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通自感时日不多,他在龟壳之中不停地唠叨,而南大在外面也不轻松。
南大消耗不小,一方面他要维持着寂灭道境不散;另一方面还要调动法力,全神贯注地敲击着“水晶球”。
擒杀大鬼,机会难遇;
一竟全功,再此一举。
便在此时,只见远方一道金光亮起,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南大身前。
南大全部身心专注于敲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南大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他也没时间细想,凭着本能,身子一侧,险险地避过了这道神秘金光。
人刚侧闪,还未站定,又一道金光转瞬即至,速度之快犹在南大之上。
南大身形隐隐现现,凭着高超遁术,惊天一避。
这一次,南大看得清楚,神秘金光乃是一枝金箭。
当第三枝金箭闪动之时,南大准备用手中的雷霆紫金锤予以反击。
还未等南大挥臂,金光明灭之间,金箭已穿透了南大的身体。
金箭从南大的小腹一穿而过,南大立即就感到有一股神秘之力笼罩了全身。
同一时间,寂灭道境崩散,“水晶球”失去了法则加持,应声而溃。
坐在龟壳之中等死的元通感觉到了外间变化,他心中大喜,立即化形而出。
南大神识内观,发觉除了外伤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又不太好的感觉。
南大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时看到元通脱困而出,并且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虎视眈眈。
急切间,南大一念升起,打定主意,是调头就跑。
元通看见南大带着伤仓惶遁走,正欲追击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飘荡而来,“不用追了。”
话音未落,就在离元通不远的地方,显现出一个女子身影。
只见这女子,一袭绯袍,头上绾了一个倾髻,皮肤白皙,面容秀丽,整个人看上去高贵艳丽,雍容华美。
女子道号建宁,化神境中期修为。
此时,她手中执一把赤弓,正目视元通。
元通识得此人,面对救命恩人,元通恭恭敬敬地稽首道:“承蒙仙姑出手搭救,老道才能苟且偷生,仙姑的大恩大德,元通没齿难忘。”
建宁笑道:“真师太不小心,差点就着了南大的道。”
元通一声轻叹,抹了抹脸,“惭愧、惭愧。”
建宁后怕道:“刚才好险,要不是南大老儿太过专注,再加上这把神弓,我未必能偷袭成功。要是等他缓过劲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救你不成,我反而要赔上性命。”
元通抬头看了看天,感慨道:
“仙姑搭救,上苍见怜;
吾命不绝,不忘誓言!”
建宁暼了一眼元通,没有说话。
元通看了看建宁手中这把普普通通的赤弓,笑问道:“适才仙姑叫我不用追了,这是为何?”
建宁闻言,眼神一凛,“但凡被我的金箭射中,就如废人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慢慢死去。”
元通不解道:“南大老儿身上带伤,我俩联手,让他死在此处不是更好?”
建宁摇摇头道:“万一他拼死一搏,我俩恐有所伤,他已必死,我们如故犯险。”
元通点点头,他又指着赤弓道:“老道眼浅,我观此弓,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怎会有如此神威?”
建宁用手轻抚弓身,淡淡地介绍道:“此弓乃是一件神器,弓名三宝安枢弓。”
“此神弓甚为奇特,弓身之上自带三枝金箭,弓认箭,箭也认弓,此弓只能配此箭,此箭必由此弓展。每枝箭一天只能发射一次,故而,我刚刚才说好险。”
“要是第三枝箭也未能建功,到时我就只能跑了。”
元通听了,沉默不言,不住地点头,心道:“南大老儿实力了得,轻而易举就破了我的鬼法大阵。而且,他的神功已然铺展开来,我却毫无察觉,单凭这一点,实力就高我一截。”
“仙姑不过化神中期,实力更逊一筹,要是没有这把神弓,未必能偷袭成功。”
元通收束思绪,开口言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
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三道金光飞到建宁的面前,然后它们缓缓下落,隐于弓身之上……
在看不见的冥冥空间之中,有一个身穿赤色战甲的青年女子,正翘首以盼,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这时,有三个四五岁大的垂髻男童从远处跑来,女子一见到三个孩子,刚刚还是阴云密布、眉头紧锁的脸上,立即绽放出如春风一般灿烂的笑容。
女子挥着手上前迎接,有两个小童跑得稍快一点,他们见了母亲立即躬身施礼。
女子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极其宠爱。
另一个跑得慢一些的,见到母亲也不行礼,他眼中带泪,跑上前来,撒娇般地指了指头顶上鼓起的大包。
女子见了心疼极了,她轻轻摸了摸,声音极柔道:“在哪儿撞的,这么不小心,不过没关系,回去擦点药,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三个小童围着母亲,嘻嘻哈哈,相互戏闹,女子站起身,大手牵小手,小手紧握着另一只小手,四个人携着手,欢欢喜喜地朝家走去。
这一路,欢声笑语,甜蜜温馨!
…………
金光落在神弓上之后,赤红色的弓身慢慢变色,赤光一敛,最后变成了一把月白色的普通长弓。
神器无法收入到空间储物法器之中,好在神器都可缩小器形,当神弓缩成巴掌大之后,建宁将其收入了怀中。
建宁收了神弓,看向元通道:“真师,飞梭早已准备妥当,我们走吧。”
元通看了看南大遁去的方向,点头应道:“好。”
此间事了,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某处山头飞去。
元通在被南大追击之时,心中莫名不宁,他恐自己不能力敌,遂在途中偷偷发出鬼信,联系同道,谋划以多打少,全身而退。
元通的谨慎,没承想真把自己给救了。
这正是:
风云变幻,馈赠惩罚;
阴阳对立,气运造化。
…………
与此同时,南大遁离之后,一路向南。
途中,南大感到自己的法力正在莫名其妙地快速流失。
不仅如此,几个时辰之间,他的境界居然跌了一个小境,来到了化神后期。
而且,南大还隐隐感觉到这股下跌之势,无可阻挡。
南大心中盘算,“照这样下去,怕是飞不回山门了。现下急需要找一处地方稳定'伤势'。”
南大俯瞰整片北域地界,对域内地形,他早已是烂熟于心,折转了一个方向,朝着一座青山而去。
飞行多时,南大按下云头,落在了一处巨瀑之旁。
山林窅然,巨瀑轰轰作响。
飞泉倾泻而下,汇聚成一潭碧池。
碧池之中,藏着一个岩洞,沿岩洞倾斜向上,直通深山里某处天然溶洞。
这里是早年南大游历北域之时,在潭中戏水无意间发现的。
溶洞隐秘,绝少有人知道。
南大一跃入潭,顺着水道直达溶洞之内。
洞厅宽敞开阔,有近百丈方圆,石柱、石幔奇形怪状,相映成趣。
南大道人找了一处石台,盘腿趺坐。
他拿出宗门信符,神识一笼,“提笔”写道:化神境鬼修已逃至北域。
南大并没有将自己受伤的事写进信中,他担心此事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信符飞走,南大凝神闭目,开始全力“疗伤”。
…………
茫茫大海,无边无垠,宁静幽蓝,神秘深邃。
一架飞梭在海天上空,极速飞行。
飞行了一个多月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大陆。
飞梭速度不减,从云天上斜刺着,直逼陆地群山而去。
过不多时,飞梭在一处山头降落。
舱门打开,从中走出几个人来。
只见其中一名年龄十七八岁的灰发少女,显得犹为耀眼。
少女一袭较紧身的黑衣,将曼妙身姿包裹得凹凸有致。短发齐肩,瓜子小脸,皮肤白皙,相貌清秀,眼神犀利,气质清冷。
她名叫侍十三,筑基境后期的修为,此刻她正站在山顶,俯视着这方天地。
脚下的大陆很美,但和自己的家乡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家乡虽美,但灵气稀薄,于是她离开了故乡,离开了相伴多年的亲朋好友,只为去到一个灵气更加浓郁之地,可以在修真一途再进一步。
飞梭降落之地,早已有人在此等候,几个年长之人,站在一旁寒暄私语。
少顷,一个壮汉喊道:“十三,走了。”
侍十三身子没动,视线未移,依旧站在原地,口中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壮汉的声音再次传来,“十三!”声音宏亮,似有命令之意。
侍十三收回视线,随众人而去。
…………
北域汇文山,山色青碧,雄奇秀险,飞瀑藏身其间。
一处静谧幽暗的溶洞之中,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此时,一个身形壮硕的中年汉子趺坐于石台之上。
他头顶悬浮白烟,周身被清雾缭绕。
此人正是南大道人。
烟雾聚拢,顷刻消散,南大睁开双眼,从入定中“醒来”。
此刻,南大的境界已跌到了元婴初期。
他的身体返老还童,变成了中年模样。相貌虽已年轻,但身体十分虚弱。
南大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现象,犹如某种回光返照一般。
入定期间,南大用尽各种方法不断尝试,毕一生之功也无法袪除这股神秘的宛如诅咒一般的力量。
境界可以跌出练气,跌到跌无可跌为止,那身体呢?
现在是中年,然后是青年、少年、稚童、婴儿,最后是……南大不敢想象。
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境界越来越低,想要袪除这股神秘之力,将变得越发困难。
更为糟糕的是,南大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消退,一些久远的画面,已在脑中丢失,而现有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模糊起来。
这时候对于南大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了。
南大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寂灭法则加诸已身,能不能祛除这股神秘诅咒不得而知。
不试就只能等死;尝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南大道人的最后一招,是生是死,唯有一试。
南大道人又拿出一枚宗门信符,再次传信于南瑞,他轻描淡写地写道:我要闭关冲境,勿扰!
一封书信,寥寥数笔,这就是南大与“家人”的一场告别。
飞信化为一道光束离洞而去。
南大将头上的木簪抽出,黑发失去“约束”,登时就披散下来。
南大将随身的一应物什都存放于木簪之中,木簪特殊,无需密钥咒语,只能靠主人血脉,方可打开。
用其他任何方式强行打开此簪,木簪都将自爆。
南大趺坐于石台之上,神情如常,无喜无忧。
他用手在台面上掏出一个小坑,将木簪珍而重之地放入其中,随后他又将坑口封好。
南大刚准备凝神运功,心中一念又起。
南大担心自己即使能够活命,到时也会完全丧失记忆。
为了能够唤醒自己,同时又不被外人知晓,他又在台面之上,用手指作笔,刻写了两个小字——汇文!
做完这一切,南大道人心念已空,再无挂碍,他轻声吟道:
“千年修道一场梦,
繁花开尽转头空。
一曲唱罢青山旧,
风吹花蕊再相逢!”
伴随着口占之声,南大缓缓闭上双眼,心静神凝,开始与天争命。
他的身体忽明忽暗,忽隐忽现,隐隐约约,闪烁不停……
…………
因为鬼修的出现,似乎大家的焦点已然不在左水东的身上了。
左水东不知道自己的生存环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他依旧保持着谨慎的逃跑方式,上高山、入密林,头戴星月,脚踩草地,一路坚定的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晨昏暮曙、夕照日出,左水东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逃出了南域。
新年刚至,一场春雪扬扬洒洒而来。
细雪无声,轻灵飘逸,天地之间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左水东踏雪而行,迎风吟唱:
“赴春之约雪连天,
晶莹纯洁兆瑞年。
随风起舞迎人笑,
化作祥炁落人间。”
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少年好情怀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