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钥匙的项骞第二天到校很早。
如他所愿,他到达时班级一个人都没来。
他掏出个纸盒后将书包扔回椅子上就站去了谭漾的座位旁。
纸盒里是些透明粘钩和手工毛线,都是他昨晚在余江英女士那顺的。余江英在家闲着无聊,最近迷上了毛线刺绣。给项自成绣了个水杯套商量了好几天项总经理都没同意带公司去。他的一句“我爸不要就给我”成功把水杯套要了来。
这不,紧接着他就给套到了谭漾的水杯上了。有了水杯套,杯子拿着不容易脱手。
项骞放回水杯顺手翻了下那本用笔压着的化学题册,半指的厚度,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只剩后面几页空着。看着谭漾一晚自习心不在焉的,完全没耽误写题。他轻声啧道:“刷题机器啊。”
班里第二个来的是张斯洋,从前门进来看到项骞在愣了下:“来这么早。”
项骞带着大功告成的神情坐回座位,冲张斯洋说:“昨天回去的晚,就从钱晖那拿了钥匙。”
张斯洋点点头放下了书包,边收拾自己的桌堂边说:“你数学满分。”
第一排和最后一排隔着太多空桌椅。屋里就俩人,尽管张斯洋没回头,这话也不可能是对别人说的。项骞“啊”了声表示知道了。
张斯洋继续道:“我听B班学生说的。”
项骞没回应,他在查看今天的课程表。张斯洋却突然转过头,好像要说什么,被推门进来的同学给噎了回去。
项骞觉得这个班长莫名其妙的,哪里莫名其妙他又形容不上来。
一大早感到莫名其妙的还有谭漾。
他到后门口就注意到他桌子上多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显然注意到这件事的还有路过的同学,都忍不住在他座位旁驻足看。
他进后门的时候正逢上陶成然撑在他桌边琢磨着什么:“这也太有创意了,漾神妈真可以,漾神再也不怕掉笔了。”
谭漾到跟前一看,他的桌子侧面木板上沾了一排的小粘钩,每个粘钩上都拴着条彩色毛线,毛线的另一端都系在了一只只笔上。他那些到处乱放的笔活脱脱的从散养在桌面的状态变成了固定在桌面的状态。
他一时间也是没想到会有人把他的笔安排成这样,他到了跟前接受着陶成然的追问,麻木的看了看不同颜色的毛线。余光里定位了跟刚来的肖泽远说笑的项骞,什么也没反驳,默认是他妈给弄的。
陶成然拍了拍谭漾的肩膀,羡慕得很:“我妈要是也能这么温柔就好了。”
将轮椅停好后谭漾才注意到窗台上穿了件花衣裳的水杯。他再也忍不住了,扭头去看项骞。
谭漾的眉毛皱成了虫,他确定这些花里胡哨是出自项骞之手。他就是知道。
项骞装作没看到,他确定谭漾不会拔掉毛线表现的并不需要。他就是知道。
其实正常情况下一个学生把笔掉到地上的概率是极其低的。但谭漾是个例外。
这人从小擅长掉笔。项骞总结谭漾掉笔原因是,谭漾的桌面是真的乱。时常书本和卷子里夹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甩了出去。
这个被认为是毛病的状态,项骞却觉得是种独特的可爱。打小徐艳华因桌面乱批评谭漾的时候,他都会偷偷跟哭丧脸的谭漾说上一句:“掉了就捡起来呗,问题不大。”
现如今谭漾不具备自己捡笔的条件却依然具备乱掉笔的习惯。项骞可以做到一直为他把笔捡起来,但他觉得不如让谭漾自己掉自己捡。
一扯线,笔就能被提起来重新握到手里,方便。
早自习被英语老师徐楠楠占了,这女老师很年轻,比她的年轻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瘦的过分。收腰的连衣裙裹着的腰窄过了她怀里抱着的对了折的卷子。
她进门后带上了前门便开始给每列第一桌发了沓卷子,边发边说:“后面同学,把后门关一下。”
项骞等了几秒钟没见人动,不明白他没来之前都是谁去关后门的。难不成是谭漾吗?
他起身要去关门,紧接着就被徐楠楠的尖嗓子给吓到了。
“哟!新同学这么帅呀!”
年轻女老师甚至还夸张的说完话仍保持着半张着嘴的动作,眼睛落在项骞身上不动了。
伴随着满屋子的笑声,项骞将后门关好了。没想到这老师这么......这么......随和?
坐回座位的他从陶成然那听说这样的情况就是要做听力专项训练了。
“老规矩哈,”徐楠楠在讲桌上熟练的操作着多媒体,“错五个以内都有奖励。”
卷子拿到手一看,整整两大张,满满四页的题。如此题量估算下来,早自习的一个小时,听力原文只放一遍都未必放得完。项骞连忙跟其他同学一样,开始快速审题。也就才看完小半面,音频就开始放了。
显然是经过处理的音频,前面没有多余的解说,直接就是对话。项骞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好几句。
音频的语速很快,完全超过了平时的正常速度。项骞上一次卖力听英语听力还是在高考考场上,这次开学考试他也是浑浑噩噩听过去的。两个多月没正经磨耳朵,一时慌的很。再加上题目都没来得及提前多审出几道,简直慌得一逼。
反观正前方的陶成然和右前方的鲁蓉,都是下笔很神速。
他不禁感叹,后浪挺可怕。
溜号的功夫,一段原文已经结束了。短暂的五秒暂停,他只能做到从那三个选择题的题干和选项预测原文是有关什么内容的。
完了,废了。
项骞本来就有点偏科。这么说吧,这次高考为了能满足他妈答应他的复读条件,其他科目他都是往下压着分,英语分数却是他真实的发挥。
等全部音频播放结束,距离早自习下课还有两分钟。徐楠楠火急火燎的把卷子抢走了。
为什么叫抢?
因为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的同学在凭着记忆改写最后几题的答案。其中就包括项骞。疯狂涂改的他难得发出请求:“再等下老师。”
徐楠楠根本不听,站在桌边拽住了项骞的卷子:“你高考英语差的那十多分是不是有一半都是听力贡献的。”
“啊......啊?”
趁着项骞发愣的时候,徐楠楠手上一用劲儿,把卷子拽到了手,半歪着头一脸的笑意:“本来对的都让你改错了。见好就收吧!”
眼瞅着徐楠楠从后门扬长而去。项骞放下笔,揉了下脸,他这一早自习都经历了什么,现在脑子里都是飘来飘去的加了速的洋腔洋调。
陶成然是真的爱喝水,每节课间必去接水。只要在课间闲聊,他就永远是捏着水杯的造型。
“没答好?”捏着水杯回来的陶成然幽幽道。
项骞抬了下眼皮:“是我耳朵的问题还是音频加速了?”
陶成然点头:“1.5倍速。”
“还真加速了。”项骞拍了下桌子。
“倍速听力训练法,”陶成然解释道,“从现在的英语老师来了后,咱班的听力训练从来都这个速度,你得赶快适应。”
怪不得大家都不慌不乱的。
这场英语听力训练让项骞挫败了一上午。直到第四节数学课,他才找回点精气神。
周亚坤夹着批好的试卷进教室什么也没说直接甩给了课代表谢晨亮让发下去。四个满分的是除了项骞还有谭漾,张斯洋和谢晨亮。
这个结果周老师很不满意,甚至把一百四到一百五之间的都叫了起来,一个个把错题询问。只为了寻求一个“你为什么不能打满分”的答案,弄得人心惶惶。
肖泽远没有被拎起来,躲过一劫的他坐在座位看着卷子上的“127”咬着嘴上的死皮。回身对着拿着卷子站着的陶成然隔空传眼神,意在说“你看你还不如再扣几分了,省的被拎起来教育”。
项骞铺开卷子坐在那听着讲台上的周亚坤训人,时不时瞅瞅偷着做物理题册的谭漾。
谭漾用着他固定了毛线的笔,思考认真的时候还会绕着毛线玩。项骞本不想打扰,奈何看到笔袋里露出来的亮光尺子正好对上明媚阳光。他便拿起尺子晃了晃,那角度正好能够将晶亮投在谭漾的笔尖旁。
忽然窜进视线的亮光让谭漾抬起了笔也抬起了头。他用余光斜了一眼始作俑者,把物理题册不动声色的合上了。
那根本被夹住的笔在题册放到窗台的时候因毛线的牵制自动垂到了桌旁。又被他捋着线放在了桌上。
项骞的恶作剧只是想给谭漾提个醒。周亚坤过来看陶成然的错题了,他怕谭漾被发现在做其他科目的题册。
好在谭漾领了他的好意,就像使用了他缠了线的笔。都值得他开心。
饥饿感总是比放学铃先抵达。
项骞在起身准备跟约好的肖泽远和陶成然往食堂去的时候,连点什么菜他都想好了。
这时鲁蓉走到了谭漾座位边上:“谭漾,我帮你顺便把饭盒带过去热吧。”
谭漾摇头:“我一会儿自己去,谢了。”
谭漾带中饭,早上来会把装饭盒的小拎包摆在窗台下的阴凉处。鲁蓉也带中饭,饭盒就摆在谭漾的饭盒旁边。
带中饭的同学多是不想卷进中午食堂的拥挤和喧闹,节省点时间主要是为了睡个午觉,下午方才能有更充沛的精力学习。
谭漾带饭是因为行动不便不想折腾去食堂。自从他坐着轮椅出没在校园,他就爱上了独行,也变得孤僻。他不想被其他同学盯着看,然后再将他为什么坐轮椅的原因议论清晰。
从小到大,好像他所有的骄傲,都被这把轮椅给碾碎了。
高三下学期项骞也天天带中饭,余江英换着花样给他做,每次他都吃个精光。可让他怀念的却是中考前跟谭漾一起带中饭的时光。
那时候谭漾爸妈都很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闲在家的全职太太余江英多做出来一份饭菜给两个一样的饭盒装满。
明明饭盒里都是一样的内容,他们俩却还是会凑一块儿吃,仿佛只有抢对方的才香。
他跟谭漾以前关系是真的好,好到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想到这的项骞迈进了走廊后问身边走着的俩人:“带饭的话是不是也得排队加热?”
肖泽远边走边做了个跳起来投篮动作:“小倩办公室有微波炉,三台呢,热的过来的。”
“现在高一高二没开学,食堂可撸,估计过段中午带饭的会多起来,”陶成然边走边对项骞说,“你也想带中饭了?”
项骞若有所思:“可能吧。”