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香珠虽然没听说过陆家的传闻,但她生在离州城,长在离州城,几乎很少见到陆家人也是事实。
陆家人对她而言,就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大周的大族都是像陆家这般隐世的吗?虞香珠是有些好奇的。
“应该算是固步自封吧。”钟源见识多广,一语中的,“一个大族数千人,虽说自给自足并不好,但一旦发生天灾人祸,便会很容易有灭族的隐患。”
匆匆吃完早饭的陆怀熙,静静地站着。一个寻常的外人,都能一眼看出陆家的弊病,可陆家的家主,却感觉良好。
“是以这位陆公子,才想着脱离大族,寻找破解的法子。”虞香珠朝钟源一笑,“我只是买他的东西,银货两讫,他与他族人的是非,应自由他去解决。”若是解决不了,那就是这位陆公子无能。
她拿起茶筅,开始击打茶沫。
陆怀熙静静地听着她击打茶沫的声音,心中同时也漾起微微波澜。阿娘,怀享,以及外祖家的人都觉得他为了改变陆家受了责罚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但有没有可能,或许他的方法不对?他不该再像几年前那般,直接冲撞陆家百年的规矩,而应该要迂回地想些法子。
“你倒是想得开。”钟源将桑葚一颗接一颗放进嘴中。
虞香珠睨他:“桑葚虽好吃,但容易伤胃,钟大哥还是不要多吃罢。”
“我不多吃,我是拿回去给阿清做糕点的。”钟源说。他原是要约祝清出门的,但祝清的阿娘身子又不爽利了,祝清是长女,总不能日日去玩的。何况昨日祝清得了艾草,今日正要起劲的做艾草圆糕去卖,实在是不得空。
“等下我多给些银钱陆公子。”虞香珠寻思着。
陆怀熙这才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疾步从墙后绕过来:“抱歉,虞姑娘,我用好早饭了。不如我们去看看茶饼吧。”
张东等人按照他的吩咐,将采摘下来的茶叶炒制好后,制成茶饼。
时下大周人吃点茶和冲茶的都有,但点茶还是要比冲茶流行一些,是以陆怀熙便让张东等人都将茶做成茶饼。
“不急,陆公子先试一试这碗茶吧。”
虞香珠笑道。
经过这两回打交道,虞香珠已经觉察出来,陆公子品性还不错,心肠也软。他的庄子里,明明那余婆婆已经老到糊涂忘事,他却仍旧让她留在庄子里做活。
陆公子不会为了一时的利益而用劣质的茶叶诓骗自己。他在售卖茶叶前,自己定然会好生检查的。
不过等会还是检验的,陆公子是好的,万一他的下人有品性不好的呢。
虞香珠压根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的就替陆怀熙考虑起来。
这碗茶,茶叶与桂花的气味并没有融合,喝起来有些怪。
陆怀熙不由得想,这虞姑娘果真能做好她所说的桂花茶吗?若是做不好,她一个卖香料的,手中累积这般多茶叶,会不会不好?
正想着,却听得虞香珠问他:“陆公子的茶,可取名了?”
“还真没有。”他此前总是忧虑茶的长势和收成,还真没有想过取名。
“就叫春茶吧。”倘若以后他的茶只是供应与虞香珠做桂花茶,其实有没有名字,也无所谓。他是省得的,莲花峰下虽能种出茶,但味道始终不如江州一带的茶。
这取名,就挺随意。
虞香珠想了想:“那我用你的春茶做出来的桂花茶,便叫桂春茶吧。”
钟源:“……”就也很随意。
吃完茶,几人一道去看做好的茶饼。
茶饼储存的地方,须得通风、干燥、阴凉,且要储放在密封的陶罐中,不容易受潮。
不过,陆公子的春茶,看起来产量似乎不多,拢共才存了十五六个陶罐。若是一个罐子存一斤茶的话,的确产量很少。若是扣除雇佣的银钱,恐怕只能勉勉强强养活这庄子里的人。
虞香珠问:“陆公子,山上还有多少?”
“大概还有这里的一半吧。”陆怀熙有些不好意思。比起那些有经验的茶农,他的春茶产量有些许拿不出手。
但是也足够了。她初研桂花茶,也不省得是否合世人的口味。
“陆公子,开价几何?”虞香珠从储存室出来,便开门见山的问。
陆怀熙心中暗暗钦佩虞香珠。
她做生意是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扭扭捏捏。
“一筒茶饼为一斤,一斤茶饼,九十八文。”陆怀熙是早就想好了价钱。
九十八文,算不得贵,价钱已经很贱了。看来陆怀熙对他的茶不是很有信心。
虞香珠没有异议:“好,待会我先付一缗钱的定金,剩余的钱,待你们送到铺子再结清。”
钟源挑了挑眉,香珠儿做生意竟是这般大大咧咧?这是一下子要帮陆公子将茶叶给包圆了?
“还有桂花。”虞香珠继续道,“我都要了。”
陆怀熙道:“桂花就当是送给虞姑娘的。”
“好,那我便谢过陆公子了。”虞香珠大大方方的收下。
“那我去写契约文书。”陆怀熙正要抬脚,虞香珠摆摆手,“不必,下次吧。”
钟源抬了抬手上的篮子:“桑葚,也谢了。”
采茶的人还没回来,陆怀熙亲自和张春将储茶的陶罐搬上马车。
不过这次能带的不多,只能带五六个。
张春心中有些苦涩,他们雇马车,也是一笔不菲的银钱。公子卖了茶,七除八扣的,可真是不挣多少个子儿。
还不如虞姑娘卖香料挣得多呢!
陆怀熙却很高兴,他折腾的东西,终于又能卖钱了。
那日舅母要帮他将剩下的茶叶都收了,他拒绝了。若是整日俱是生活在外祖家的庇护下,他和他鄙弃的陆家有什么区别。
车厢里塞了储茶的陶罐和桂花,有些坐不下了。
陆怀熙是主人,便和张春一道坐在外面。
马车刚拐上官道不久,迎面驶来一辆牛车。
张春眼尖:“公子,那驾车的好似是张十六。”
张家自家有牛车、马车,用不着到外面雇车,张十六就是车夫之一。
是舅母出来踏春?那他便要停车,给舅母请安。
张春勒马,将马车停在旁边。张十六也看见了张春和陆怀熙,亦勒停牛车。
陆怀熙正要跳下去,却是听得有道熟悉的声音惊喜的喊他:“熙表哥!”
是外祖家的淑婉表妹。
表妹出来踏春?
张淑婉要下车,秋花扶着她,神色有些怪异:“姑娘,我们……”
张春却是在此时,看到张十六给他使眼色。
张春不明所以的走过去,张十六急切地在他耳边道:“淑婉姑娘要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