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回 算计

钟源是与她合作不假,是为了采买香料出远门也不假,可钟源一样也有自己的私心与野心,钟大娘却将这个原因全怪罪在自己身上。

虞香珠的神色一时有些冷。

钟大娘却完全不管不顾:“钟丽嫁了十年了,这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香珠儿,大娘求求你了,给她用养疗香吧。”

“养疗香并非这样用的。”虞香珠挣开钟大娘箍住她的手,“我去请医工。”

“不能请医工,不能请医工!”钟大娘在后面叫。

“付老爷子可以隔帘问诊!”虞香珠止步,冷然地看着钟大娘,“若是钟丽姐出了什么意外,钟源回来我便将今日的事情毫无遗漏的说给他听。”

钟大娘闭了嘴。

和女儿女婿比起来,她还是更看重儿子的。

尤其是儿子对虞香珠是无比的信任。

钟家后宅里,有女子低低的呻吟声从西厢房传出。

钟源的祖母梁四婆拄着拐杖,正万分焦虑的坐在台阶下。

虞香珠等人走进来时,她满是沟壑的脸陡然亮起来:“香珠儿来了!”

一名年轻男子从西厢房走出来,看到付老爷子,顿时一脸的不悦:“岳母,不是说不能请医工吗?这究竟是如何回事?”

十年前钟丽嫁时,虞香珠不过才六岁。这些年钟丽与她丈夫又很少回来,是以虞香珠对钟丽的丈夫没有丝毫的印象。

如今细瞧这名年轻男子,虽是庄户人家,却是生得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常年在地里劳作的人。

他瞧向自己时,目光闪烁,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虞香珠先向梁四婆问好,而后才直视着钟丽的丈夫:“钟大哥离家前,曾托我好生照料着梁婆婆和钟大娘,如今钟丽姐有难,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付老爷子,劳驾了。”

男子拦在门口:“里面是我的娘子,她已经嫁给了我,不再是钟家人,你可以不管。他若非要进也可以,赔偿我娘子的清誉钱三百缗。”

付老爷子行医多年,自然也是见过像这样的货色。

“老夫可以隔帘问诊。”付老爷子说。

男子昂首:“隔帘问诊,你这是庸医,妄想害死我妻子。”

他说着又转向钟大娘:“岳母,你不是说虞家香料铺子有让人起死回生的养疗香吗?为何没买来?”

钟大娘看向虞香珠,神色为难:“香珠儿……”

“究竟是何人告诉你,养疗香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虞香珠看着男子,语气平静,“若是你再阻止医工医治,钟丽姐的孩子,怕是保不住。”

男子疑窦横生地看着虞香珠:“你到底是什么人,非说养疗香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虞香珠神色冷然:“我便是虞家人,养疗香便是我所合。”

男子惊疑地看向钟大娘,钟大娘点点头。

“不可能!”男子脱口而出,“明明……”

“胡波,够了!”梁四婆忽地用拐杖杵地,“付医工,你尽管给丽儿看诊!若是他胡家不认丽儿了,我钟家都接着!”

男子终于噤声。

西厢房里闷热的空气中,有微微的血腥味。

钟丽躺在床上,脸上有痛苦的神色,头发都湿透了。

付老爷子到底谨慎,还是让虞香珠放下帘子,他才进来给钟丽把脉。

幸好,付老爷子在须臾后,眉头展开:“只是动了胎气,怕还是吃了不洁的食物,这才加重了病情。只要吃上几日药,安心养胎,便无大碍。”

钟丽没吭声,胡波赶忙道:“不过是走了二十多里路,又吃了自己带的饼子,她倒是娇气。”

这是一个不疼惜自己妻子的男人。

钟大娘不敢呵斥女婿,却埋怨起钟丽来:“你说你,怀着身子,好好的怎地要回来?”

钟丽声音虚弱:“阿娘,上回阿源去探我,我恰好身子不利索,没能见到他。我,我便想着,趁我还没生,回来见他……”

钟大娘飞快地看了虞香珠一眼:“你弟呀,这几个月怕是都不得空回来。”

虞香珠神情冷然,懒得与她辩白。

那厢付老爷子已经将药方给写好了:“拿这药方去抓药吧,还有,劳驾诊金五十文。”

钟大娘看向胡波,方才还大声嚷嚷的女婿此时一声不发。

虞香珠没吭声,看着钟大娘嘴里念念叨叨的,最后摸出了一串铜板。

付老爷子收了诊金,摇摇头走了。

钟大娘看向女婿:““胡波,你去抓药吧。”

在场的都是女子,胡波倒是又硬气起来了:“你女儿十年没有孩子,我们胡家不省得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如今我身上可是没有钱。”

钟大娘尴尬地看了虞香珠一眼,才道:“好好好,我去。”

虞香珠走出狭窄的西厢房,看梁四婆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

钟大娘后脚跟出来,看见虞香珠,竟犹不死心:“香珠儿,你那养疗香,能不能给你钟丽姐用一用……”

虞香珠语气淡淡:“养疗香,价钱不菲,一两一缗钱。且,孕妇不适用。”

钟大娘呵呵笑了一声:“我就问问。我,我去抓药了。”

虞香珠没主动说走,钟大娘也不敢催她,拿着药方讪讪的走了。

胡波站在西厢房的门口,偷偷的看着虞香珠。虞香珠装作不知道,与梁四婆唠家常:“婆婆最近身体可好?”

梁四婆慈爱地看着她:“老婆子最近身体还好,劳香珠儿记挂了。”方才虞香珠进来,她的目光便落在她的手上,只可惜虞香珠的手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戴。

梁四婆便省得,她家的孙儿,与这么好的姑娘终是错过了。

虞香珠说:“我此前与钟大哥说过了,若是他上了商船,定然要托人写信回来。”

梁四婆笑道:“钟源小时候,便十分向往外面。男儿志在四方,我倒是不担心他。”

梁婆婆倒是想得开。

西厢房里传来钟丽虚弱的声音,虞香珠离得远些,听得不甚清楚。

胡波眉一竖:“方才岳母在时,你为何不说?这是你娘家,我可不省得你家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虞香珠走过去:“钟丽姐可是有什么事?”

她感觉到了,胡波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贪婪的,算计的。

钟丽在里面虚弱地说:“虞妹妹,我想饮水,你可以帮我倒一碗水吗?”

“好。”虞香珠应了一声,走到灶房里,寻到了装水的铜壶。她摸了摸,铜壶外面是温热的。

她拿了一只海碗,再将铜壶一起提过去。

胡波站在门口,没有作声,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但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虞香珠忽地脚下一个趔趄,手中的海碗和铜壶,全掉到了地上。海碗摔成几瓣,而铜壶里的水,流泄了一地。

“啊,抱歉。”她站稳脚跟,迅速地看了胡波一眼。

胡波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懊恼。

“没事,没事,虞家妹妹是吧,不过是一只碗而已,再去拿便是了。”胡波倒是好脾气道。

虞香珠却是嫣然一笑:“我笨手笨脚的,还是你去拿吧。”

她站着,连铜壶都不去捡。

胡波的眼珠转动了几下,弯腰拾起铜壶,走进灶房。

他取了水瓢,正要从水缸里取水,忽然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

他晃了晃,跌在地上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