桌上才开始吃。
目光触到落漆的桌面,秦晚玉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回去的可能。
她实在想不明白,穿进书里面那么不科学的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要闲得无聊看那本不知所谓的书。
在脑子里多出原主的记忆后,她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是穿书了。
穿的是一本她追求者脑子有包发给她的一本网络小说。
文名她还记得有寒门贵子几个字,小说内容说的是男主从村里的秀才到最后官居一品。
看完简介,她就担心起她那个追求者的智商,连寒门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也只能说她是真的无聊,在看到女主跟她同名也叫秦晚玉之后,就大概翻了翻那本书。
书里面男主与女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是表兄妹关系。
两人的亲人缘都淡,女主自幼丧母,十三岁的时候父亲病逝,男主跟她差不多,自幼丧父,四年前母亲意外去了。
虽然无父无母,但两人过得不算惨。
一是女主的爹是教书的秀才,留的有一些家底,二是男主有拿得出手的才华,书院老师笃定他往后有不斐成就。
故事的前期就很莫名其妙,女主年纪不大,自个都照顾不好自己,却对男主无微不至,比男主他亲娘还亲娘。
从十三岁到现在十七,煮饭洗衣养鸡卖刺绣,既当保姆还赚钱让过男主过得轻松。
这些已经让秦晚玉十分不理解,而小说后面的情节更是冲击她的价值观。
女主为男主更“伟大”的付出,是男主考完秋闱,女主无意间被个纨绔子看上之后。
那个纨绔子大概是家里管得严,没敢弄逼良为娼那一套,就是暗示了几次他的意思,占占口头便宜。
但是女主因为害怕对方会影响到男主的未来,就选择了顺从,这一次之后,在往后的岁月里,女主遇到身份比较高的男性,对方稍稍威胁都会选择为了表哥牺牲。
而这一切她当然都隐瞒了她心爱的男主,这种牺牲的行为,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女主会主动去取悦男主的上司,让男主的仕途通达。
女主的这一系列的行为,秦晚玉看不懂但忍不住怜悯,特别是女主还跟她同名。
所以翻到女主被男主发现一切,觉得自己不干净选择自尽之后,她气得肝疼。
这种情况下,那个追求者还一味感叹女主的付出感人,说什么只有这样的女人才能变成男人的白月光铭记一生,她理所应当的把怒气转移,给这个暗示她别一味索取的男人使了个绊子,让他在社交场上丢了个人。
只是谁知道气才出,她睡前享受完了半瓶香槟,人就在这了。
脑子里过了遍自己还记得情节,秦晚玉吃饱了饭倒没怎么想原主故事里的下场,而是看着用过需要收拾的碗碟,瞟了眼门外蹙了蹙眉。
那个秀才表哥腿是多短,走得那么慢,都现在了还没赶回来伺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