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澄江对水闲很是不同,这一点不光水媗、水娫姐妹俩看出来了,连对信国公夫人之位并无兴趣的水媖也看出来了。
水媖不愿嫁给温澄江,但温澄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水闲如此珍之贵之,水媖不服。
从前,温澄江是有意求娶她的。可那个时候,温澄江也没有像对水闲一样对待她啊。
凭什么求娶她的时候,只是请亲戚传个话;讨好水闲,却是这么的不遗余力。
水媖笑得温婉,“恭喜六妹妹了,六妹妹今日收获颇丰。”
云雁跟她一向有默契,“哦?六姑娘收获什么了?”
水媖抿嘴笑,指指水闲怀中,“一笔巨款呢。”
云雁做恍然大悟状,“可不是么?一百两银子,真是巨款。”
两人一唱一和,心中都是鄙夷。
姑娘家一门心思赚钱,粗俗不堪,没有一丝一毫侯府千金的派头。
一百两银子而已,上蹿下跳,用尽心机。
被人当面提及,羞也要羞死了吧。
水闲却是扬扬得意,“不瞒诸位,我认出那断十三的第一眼,便在计算朝廷的悬赏了。”
“只是可惜,没能将那大盗生擒活捉。那样的话,便能收获二百两啦。”
想到悬赏少了一半,水闲扼腕叹息。
水媖、云雁二人计谋没有得逞,暗暗生气。
这位六姑娘怎地不近常理出牌?侯府千金,粗俗至此,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我们闲闲真能干。”庄夫人真情实意的夸奖上了。
“我们闲闲小小年纪,胸有丘壑,举棋若定,大将之风啊。”世子夫人满口溢美之辞。
水媖本来肤色是比较白的,听了这话,气得脸都发黄了。
怎么水闲这般丢人现眼,两位长辈还夸上她了?
好嘛,为了顺顺当当把六姑娘嫁到信国公府做国公夫人,两位长辈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对啊,庄夫人一心要为亲孙女谋福祉,这么做还情有可原。水媗、水娫姐妹俩可是明争暗斗想嫁到信国公府呢,世子夫人难道不为亲生女儿着想,反倒向着水闲这个才见了一面的夫家侄女?
疯了不成。亲女儿不比夫家侄女重要?
那厢温澄江也夸奖上了,“世妹确实有大将之风。昨日世妹指挥得当,差一点便要将那断十三拿下了。”
越沧渊开始掏腰包,“六姑娘,都怪我,你才没能得到二百两悬赏。我说啥也得补给你。”
“你哪里有钱?”温澄江阻止,“我来补给世妹。”
“我犯的错,自然是我补。”越沧渊不肯。
“你俩别推让了。”水闲淡声道:“这位越先生若不是故意的,便用不着赔偿。”
“若是故意的,那可不是赔几两银子的事。”水媗憋了一肚子的气,忍耐不住,酸溜溜的接话。
“那事可就大了。”水娫慢吞吞的。
姐妹俩都生气,生温澄江的气,生越沧渊的气。
这般肆无忌惮的打勤献趣,恭维逢迎,都是给六姑娘的,却又将四姑娘五姑娘放到了何处?
喜新厌旧的澄表哥。
良心被狗吃了的澄表哥。
“事,事大了?”越沧渊惶恐之极,额头冒汗。
温澄江不忍心,“你如果是有意的,那当然事大啊。可你不是无心之失么?”
越沧渊抹汗,“再怎么无心之失,究竟也是过失……”
温澄江求救的看向水闲。
水闲并没有得理不饶人,“我给越先生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越沧渊深深一揖,“六姑娘让我向东,我不敢向西。六姑娘命我打狗,我不敢撵鸡。”
温澄江哈哈一笑,“小时候表哥这话总是对我说的,这时候换成世妹啦。”
方才气氛有点不好,这时大家都笑起来,缓和了不少。
温澄江趁机命人呈上礼物。
送给庄夫人的几样精巧糕点,都是庄夫人爱吃的,虽不贵重,但很贴心。
送给几位姑娘、少爷的是笔墨纸砚,另有小弓小箭,是专门给水傃、水僘准备的。
定襄侯府人丁还是很兴旺的,世子水益有四个女儿、两个儿子,二公子水巽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水益的两个儿子,大的叫水倞,小的叫水傃,都是庶出;水巽的两个儿子,大的叫水佐,原配所出,和水媖同母,小的叫水僘,继室所出。
水倞、水佐都是十二岁,在国子监读书,中午是不回府的。
水傃、水僘年纪相仿,都是七八岁,在府中读书,中午会到庄夫人这里共用午膳。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有不喜欢小弓小箭的?况且温澄江所送的这些小弓小箭,制作异常精美。
庄夫人笑道:“向哥儿、宽哥儿见了这些,定然欢喜,必定要向他们的澄表哥当面道谢。”
庄夫人有意留客,温澄江求之不得,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水傃、水僘放学回来了。
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两个孩子一回来,屋里便热闹起来了。
“澄表哥真好!”看到小弓小箭,两个孩子果然欢呼雀跃,异常兴奋。
水僘眼尖,发现了水闲这个生面孔,跑到水闲面前,眼睛亮晶晶,“快,快把我的小白兔抱过来!”
“宽哥儿,为什么要抱小白兔过来啊?”水媖柔声问。
虽然异母,但水僘毕竟是她弟弟,她还是很疼爱的。
水僘声音响亮,“这个姐姐太好看了!抱着我的小白兔,她就是嫦娥!”
水媖的笑容,渐渐僵硬。
抱上小白兔就是嫦娥?水闲真有这么美?
水僘这么一叫,把水傃也给招过来了。
水傃倒吸冷气,“美丽的小姐姐,你怎么从仙宫过来的?飞过来的么?”
“飞过来的,飞过来的。”水僘和水傃抱在一起,又跳又叫。
这下子更热闹了。
庄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世子夫人微笑不语,水媖、水媗等人如同喝了陈年老醋,酸得都不行了。
真有这么好看?水闲真有这么好看?
温澄江拍手,“今晚月亮应该很好,大家伙都要仰头看,仔细看!看看咱们的六姑娘,在不在月亮上?”
世子夫人笑,“咱家闲闲可以多一个小名,便叫做月姑如何?”
“好好好,月姑好。”庄夫人连声称赞。
水媖等人简直要气死。
民间称月神为月光娘娘、月光菩萨、太阴星君,又称为月姑。水闲小名月姑,是说她为月神么?这捧得也高了吧。
“她可别跌下来,摔死。”水媖气极,口不择言。
当然,她不可能当着庄夫人的面说么说,只是跟云雁说悄悄话。
云雁冷笑,“捧得越高,摔得越惨,自古至今,道理如一。”
“怎么让她出个丑才好。”水媖谋划。
“你出面多有不便,我来做个恶人吧。”云雁自告奋勇。
云雁经常到定襄侯府做客,知道侯府的规矩。定襄侯府每遇到节日,或要招待重要客人,必会有一道名菜:羊方藏鱼。
羊方藏鱼,羊肉中藏着鱼肉,其味鲜美无比。
到了午膳时候,大家都洗了手脸,依次落座。
云雁特地命婆子把羊方藏鱼摆到了水闲面前。
“六姑娘爱吃肉么?”云雁问。
水闲道:“虽然曹刿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可我就是喜欢吃肉,宁愿不能远谋,也要吃肉。”
云雁不由的笑了。
六姑娘还真是……直言不讳啊……
“六姑娘,你更喜欢吃羊肉,还是更喜欢吃鱼肉?”
“我家穷,小门小户的,能吃上豆腐都算不错了,哪里还会挑羊肉鱼肉?有得吃便好。”
“……”
云雁憋着一口气,继续做出闺秀模样,“六姑娘若喜欢吃羊肉,便试试这道当归羊肉;若喜欢鱼肉,试试清蒸鲈鱼……”
“我都可以,多多益善。”水闲一点也不挑。
云雁接下来的话,硬是给堵回去了。
水媖脸上发烧。
明明是云雁失利,但脸上无光的,好像是她……
水媗也看着六姑娘不顺眼,“六妹妹,你若喜欢羊肉,也喜欢鱼肉,那享用你面前的羊方藏鱼便好了啊。两样都有。”
水媖打起精神,“四妹妹有所不知,六妹妹从前不一定能吃上羊方藏鱼……”
“我没吃过。”水闲承认得很爽快,“不只羊方藏鱼,这里的很多菜式,我都是头回见。”
“色香味俱全,山珍海味都有,每样都很诱人。”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了。”
“先吃哪一个呢?这是个问题。”
这下把水媖、云雁给气的,吃啥都不香了。
她们要让水闲出丑,让水闲没过吃没见过、小家子没见识的面孔,暴露在众人面前。如她们所愿,水闲真的暴露了,可水闲竟然一点都不在意,坦然承认,倒显得水闲大大方方的,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倒衬得她们小家子气、小肚鸡肠……
水媗素来不喜水媖,这时有意挑拨,“六妹妹,你好可怜哦,这些平常之极的饭菜,你竟然都没有见过,没有吃过。论起吃穿用度,咱们姐妹之中,最讲究的是三姐姐。六妹妹你连我都比不上,和三姐姐相比那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六妹妹,你老实说一句,有没有羡慕三姐姐?有没有想跟三姐姐换上一换?有没有想过不做水闲,做水媖?”
众人听了这话,提心吊胆。
水闲的父亲可是真公子,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抱错了孩子,生长在侯府的应该是水闲,而不是水媖。水闲这般聪明,又这般能干,怎肯吃这个亏?
她会说些什么?
会不会大发雷霆,搅了这场家宴?
庄夫人、世子夫人,忧心忡忡。
水媖心中暗恨。
水媗等着看笑话。
水闲喝了一口汤,慢悠悠的说道:“‘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我和我自己相处得久了,宁愿做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