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浑河浊水一尾鲫

东善率先开口道:“炼西刚来到此处,就被埋伏在此的凶手左水东用法器制住,昏厥了过去,然后左水东等到亥初一刻再对着炼西的心口、额头各出一拳,致其毙命。”

“做完这一切,凶手左水东又匆匆绕到橡树林,再从此林回矿区,这样时间刚好对上。”

东善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只有实力接近,又自感无法轻易获胜的人,才会去偷袭。如果是金丹对筑基,还需要如此吗?”

瑞金一直感到奇怪的事,并不是此次事件的迷雾重重,而是东善对左水东的态度。

自打东善来到此处就揪着左水东不放。他都不仔细调查,就一口咬定左水东是凶手。

瑞金见今天师公在场,他鼓足勇气,上前道:“师叔,如果左水东要杀炼西,那酉正三刻杀,与亥初一刻杀,又有什么区别?”

东善用手指点了点瑞金道:“这就是凶手高明的地方。”

“我们不妨站在他的角度好好想想,定在亥初一刻的比斗,会不会有其他太乙弟子知晓,答案显而易见——会!”

“左水东正是利用这一点,提前约炼西出来,将他制住,然后时间一到,就动手将炼西杀害。”

“他只要在亥初一刻出现在矿区,让人见到,就有不在场证明了。”

“这……”瑞金一时语塞,他又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说地点改在了橡树林?”

东善笑道:“瑞金呀,你怎地如此之笨。我来问你,左水东提前出矿区埋伏,是不是不想让人看到?”

瑞金点了点头。

东善道:“还是站在他的角度,他出矿区不想让人发现,但是,有没有人看见他,他自己是不敢肯定的。”

“为了万无一失,他才说改在了橡树林,其实是他经西山绕到南边台地设伏的借口而已。”

瑞金追问道:“那个褐衣男子怎么解释?”

“哈哈哈哈……”

东善大笑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个低等的纸傀,只做通传之用。试想一下,当时左水东敢现身送信吗?”

这时,南大看着瑞金开口问道:“当日酉正三刻至亥初一刻,这一时段群风、吕途在哪里?”

瑞金细细回忆,沉吟半晌之后,他垂首道:“禀师公,当日我们抵达矿区之后,群风宴请了我和西善师兄,吕途作陪,席间吕途出去了一会儿,酉正三刻回来的,一直到亥时末,群风、吕途才告辞离去。”

南大闻言思量道:“这个凶手出手狠辣,下手极为老道,绝对不像一个十七八岁少年所为,而且尸身上还残留着一丝金丹的气息。这个吕途甚为可疑,不过按照目前情况来看,他确实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盗门!”

忽然之间,南大的脑中闪出了一个名字。

南大暗道:“如果他是盗门的人呢,那就另当别论了。”

盗门,一个神秘的门派。

在这方修真世界之中存在了万年。

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山门所在,就好像隐于无名空间之中。

此门派极度仇视道门一系,常常暗杀道门之中的天才弟子,有时也会挑起道门体系中,不同门派之间的仇怨,让他们自相残杀。

南大道人想到此处,眼神一凝,心道:“抓回来?还是放长线?”

南大沉思许久,终于打定主意,神识传音瑞金:“暗中密切注意这个吕途的行踪,有事直接传信给我。”

瑞金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惊,他神识回复道:“诺。”

南大一直在沉思,所有人都默默伫立一旁,不敢出声。

南大交代完事情之后,开口道:“先将这个叫左水东的带回宗门,瑞金留下接应西善,其他人速回山门,回山之后,尸身好生安葬。”

在场众人,躬身应诺。

南大说完,即化虹而去。

此间事了,东善、寒泉领着一众弟子,搬运尸身,登上飞舟,朝幕府山而去。

瑞金相送,看着消失在天际的飞舟,一声轻叹。

…………

话说西善得了将令,遁术全开,直扑清风山而来。

沧波门没有山门大阵,西善有恃无恐,直入云顶峰,犹如在逛自家后花园般的惬意。

有外人进山,群耀第一时间就用神识锁定住了西善。

群耀遁光而至,来到西善身前,拱手道:“道兄远来,所为何事?”

此时二人就悬停在云顶峰上空,西善看了群耀一眼,他鼓足法力,朗声道:“我乃太乙真宗西善,奉宗门之令,前来抓捕凶手左水东,速速将人犯带上,违令者视同反叛。”

西善的话,响彻清风山上空。

千章殿中,群和神色凝重,飞遁而出。

青秀峰画阁之中,一袭绯袍的群秀,眼中含煞,遁光而去。

群?抚着山羊胡,轻言道:“风雨欲来啊。”说话间,人已是消失不见。

群风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他跃起身形,带着烈烈火气,直奔云顶峰大殿。

吕途走出木屋,双眼一眯,他若有所思,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事。

左水东就在云顶峰,西善的喊声宏亮,他听得真切。

左水东抬头望着天空,神情平静,无忧无喜。

沧波门一众弟子闻言,俱是惊疑不定。

西善说完话,立即就将东善给的令牌打出。令牌炫目而出,飞停在群耀身前。

群耀扫了一眼令牌,道:“道兄请到殿中说话。其中是否有些误会,还请当面说清楚,如果确定是我沧波门弟子所为,群耀绝不敢徇私。”

西善嘴角带笑傲慢道:“好。”

群耀、西善二人来到云顶峰大殿之时,一众沧波门金丹已经在殿中齐聚。

群风怒瞪西善道:“无故抓人,你有证据吗?”

西善道:“还需要证据吗?师尊已经亲临矿区,他的话就是证据。”

群风厉声道:“真是欺人太甚。”他刚要上前,却被一旁的群和拉住。

群和轻声道:“师弟不可。”

西善走到群风的身前,傲然道:“我奉旨办差,你只要敢对我动手,不出一个月,你沧波门定将鸡犬不宁,弄不好,在这方大陆之上,就再也不会有沧波门喽。”

众人听罢,心下都是一紧。

西善之言,绝非危言耸听,在南域不听从太乙真宗的号令,胆敢对来使动武的,必将会受到太乙的严惩。

群和上前稽首道:“道友此番前来要人,我沧波门莫敢不从。相信贵派也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一名小辈弟子的。”

“作为他的师长,我平日里对他疏于管教,我难辞其咎。”

“只是此事到现在,我仍是雾里看花,不明就里,还请道友明言。也正好借此事,警示门下弟子并加以严束。”

西善注视着面前这位已经很苍老的老人,没来由得,他心中一软,道:“老哥哥无需替人顶责。”

“沧波门弟子左水东,设计暗杀我派弟子,事发之后,又巧言哄骗众人,制造自己不在场证明。”

“师尊亲临,一眼识破,故此我才受命前来。”

西善说完,他双手负后,在殿中走了几步,看着群耀道:“我先将左水东带回去,如果是他一人所为还则罢了;如果这其中还有别人教唆、参与其中的,那清风山就真的要易主了。”

“清风山虽小,但也是实实在在的福地啊!我太乙真宗虽然看不上,但是外面想要的人多了去了。”

群耀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他强忍心中的怒火,道:“此事容我等商议一番,道兄先行歇憩,宽待两日。”

西善摆摆手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此殿中等候,给你们一天时间,尽快将人交给我,我好回山门交差。”

说完,西善在殿中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他双眼一闭,也不再理会众人。

众人见状,也不管他,纷纷离开了大殿。

西善为什么要给沧波门一天时间?其实这里面藏着他的私心。

西善真的希望沧波门做出点出格的事来,这样他就可以借宗门之力,大力打击沧波门。

如果沧波门乖乖交人,他虽然能轻松完成任务,但心里总觉无趣。

云顶峰一座阁楼之中,群耀五人团团围坐,气氛压抑。

群?道:“我们把人交给太乙,如果他们心存歹意的话,可以利用无隅编造出各种理由。”

“到那时,咱们沧波门的生死就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了。但是不交人,又是抗旨不遵,此事极为难办。”

群秀道:“不错。我看啊,与其说是被太乙拿捏,倒不如说我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东善这一系手中。”

“这就是一场针对我沧波门的阴谋。”

群风嚷道:“我相信无隅没有做过,只要他是清白的,太乙还能无端扭曲事实,捏造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

阁楼之中,大家七嘴八舌商议着此事。

一直默不作声的群和开口道:“人肯定是要交的,但我们不能将人交到西善手中,唯今之计,由掌门带上无隅,连同我们四个同上太乙山门,以求一个公正的裁决。”

“此计甚妙。”群风忍不住地称赞道。

其他两人也都纷纷表态,赞同此法。

大家一齐看向群耀,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群耀道:“你们先回去,让我好好思量一番。”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各有诧异之状。大家默不作声,都退出了阁楼。

群耀不认为同上太乙就能平息此次!事件,他有着自己的考量。

今日殿中,西善那句“师尊已经亲临矿区,他的话就是证据”触动到了群耀,群耀觉得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阴谋。

修真界中什么时候讲究过公正了?什么时候讲究过证据了?比的就是谁拳头大呀!

殊不知,在中域一个剑修居然敢强占别人的福地,凭什么?还不是依仗着剑林宗吗!

最后有谁出来主持公道了?

说什么同境比试,输了就让出福地。这都是屁话,做给外人看的。

同境之中,有几人是剑修的对手?

回到自身,人只要交出去,各种折磨,不断搜魂,多番逼迫之下,一个少年能抗得住吗?到时候还不是太乙说什么就是什么。

群耀正自沉思间,有力士来报,说吕途上真求见。

群耀本来就打算让吕途过来一趟,听听他的建议。

此时吕途不请自来,群耀立即让人通传,准其进楼。

吕途急匆匆地走上阁楼,来到群耀近前,稽首道:“吕途参见真人。”

群耀注视着吕途,道:“道友一向沉稳,今日为何如此风风火火?”

吕途道:“吕某心系沧波安危,此时心急如焚,不敢不快,失礼之处还望真人海涵。”

“哦?”群耀拖长语调,道:“道友今日前来,有何教我?”

吕途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无隅师侄绝对不会是凶手,但太乙仍旧一口咬定是他,吕途思来想去,此中必定有巨大阴谋,一个针对沧波门的阴谋。”

群耀故作惊讶道:“道友是否危言耸听了?”

吕途接话道:“真人稍待,听吕某人慢慢道来。”

缓了缓,吕途复言道:“如果不交人,势必和太乙交恶,违抗上命,以后沧波门在南域生存堪忧。”

“如果将人交出,也就将命运拱手交付他人手中,与引颈受戮有何分别。”

群耀眯着眼睛,点点头道:“说下去。”

吕途垂首道:“太乙真宗东善一系,一直对沧波门虎视眈眈,此次事件无隅师侄有无杀人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的是一个突破口,一个借题发挥的突破口,人只要交上去,他们可以对沧波门进行各种构陷,到时沧波门真就危矣了。”

吕途此言一出,直击群耀的“要害”。

群耀所思所想,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其实与吕途是不谋而合的。

群耀盯着吕途,他感觉唯有此人,才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群耀遂问道:“道友有何良策?”

吕途顿了顿道:“历史上一些取得大功绩之人,在他们羽翼未丰之前,也遭遇过诸多刁难与无奈,面对逆境,他们都选择了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一点点积蓄力量,最后才开创了不世之功。”

说到此处,吕途伏身跪拜道:“唯今之计,只有壮士断腕了,吕某受真人厚恩无以为报,值此山门危难之际,吕某定当替真人分忧,诛杀无隅,制造出他畏罪自杀的假象。”

“祸根一除,才能平息此次事件。真人放心,如果事发,吕某一人担之,绝不拖累真人与沧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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