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他所提炼的香水?怎么闻起来有些熟悉?”
红鱼上前嗅了嗅,但觉一股微微的咸香味袭来,似是甲香所独有的奇特气味。
原本甲香一类单独烧之,并没有那么好闻,须以灰汁煮等方式去腥涎,李柃利用自己的天赋异禀将空中散溢的游离香魄摄取过来,强行融入玄元真水,自然也收取了这种香气所具有的性质。
但和寻常处理方式不同的是,如此提炼的香魄纯净之极,丝毫没有腥臭沾染。
反倒是在这花园之中,有其他香气,包括旁边所站的侍女身上用香干扰,对其有所影响。
红鱼跟随妱夫人多年,自然也有相应的造诣,很快便明白这股气味何以如此熟悉了。
“这不是螺蛳道场本身散发的香气吗?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怀着深深的疑惑,红鱼拿起杯子看了看,怎么也想不通。
但至少,李柃事先准备有其他甲香类灵材,借以作弊应付妱夫人考验的嫌疑是可以排除了。
除非他拥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晓妱夫人一时兴起所出的题目是什么。
不久之后,红鱼来到后院。
妱夫人慵懒躺在绣榻上,一副娥眉微蹙,犹自生着闷气的模样。
寻常遇到这般面目可憎的小人,狠狠出手教训一顿,也就念头通达了,黄云前辈家的小辈轻易打杀不得,没来由的叫人恼火。
“红鱼,我怎么觉得,轻易放那小子离开好像吃亏了?如今是越想越生气,念头不通达呀……”见红鱼进来,妱夫人目光炯然,盯住了她。
红鱼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道:“夫人,你看这是什么!”
“嗯?”妱夫人身躯微动,面上带着些许疑惑之色看向红鱼手中之物。
红鱼道:“这似乎是从螺蛳道场里面的灵气所提炼,您错怪那位李道友了。”
妱夫人面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直起身躯:“从灵气当中提炼……”
她接过红鱼手中之物轻嗅一番,也渐渐分辨出其中蕴含的香气特质。
“还真的是如此,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红鱼道:“这大概就是他的特殊本领吧,黄云真人不是说过,他是玄辛国的香道大师吗?”
“就算香道大师,能闻香辨味,也不见得能够做到这地步!”
妱夫人还是颇有见识的,李柃的闻香天赋在受惊变异之前,的确不曾表现出搬运香魄的特性,那个时候还做不到这种事情。
他是在险遭渚元国人掳掠,精神刺激之下,方才觉醒这一禀赋,并且由此食香炼魂,从信灵香中获得提升神念的办法。
黄云真人所知的本领是个老黄历,只是寻常炼香制香的手段。
妱夫人想了一阵没有想通,玉臂抬起,虚挥了一下:“画壁留痕!”
念动之间,一道白芒飞出,宛如精灵在空中转了转,当即便有如同水幕的半透明墙壁浮现出来,投射出小半刻时之前的影像。
但见李柃在其中静坐沉吟,不久之后,似有感悟,伸手虚抓了一下,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目光凝注在身前的水杯上,那杯子里面似有灵光照映,渐渐显现出了和此前的不同。
在这个凭空浮现的画壁之中,影像似乎呈现出和寻常肉眼不同的质感,周围空气之中盈盈有光,犹如法眼照映之下的灵光。
但这也只能隐约呈现出水元移动的迹象,香魄在五行灵气之外,并无办法照映出来。
妱夫人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自己似乎真的错怪李柃了。
“不过这究竟是什么手段?画壁留痕的神通也有诸多不便,根本看不清楚。”
修仙界中以五行灵根居多,香道又方兴未艾,未曾明确提出香灵根的概念,妱夫人尚还不知有人能够做到直接以神念搬运虚空之中游离的香魄,但却也终于意识到,李柃真的与众不同。
红鱼道:“夫人,您想要知道真相的话,赶紧把他叫回来呀。”
妱夫人看了她一眼,重新躺回绣榻上,懒洋洋的道:“不叫。”
红鱼恼然道:“您可真是犟脾气,就这么让他给走了,那件事情可没有人帮忙,算了,你不去我去。”
她跺了跺脚,风风火火的走出房间,急忙追赶李柃去了。
妱夫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翘起,一抹白芒凭空浮现,飞快消隐无形,追了上去。
妱夫人熟知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丫头性情,就知道她会代替自己去追的。
其实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只是一下抹不开面子而已。
……
洞府外,大海茫茫,一道遁光飞驰,飞快往北海分舵的方向赶去。
这是李柃离开此间之后,准备打道回府,不再多留。
这一番经历对他而言委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回去再说。
“李道友……李道友……”
突然,细微的传音隔空涌入李柃脑海中。
他身在遁器,身躯虚无,若非筑基以上修士的神识遥感,等闲外界的喊声绝不会有所反应。
这是有人在以传音入密之法呼叫。
李柃带着些许疑惑减慢速度,却发现是此前那个侍女红鱼。
略作等待之后,果然见到一道如虹的遁光追了上来,红鱼额头略带热汗,身影一闪,凭虚而立。
这是急急忙忙追出来的表现。
李柃离开此地之后,片刻都没有耽搁,这可苦了红鱼,奋力追赶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才在这边的海域当中赶上。
这也亏得她猜测李柃是要往北海分舵的方向而去,修士拥有知时识地的本领,能够在大海之中走出直线,大体位置并不难猜测,要是换成凡人手段,稍有偏差,就是谬之千里,根本无从追赶。
饶是如此,也费了她好一番功夫一边赶路一边搜寻,好几次都差点错过。
这大海茫茫,无尽水元笼罩着四方天地,搜寻起来其实是颇为不便的,好在有妱夫人暗中帮忙,几次不动声色引导正确方向,才一路追来。
“红鱼道友,你有何事?”李柃身影一闪,在紫金飞梭旁边现出身来,面上露出些微的疑惑之色。
“李道友,之前的事情多有误会,夫人她错怪你了!”红鱼连汗都顾不上抹,急忙对李柃说道。
“红鱼道友,这次确实是我冒昧了,我不该擅作主张,随意摄取洞天之中香魄的。”李柃说道。
红鱼道:“搞错了,夫人她不是怪你这么做,而是……而是……”
李柃道:“而是什么?”
红鱼一时有些踟蹰,也不知道应该实话实说,还是委婉一些才好。
“而是以为你作弊!”
妱夫人的声音突然凭空而现。
在两人略带惊讶的目光之中,一道白芒从红鱼身上飞出,妱夫人的身影凭空现了出来。
“妱夫人!”李柃行礼道。
“李柃,这次的确是本夫人见识浅陋,错怪你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妱夫人以法力凝聚幻身,投影现形,同时瞪了红鱼一眼。
“作弊?”李柃一脸迷茫。
红鱼嚅嚅着,小声解释了一番。
李柃这才知晓前因后果,不由淡淡一笑:“这可还真是……”
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没有想到,妱夫人竟然是因为这一原因而对自己摆出黑脸。
作弊……投机取巧……
妱夫人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风情万种的对李柃道:“这次的事情,实在抱歉了,不知你是否愿意原谅我呢?”
她这时候已经想通了,对待这种有本事的小辈,最好还是不要摆什么前辈高人的架子才好。
李柃道:“误会的话,说开了就好,我还以为妱夫人怪罪我擅自动用洞天的香魄呢。”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原谅她了。
妱夫人道:“那本来就是四散流溢的异香,不碍事的。”
红鱼看了妱夫人的幻身一眼,道:“李道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
不久之后,两人一起往回飞去,费了些许功夫,回到螺蛳道场之中。
妱夫人在后院接见了李柃,也不显尴尬,只是笑问道:“我方才看了许久,都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可否再演示一番?”
李柃道:“妱夫人,这是晚辈独有的天赋异禀,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只要如同寻常神念驱物那样,一点点的搬运香魄,融入水中即可。”
“直接用神念搬运?你能察觉到灵香之中的气蕴?”
在等待李柃回来的时候,妱夫人曾经作过诸般猜想,甚至隐约接近了事情的真相。
但始终也只是以为,李柃只是拥有着类似神识探视的模糊感应,没有想到,远比想象之中的要细致。
“气蕴?”李柃淡然说道,“我把它称作香魄,也不知道是否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东西,但想来的确是存在一些肉眼和神识都难以察见的微粒,从而实现相互反应的。”
妱夫人道:“你口中的香魄,究竟是何种模样?”
李柃道:“它如神识照见,直接在脑海之中呈现出或为游丝,或为龙蛇,或为粉尘的微粒,能以神念直接干涉和控制……”
“那岂不是和五行灵根操控五行灵气一模一样?”
妱夫人面上露出诧异之色,其实以她结丹真修的修为境界,以及多年以来香道实践的经验,也早已经对此略有所知。
合香制香的本质,合成祭炼的原理,修仙界中其他修士都是有所了解的,这也就是说香道方兴未艾的原因。
她如今所缺的,是亲身体验这种东西存在,并且见证其变化过程的认知。
对于李柃而言,香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只需要细心观察,一样样的归纳总结,迟早可以掌握。
她和其他香道修士,却要盲人摸象般连蒙带猜,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在错误的方向上面越奔越远,直至误入歧途,彻底陷入不可知的泥潭。
“你知道你这么说意味着什么吗?这是真正的香道资质,借以成道的可能!我曾研习诸多香谱香方,遍阅前辈高人所遗留的典籍,笔记,还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够直接感知或者看到这些东西的,虽然自古以来就早已有人对此有所认知,但却都是通过宝石盐这类奇物的协助才得以确认……
可是这种东西,一朝无法亲身感受,就永远都只能是猜想,而非真实,也永远难以将其真正实化,转换成为自己的道果!”
因为用香,知香,兼修此道,并且掌握相应的法门和法诀,妱夫人远比旁人更加了解这种天赋异禀的价值。
甚至于,可能比李柃本人还要更加清楚。
这是一种神魂本质上的清明,是对香道本质的感悟。
李柃以前笼统将其归纳为香灵根,其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非我不信你所言,而是此事实在匪夷所思,可否当面给我演示看看?”
妱夫人还是感觉有些难以置信,想要再次确认。
她招了招手,房中的侍女把一碟早已准备好的灵盐端了上来。
李柃见状,只好演示一番。
在他意念操作之下,碟中的宝石盐一团团的颜色变化,从最初的盐粒雪白转变成为褐黄的晶体。
妱夫人起身来到了李柃身后,亲眼证实其作为之后,终于也相信,李柃的确是拥有着这种目前还未曾有人显露过,堪称亿万人中绝无仅有的奇特能力。
无论香灵根也好,天赋异禀也罢,甚至是如同那些圣裔血脉,远古魔神的神通本领,本质都是一样的。
“看见”才能驱御,驱御才能改变……
这种感知和触及的能力,实在太重要了。
妱夫人目光灼灼,看着李柃的眼神早已截然不同。
如若说一开始因着误会,她还对李柃生出过什么不好的心思的话,此刻非但荡然无存,反而还因羞愧和惊喜更多出几分代偿般的反弹。
再加上这种绝无仅有的独特价值……
妱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千百年来,何曾有过这种欣喜和激动了,不禁心潮澎湃,难以自禁。
不过她毕竟是前辈高人,还是按捺住了如同泉涌的诸般心思,故作平静问道:“李柃,你可曾听闻人香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