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风波

明明即将到来的是秋天,可项骞却觉出了春暖花开的味道。从地铁站回家的路上他没再推着谭漾,任凭谭漾自己转动轮椅行进。

最开始谭漾坚持不去海洋馆,项骞以为此次出行会泡汤。尽管目的地和路线都没障碍,但他知道,障碍在谭漾心里。谭漾因身体原因害怕出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刚坐轮椅时谭漾连房间都不想出。后来能愿意回学校读书已是最大突破了。

项骞边走边说:“你那篇作文小练是怎么回事?”

谭漾目视前方的滑行着:“不是说了让忘了的么。”

项骞迈着长腿超过轮椅两米远后倒着走,笑着问:“我想忘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文章的具体内容,行吗?”

谭漾所答非所问:“前面有砖头,别倒着走。”

项骞见追问没戏便没再问了,他改回走在轮椅旁边,拍了拍还挂在扶手上的气球。虽然气都快漏完了,但他知道,他用二十五块钱买了谭漾一整天的快乐,超级值得。

谭漾看了看那气球,吐槽道:“月亮不像月亮,海豚不像海豚的。”

项骞摸着下巴笑了:“月亮豚。”

这三个字让谭漾翻了个白眼:“太阳葵。”

心照不宣大概就是点到为止后不用任何言语他们就能笑到一起。

太阳葵是小时候美术课项骞画的一幅画,其实就是临摹的向日葵,但在老师叫他到前面做内容介绍的时候,他因为太紧张把向日葵说成了太阳葵。一众小朋友里谭漾是笑的最夸张的,甚至从椅子上笑到了地板上。

“揭我短是吧?”项骞似乎不扳回一城很难过去,他阴阳怪气的说,“给月亮磕头的事你是不是忘了?”

谭漾表情瞬间凝结,连转轮椅的动作都滞涩了。

项骞的姥姥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说法,小时候谭漾就是信了她嘴里“指月亮的话月亮在晚上会来割耳朵”的话。有次项骞指了月亮,他偷着给月亮磕了三个响头,求月亮不要割掉项骞的耳朵,第二天早起第一件是就是去看项骞的耳朵还在不在了。

谭漾:“小时候的事总拿出来说什么?”

“长大后的也行,”项骞继续说着,“反正你的黑历史那么多,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的。”

“说的好像你的糗事我不知道一样。”谭漾犀利回复道。

项骞纯属得意忘形后疏忽大意了,听闻此话他连忙认怂:“我们快走吧,回去写作业。”

说完话他握住了谭漾的轮椅把手,推着谭漾逐渐跑了起来。他巧妙躲开各种障碍,谭漾除了紧紧抓着扶手别无他法,竟然纵容了项骞这么二货的做法。

谭漾愿意尝试坐着轮椅穿梭在人群里让徐艳华也很意外,她对余江英说:“还是项骞能让他变的更像从前。”

“怎么说俩孩子也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深,”余江英拍了拍徐艳华,“你们真该早点搬回来的。有项骞带着,谭漾能开朗不少。”

“谭漾不同意,他坚持要等项骞上大学去再搬回来,项骞复读他也没想到,”徐艳华情绪复杂的说着,“对了英姐,项骞考的分虽低于预期,但也非常可以,你怎么同意他复读了。”

余江英笑了:“项骞总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只要大方向没问题,我这个当妈的,就会支持他。”

余江英对项骞的教育看起来毫不费力,其实所有的教导都埋在细节里。她似乎从没对项骞发过火,哪怕小时候项骞淘气到能把人肺气炸,当然这是项自成形容的。

但她绝不是慈母多败儿里的慈母。她就是有她的方法能跟项骞达成最有效的沟通,导致项骞从小就对她有种特殊的尊重。

在项骞眼里,余江英女士跟所有家庭主妇一样也不一样。他从不怯于跟她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妈之于他像是种另类的密友,可以保持无间也可以留有界限,这是他跟项自成之间远不能及的。

长这么大,他都很争气,每个年龄段都用领跑在前的成绩让余江英放弃工作专心照顾他的做法成了英明之举,随着长大他也从没让项自成对余江英再说出“这孩子都是你给惯的”的话。

徐艳华跟余江英出去了一整天,晚饭都没回来吃。项骞如愿以偿蹭到了王姥的晚饭,并如愿以偿的跟谭漾一切写完了作业。苦了周日休息的项自成独自在家吃了一天的剩饭剩菜。

项骞回家后他问余江英去哪了,说是联系不上。

余江英平时对他们爷俩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简直是围着他们转,从不会一整天不见人影。破天荒的头一回显然让项自成慌了。项骞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还是挺意外的。心想您二位瞒着我把离婚证都拿到手了,这会儿还要戏这么足的?他打着哈哈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买买衣服,做做美容再顺带吃点想吃的吧,应该快回来了。”

项自成听后静止了有一会儿,才去书房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余江英是十点多回来的,拎着一堆的购物袋,进门卡住嚷着让项骞帮忙。项骞从房间出来,吓了一跳:“妈,你这头发怎么弄的?”

余江英放下东西摸了摸烫了卷的头发一脸欣喜的问:“不好看吗?”

项骞将购物袋都拎到沙发上:“好看,就是很突然。”

余江英视线向刚从洗手间出来的项自成方向飘了一下:“美容会馆那个造型师实在厉害,我禁不住推销就给烫了。”

项骞:“挺好的。”

“我儿子说好看就行,”余江英查看购物袋后拎出来一个,“这是你徐姨的,拿错了,去给送回去。”

项骞想着送东西又能到谭漾那坐会儿,非常积极的拎起来。余江英却拿了过去:“还是明天我给吧,里面是你徐姨给谭漾买的生日礼物,别给暴露了。”

项骞向袋子里瞅,是双限量版的新球鞋。见他拎着袋子看,余江英连忙说:“妈也给你买了。”

“啊?真的?”项骞立马凑过来。

“让我找找......这呢,给。”

项骞拿过那袋子时小声问:“没给我爸买什么吗?”

“你爸?他什么也不缺,”余江英边说边看向一旁忍不住看过来的项自成,眼神里有意味不明的东西在闪烁,“是吧老项?”

项自成:“啊......对。”

海洋馆之行是对紧凑高三生活的一次越狱。越狱成功后让接下来的几天都变得活力满满。

项骞除了忙学习外还在给谭漾物色生日礼物。谭漾比他小将近两个月,他的生日是7月29日,谭漾的生日是9月27日。三个同样数字在日期上的不同组合,还是仅有的两种组合。他总喜欢在这些小地方找跟谭漾的巧合,不想方设法联系成命定之人都满足不了他。

在一个又是谭漾妈妈请吃早餐的早自习,项骞确定好了要送谭漾什么。一瞬间的舒心让他多吃了两个肉馅饼。

本来一切都正常的很,毕竟英才A班的大家早就习惯了谭漾妈妈偶尔会送来热腾腾的美味早餐。

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第二节课,班里开始有几个学生拉肚子,上厕所请假勤快的让英语老师暴跳如雷。

徐楠楠:“都不愿意听我的课还是怎么的?这么多人上厕所?”

一个刚推门回来的男同学如实相告道:“老师,我是真的拉肚子,厕所里还有两个咱们班的也是,那声音,那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这话让教室里短暂的笑了下。徐楠楠放下手中的资料书,数了数空着的几个座位然后说:“不可能这么巧的,你们几个是不是吃了什么一样的东西导致吃坏了?”

张斯洋想起来什么的说:“会不会是谭漾家送来的早餐有问题?”

张大班长总是不会表达,明明可以用肯定语气提醒大家是都吃了谭漾家送的早餐,偏偏搞这种带有质疑的口吻来表现存疑,瞬间就把风向弄跑偏了。很快就有人说:“对呀,如果说大家都吃的东西,那就是一样的早餐了。”

肖泽远:“别瞎扯了,班里不止他们几个吃吧,怎么就他们有问题。”

“老师,我能也去趟厕所吗?”一个女生捂着肚子站起来道。

徐楠楠甩了甩手:“去吧,去吧,还有谁要去的,赶紧都去,我这点题是讲不完了。”

在得到老师允许的情况下,又站起来了四五个同学,都是紧着步子往厕所跑的。陶成然从后门出去前又把项骞桌上放着的抽纸拿走了,换来项骞扑了空的手拍在了桌子上。

在班级里,纸巾是消失最快的。像这种能看到是怎么没的情况还好,很多时候要用纸巾的时候发现没了,真叫一个恨。

因此能坚持在桌上放抽纸的都是勇士,是土豪,是菩萨。项骞就是其中之一,偏他的位置靠近门口,很多人不管是擦嘴手还是擦屁股,都会顺手拽两张。

他早就习惯了日均消耗一包300抽的抽纸了,不是说300抽刚好用完,而是说300抽用完他就没了,他每天只会带一包。

他侧头要去跟谭漾抱怨纸巾用的快时,发现谭漾脸色不对,明白是被还在进行的议论戳到了。

“你们发现没有,每次送来的早餐,谭漾自己是不吃的。”

“是呀。”

“那别人吃了怎么没事?”

“每个人免疫力不一样。”

......

谭漾如果能站起来,肯定会站起来说。他的表情和语气已经昭示着他的气愤了:“早餐的食材绝不会有问题。”

为了能让大家吃的健康,曾是五星级酒店厨师的他姥姥从来都是买最好的食材自己做,不可能食材存在问题。如果这是件可糊弄的事,他不会允许徐艳华把早餐一次次送来。之所以送早餐为的就是向在学校照顾他的同学表达谢意,没诚意等于多此一举。

钱晖:“别生气呀谭漾,我们只是猜测,又没说一定是你家送的早餐有问题。”

项骞抬眼看过去:“在不知事情全部状况的时候,不要瞎议论。”

张斯洋:“大家议论也是想尽快知道原因而已。”

项骞直言道:“你作为班长,难道不应该制止这种瞎议论的行为吗?”

“正因为我是班长,我才更应该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斯洋据理力争。

原本那些细碎的议论都停了,大家的视线开始在最前排和最后排短暂的停顿。

张斯洋其实做的也不是完全不对,项骞知道他就是听不得别人那样说谭漾,他继续道:“如果光是靠明显带着诋毁别人的议论就能找到真相的话,那你们议论的目的到底是想要真相多一些还是想要诋毁多一些?”

张斯洋皱眉:“我怎么诋毁了,我说的是实话,本来就是都吃了谭漾妈妈送来的早餐,不是早餐有问题是什么有问题......”

“好了!”徐楠楠拍了下讲桌,“当我不在吗?先自己看书,我去教务处报备一下,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